第40章 活下去

    “活、活下去？！”

    “對，重新開始，以此爲目標，從今往後，你要努力的活下去！”

    不知道是‘活下去’這三個字太振聾發聵，還是周仲青給她定的這個目標與自己一貫來的心願太背道而馳，總之聽到他話的這一刻，白月螢愣了好久好久沒回過神。

    “可……仲青，我只是個幽靈……”

    好一會兒，白月螢才磕磕絆絆地說出來這個事實，她只是個沒有心跳沒有呼吸沒有存在感的幽靈罷了，但不可否認的是，剛剛在聽到‘活下去’的那一瞬間，她竟也莫名地有種心臟在跳動，血液在奔涌，那種名爲活着的感覺。

    “幽靈怎麼了，這只能代表這是你一種存在的狀態，無論是人也好、動物也好、植物也好、微生物也好，生命總有各種形態在展示，處於這種狀態的你，反正也死不掉，那爲什麼不能以這種狀態活下去呢？”

    “可我好像……”

    白月螢本想說自己的存在跟這個世界格格不入，沒有鏈接、沒有實感、沒有過去、沒有未來，存在自然也沒有意義，但話到嘴邊卻卡住了。

    她忽然想起自己這幾天來的變化，誰說沒有鏈接的？周仲青就站在她身邊；誰說沒有實感的？幽靈小揹包也沒白當；誰說沒有過去的？她脖子上掛着的小冊子便是她的過去；誰說沒有未來、沒有期待的？她晚上那頓香還沒吃呢、書還沒看完呢、小蒜苗還沒澆水呢、說好要每天幫他擠牙膏晾衣服的事還沒做呢……

    並不能說是周仲青讓她活着，而是這段時間以來，她已經在做活着這件事了，並且體驗感相當的不錯。

    過往的她，沒有與這個世界任何的聯繫，那麼自然希望離開這個世界，結束這無休無止的徘徊。

    而如今悄然回神的時候，白月螢才注意到自己不知不覺間，竟與這個世界產生了這麼多的鏈接。

    這些鏈接構成了‘生’，她忽然明白了‘生’對應的‘死’，那意味着她再也見不到周仲青了，於是心裏突然涌上了難過。

    周仲青不知道她在想什麼，只是見她怔怔地看着他在發呆。

    “你昨天不是問過我一個問題嗎，你說我們算不算是朋友。”

    周仲青看着她，認真回答道：“算朋友，我覺得我跟你是朋友了，而且你跟其他人不一樣，你是我唯一一位幽靈朋友。”

    “那、那你是我唯一一位人類朋友……唯一的朋友。”白月螢喃喃道。

    “是的，因爲你是我的朋友，所以我不會動手殺你，而且因爲你是我的朋友，所以你死了，我會難過。”

    “你、你會爲我難過嗎……”

    “當然會，我會因爲你記不住事情而擔憂，也會因爲你的死去而難過，在我看來，兩個人相遇並成爲朋友，在生命裏有限的緣分並不多，更別提我是人類，你是幽靈，這更像是一種神啓，只發生在命中註定的一瞬間，命運把我們送到彼此的身邊，讓本不可能相遇的我們成爲朋友，我想幫助你，只是希望你也可以好好的活着。”

    周仲青這番朋友的真情告白，聽得白月螢都呆住了。

    她愣愣地看着他，心中卻似乎有萬千情緒在翻涌，於是眼角咘咘地冒出了一朵水花，再接着水花變成了豆大的淚珠，小嘴兒一癟，哇地哭了起來。

    “嗚嗚嗚……”

    “……？？”

    咋一言不合就掉小珍珠了哩？！

    周仲青立刻就慌了，他最怕見到別人哭了，咱也沒想到向來情緒穩定到只有呆的幽靈小姐也會哇哇大哭啊！

    手忙腳亂地扯了張紙巾想給她擦擦眼淚的，但情急之下又忘了她是幽靈，擦也擦不上。

    白月螢哭得一抽一抽的，那梨花帶雨的模樣，可真是我見猶憐。

    也不顧什麼形象了，自己用手背抹一把掉下來的小珍珠，哭得跟小花貓似的。

    “怎麼就哭了？”

    “嗚嗚……仲青你真好……嗚嗚……我一想到我要是死了就再也見不到這麼好的你了，我就好想哭……”

    “……”

    好傢伙，你要不說，我還以爲是我死了，你在給我哭墳呢！

    見她哭得痛快，周仲青便也由着她了，有情緒波動是好事，不管是開心還是難過，生命的底色就是由各種細碎的小情緒組成的。

    人生終究是一場不會留下任何痕跡的旅程，所謂的意義不過只是這短短數十年的體驗罷了，惟江上之清風與山間之明月，耳得之而爲聲，目遇之而成色，這便是生命中全部的意義所在。

    大概終於是從自己死掉的腦補中回過神來，見周仲青依然好端端地在自己身邊，幽靈小姐抽了抽鼻子，用手背擦掉最後一滴小珍珠，不哭了。

    本就皮膚白皙的她，哭過之後小臉顯得粉撲撲的，一雙大眼睛還帶着些朦朧的水霧，見周仲青看着她，小姑娘也羞恥心作怪，轉過身去不說話。

    午後的小涼亭微風徐徐，她站在光的那一側，直到她終於轉回身來破涕爲笑。

    其實她笑起來很好看，像初春原野裏盛開的白茶花。

    “我以後要好好活着！”

    “想好了？”

    “嗯嗯！爲了仲青你，我也要好好活下去！”

    “……朋友間大可不必，爲自己活下去就好了。”

    驀然間改變了自己存在的信念，而且是兩個截然不同的目標方向，幽靈小姐一時間還有點迷茫，流浪世間無依無靠的自己一時半會兒也不知魂歸何處。

    “仲青，那以後我要做什麼啊？”

    “暫時先按照之前那樣吧，以後你就跟着我一起住，不嫌棄的話，把我家當成你家就行了。”

    既然是朋友，哪怕她只是個笨蛋幽靈，但畢竟無依無靠的，收留朋友在家住也是一件很正常的事，倒是幽靈小姐聽了有些羞羞的樣子，揪着手指低下頭小聲道：

    “會、會打擾你嗎。”

    “……這兩天不也在我家住了？”

    “不一樣的……”

    去你家幫你幹活，跟把你家當我家，這能一樣嘛。

    “沒啥不一樣的，小芒之前不也是到處流浪，現在它也是家裏的一份子了，你也可以。”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