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4章 資深老病友

    還泛着銅綠的鐘擺球朝着左端開始擺動。

    達到了左邊的最高點時，季雲感覺自己的腦子裏似有無數的畫面閃過，密密麻麻猶如電影的膠片。

    有一些是被遺忘的，有一些是陌生的，還有許多似乎還未經歷又即將發生的。

    而這一切的開端，都是在教室的課桌椅上，在自己老屋的牀鋪上！

    “你的意識會回到過去，你在過去逗留的長短，取決於你在另一端擺動的時間幅度。”南夢淺老師的聲音依舊在耳邊。

    季雲眼睛盯着那擺動的銅鐘。

    此刻銅鐘鐘擺又再一次回正！

    回正到中心軸時，南夢淺老師突然間用手擋在了鐘擺線上，並讓它完完全全停在了原點。

    “此時，你從過去再次被擺回，途徑這個‘窗口’，意識就會回到當下，並在這個點甦醒。”南夢淺老師轉過身，注視着季雲說道。

    “所以第一個循環裏，我總是在醫院地板上醒來。而第二個循環裏，我總是在壽家村新宅裏醒來。”季雲也一瞬間恍然了！

    原來自己在什麼時候醒並不取決於自己心肌梗塞、昏迷這一類。

    而是只跟日食食甚有關。

    日食食甚所處的位置，正好就是鐘擺的中心軸點！

    那個窗口，連接着過去與現在！

    “教室-醫院；舊宅-新宅。”

    “日環食-日全食；日全食-日偏食。”

    “10年前-當下；當下-3年後。”

    此時，南夢淺已經用水毛筆在石臺上寫下了這三行字，非常清晰的詮釋了季雲所在的時間結構。

    這個結構，遵循着鐘擺理論。

    “你的這兩次循環，形成了一道雙環扣，很有趣，非常有趣。”南夢淺老師隨後畫了兩個相扣的圓環，然後接着道，“可你的人生並不是像鐘擺那樣定式的，伱所做的任何事情就像是我這根手指，可以撥動它，可以讓它擺動的幅度增大，也可以讓它擺浮變小，這中間跨越的十年和三年，是真實存在着的，會發生蝴蝶效應一般的改變！”

    南夢淺老師彷彿也進入到了狀態之中，她的眼眸中帶着幾分少見的熱情與興致，就連同看到季雲也多了那種親切感、熟悉感與濃厚的好奇感……

    熟悉的南夢淺老師又回來了。

    季雲知道自己的這些話術已經徹底征服了南夢淺老師。

    “很不可思議，確實連我自己都感到不可思議。”季雲說道。

    “那麼在上一個循環裏，你經歷了萬難，救活了你的父親，在有限的58分鐘裏，對嗎？”南夢淺問道。

    “是的，這離不開南姐姐的幫助和鼓勵，因爲我無數次墜入崩潰深淵，我開始質疑自己所在的世界……”季雲也是誠懇的說道，說到這裏，季雲也是不忘表露出那久違的深情與愛意道，“我能再抱抱你嗎？”

    “不行。”南夢淺果然還是嚴詞拒絕，但她也捕捉到了季雲用的那個“再”字。

    南夢淺立刻意識到，在季雲的世界裏，他已經到訪過這裏了，甚至還真的抱過自己。

    “那一會麻煩你送我到醫院，我心肌梗塞快要犯了。”季雲說道。

    “啊，對。”南夢淺點了點頭。

    如果這個故事是編的，對方相當嚴謹啊！

    “那依照南姐姐的意思是，我其實已經在第二個循環裏死過三回了？”季雲說道。

    “嗯，這是b0，你因爲大橋的塌陷而死亡。”南夢淺老師用水筆開始寫了下來，而之前她所寫的那些字跡已經幹掉了，

    “這是b1，根據你的描述，你是在北院中的一個重病診室裏，感染了某種突發病症死亡的。”

    “這是b2，同樣的，你依舊到了北院，沒有逃脫醫院裏爆發的某種疾病。”

    季雲撓了撓頭。

    起初季雲也沒有太瞭解自己時間的規則。

    但這樣聽南夢淺老師解釋，思路也一下子清晰了很多。

    總而言之，自己是在北院死了。

    雷暴雨剛剛抵達的那會，自己與樓雨在醫院的樓道處相擁而亡。

    “所以，你需要搞清楚，自己究竟是怎麼死的，爲什麼會在同個地方死亡兩次。”南夢淺用毛筆畫了一個問號。

    死亡原因！

    在b0裏，季雲的死因很明確，就是大橋斷裂而死。

    可之後的兩次循環中呢？？

    當時在醫院的人非常多，也出現了大量的多發病症。

    待在醫院裏的樓雨會出現死脈，表明她應該也中招了。

    可僅僅抵達那裏一個多小時的自己，爲什麼也會那麼快中招？

    這個世界上有什麼病症可以如此兇猛，在感染到死亡，一個多小時就可以讓人暴斃？？

    起初，季雲還無法肯定自己是真的死了，還是出現了解釋不清楚的穿越。

    但現在南夢淺老師都如此肯定……

    “在第一個循環裏，你回到當下時，整個人是處在心肌梗塞的狀態，無法行動，並處在瀕死前，只要你無法救活自己，就無法走出這個鐘擺循環。你一直死亡，一直回到過去，直到救活了自己。”

    “第二個循環，你是健康的，你雖然可以自主行動，可你面臨着一場存活率極低的浩劫，你要走出循環其實很簡單，留在那個新宅裏，跟着大部隊一起撤離，你的時間應該就會正常流逝……可我想你是不會接受那個結果的，所以你會一次一次投身到這次九死一生的救援中……直到達到你心中的完美。”

    南夢淺在b0、b1、b2後面，寫下了一個“……”。

    她也不知道季雲之後還有多少個循環要走，可前路的坎坷，南夢淺可以想象得出來。

    “我還沒有找到你。”忽然，季雲眼神泛着微紅，壓低了聲音說道。

    “我？”南夢淺突然間愣住了，“三年後的我？”

    她沉浸在季雲所描述的這個龐大而震撼的世界裏，甚至完全代入到季雲的視角去理解，、

    可她卻沒有意識到，自己本人也在這個故事裏。

    是啊，如果三年後嵐城會迎來一場浩劫，浩劫中，自己又身處何處呢？

    “這裏連屋瓦都會被洪水吞沒。”季雲目光環視着周圍，嘴角浮起了一絲苦澀。

    只有季雲知道，南夢淺是有恐水症的。

    所以這一場浩劫對南夢淺來說，就是惡夢的深淵！

    面對這浩瀚的洪流，她又會躲在何處，無助的蜷縮着。

    季雲不知道她身在何處。

    消息是閉塞的，他根本不知道這裏的居民轉移到了什麼地方。

    又或者根本來不及轉移。

    她就這樣無聲無息的離開了這個世界。

    南夢淺感受到了季雲身體裏散發出來的那股子真實的哀傷，這個男子眼眸裏的真實情感根本容不得她有半點質疑。

    她承認，自己被對方的這個浩瀚的精神世界給感染了，甚至越發覺得他所說的一切都是真的。

    “我……我可以在那天先離開，不是嗎？此刻，你不是告訴我了三年後會發生的事情……”南夢淺說道。

    “可你相信我所說的這一切嗎，我們才剛剛認識。”季雲說道。

    南夢淺此時卻沉默了。

    當一個人突然闖進來，並告訴自己三年後嵐城會化爲一片汪洋……

    自己會相信嗎，並且因爲這樣一句話，捨棄剛剛買下的這棟小屋？

    “我……我也不知道。”南夢淺搖了搖頭，有些帶着歉意的說道。

    “您不用內疚，經驗告訴我，我這樣做不僅救不了任何一個人，還會粉碎身邊人對我的信任，畢竟我只是在這裏逗留一陣子，當我說出瘋話時，第二天的那個我，將對我自己說的這些話一無所知。”季雲說道。

    “明白了，包括你現在對我說的所有話，在你的意識被擺回到日偏食那一天後，也會徹底遺忘，準確的說，再過一陣子，你就會遺忘了，別人再問起你，你什麼都不知情。”南夢淺點了點頭。

    “畢竟，您是將我視作病人來看，願意去接納我所說的這一切，但絕大多數人在遇到這種超自然現象，更多的是質疑、焦慮，否定與遠離。”季雲說道。

    “會發生瓦倫達效應嗎？”南夢淺問道。

    “差不多。首先，他們對我的信任會喪失，他們會將我視作病人，帶着同情與關懷。其次，他們會焦慮，因爲他們在乎我，我說得又很強硬，他們也分不清楚事情的真假，這種焦慮影響他們正常的生活，隨後，他們會理智冷靜的去否定，甚至爲了驗證我所說的是錯的，他們可能還會以身犯險。最後，他們會疏遠我，遠離我……”季雲緩緩的闡述道。

    比瓦倫達效應更嚴重。

    瓦倫達效應指的是，一種因爲焦慮、過度在意失敗反而引起的糟糕結果。

    就像是一個人走鋼絲，他平常都是很平穩的走過去，但因爲太多的人關注，讓他緊張，讓他焦慮，讓他不斷的告訴自己“不能失敗，不能失敗”，於是他真的失敗了。

    當你騎着自行車，面前有一棵樹，並告訴自己不能撞上去，不能撞上去，但往往卻撞得不偏不斜。

    人性就是如此，有些事情無法逃避的。

    親近的人尚且如此。

    更不用說是廣大陌生的人，還有這個城市那些正安居樂業的市民。

    “所以，你無法大張旗鼓的告訴別人災難會到來，這樣不僅起不到任何的效果，還會讓你之後三年經營的事情全部發生扭變，情況興許更糟。”南夢淺很快就理解了其中的緣由。

    “是的，就像現在，我跑出去大喊，災難要來啦，災難要來啦。當鐘擺將我擺回到日偏食那一天，我可能是在老師您的四院病牀上醒來。”季雲自嘲道。

    “你知道我在那裏上班呀。”南夢淺笑着說道，眼眸再凝視季雲的時候，似乎多了幾分看待資深老病友一般的親切與溫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