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生光（爐來火煮11）

    生路！

    自己找到生路了！！

    季雲欣喜若狂，他的猜測是正確的！！

    季雲調整着呼吸，此時此刻他顧不得節省了，取出了事先準備好的氧氣包，然後猛猛的吸上了幾口！

    “壽大媽，這是通向水亭峯山下，可以直通我們學校的對嗎！”季雲問道。

    “對啊，我小時候爬過，是通的，要不我在前面，你在後面跟着，大火到處都燒起來了！”壽大媽說道。

    “你先走，我得去救我爸！”季雲得到了這個肯定的答案之後，立刻說道。

    “都啥時候了啊，自己先保住命，況且……”壽大媽說道。

    壽大媽話都沒有說完，季雲已經朝着上面山體攀爬了！

    這個暗溪入口帶給了季雲極大的期望。

    因爲那個摔落山坡下的女生，就在自己頭頂不到一百米的位置！

    是的，季禾山當時如果選擇將女生往山坡下面背，沒準就能夠遇到壽大媽！

    可天已經完全暗下來了，何況黑色的煙塵比濃霧還要誇張，不僅影響能見度，還會飄到人的眼睛裏。

    季雲看了一眼自己的手錶。

    10點52分！

    此時季禾山絕對在上面救人！

    季雲只要現在爬上去，幫助自己父親將女生一起背下來，然後從這裏逃生，他們三個人都可以逃出生天！

    “小夥子，別上去啊，大火來了啊！！”壽大媽大喊着，結果要喊第二句的時候，她已經被濃煙給嗆着了。

    季雲顧不得那麼多。

    他繼續往上攀爬，剛剛吸了氧，他窒息感減少了許多。

    現在他感覺自己狀況和當時狂奔鎮水樓護送心臟一樣，渾身的骨頭都燃燒起來了，偏偏周圍外面是有真正的火焰，讓自己的肌膚也灼爛開！

    可季雲沒法放棄。

    這是他最後的努力！

    往上爬，再繼續往上爬，燒起來的樹幹也可以抓，顧不得疼痛，上面什麼都看不見，但自己父親一定就在上面！！！

    “同學，醒醒！”

    “同學，快醒醒！！”

    終於，刺耳的山火之中，季雲聽到了一個聲音。

    他就在自己的頭頂上。

    季雲訝異主內心的欣喜與激動！

    “爸！別往上爬！！！”季雲大吼了起來。

    “咳咳！咳咳咳！！爸，別往上爬！！！！”季雲瘋狂的咳嗽，咳出來都是灰燼，可他還是將自己要喊的聲音給喊出來！

    ……

    陡坡處，季禾山撕掉了衣裳將其搓成了布條，並將昏迷不醒的女生給綁在了自己的背上。

    他的手指堅硬而修長，滾燙的岩石讓他齜牙咧嘴，但他還是牢牢的抓住了一個岩石棱角，並準備向上攀爬！

    “爸！！！”

    “老季！！！！！”

    忽然，季禾山止住了自己的動作。

    他轉過身去，卻看見一個被燒得幾乎黑掉的腦袋，正從下方探到了這個落腳坡出……

    跟燒死鬼一樣！！

    可偏偏季禾山還是一眼就認出了那是自己兒子季雲！！

    “臥槽！你……你怎麼會在……”季禾山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難不成是自己兒子和這女生在這裏親親我我，然後兩個人都一起滾落了下來，女生掉到這裏，自己兒子掉到了更下面？？

    這可怎麼辦，該救誰啊！！

    “往下面逃，上面跑不掉！！”季雲再次大吼道。

    季禾山也是本能的往季雲那裏滑去。

    可現在條件，只要一說話就嗆，季禾山根本沒有機會詢問季雲情況。

    季雲不停的用手往下指，這讓季禾山也放棄了沒意義的思考。

    看到季禾山揹着女生向下，季雲心中大石終於落下了！

    這種時候絕對不是去爭執與詢問的時候，生死攸關之際，任何一個抉擇都沒有對錯，只需要去執行！

    向上爬是很艱難的。

    但滑下去卻很快很快！

    季禾山將女生抱到了面前，隨後跟着季雲一起向山體的下方滑了下去！

    “咯吱！！！”

    突然，一根粗壯的樹幹轟然倒下，夾雜着熊熊之火！

    季禾山猛的將季雲向下一推！

    他這一推，既讓自己止住了下滑，有讓季雲更快躲過了砸下來的火紅樹幹！

    季雲翻滾到了最底部，顧不得疼痛的他立刻爬起身來，並朝着濃濃煙火的坡林裏望去，漆黑與赤紅，密密麻麻的火舌佈滿了這片山野，狂風還讓它們肆意伸長鞭撻着周圍的一切！！

    終於，季雲看到了一個高大而結實的身影，他光着上身，皮膚焦黑，一隻手還扛着一個嬌小的女生。

    他也衝了下來！

    “怎麼走？”季禾山用手勢詢問季雲。

    季雲立刻朝着暗溪入口處跑去。

    “咯吱咯吱咯吱！！！！！”

    忽然，兩側山面上焚燒起來的松木集體墜了下來，狠狠的砸在了溪道上。

    有幾根粗壯的火樹幹更是翻滾到了暗溪入口處，幾乎要將這個狹窄的求生通道給填滿。

    更可怕的是，許多更細小的山木已經傾斜，它們隨時都會砸落下來，周圍不再是煙塵，而是烈焰葉雨，傾倒而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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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進去！！”

    季禾山直接推了一把季雲，讓季雲鑽入到暗溪之中！

    “哎呀，怎麼還人啊！！”這時，壽大媽卻在裏面叫了起來。

    “壽大媽，幫忙，有個女生昏迷了！”季雲沒有想到壽大媽這麼有良心，居然在裏面一點的地方等自己。

    季雲跳下去之後，立刻從季禾山那裏接過昏迷的女生。

    女生似乎有清醒的跡象，季雲索性在接過來的時候，用溪水潑在她臉上。

    這一招確實有用，女生甦醒了過來，一臉茫然的樣子。

    “爬，快往裏面爬，丫頭你跟着我往裏面爬，外面已經全燒起來了！”壽大媽叫道。

    女生本能的往裏面鑽，畢竟外面徹底沸騰了，滿世界的烈火，只有暗溪下是一片清涼，還有少量的新鮮空氣。

    壽大媽在前。

    女生在後。

    季雲隨後也跟了上去。

    而季禾山這個時候也跳了下來。

    “後面還有人？？”壽大媽驚訝的問道。

    “是我爸。”季雲道。

    壽大媽突然不說話了。

    季雲也沒多想，朝着裏面爬去。

    季禾山就在後面，他知道這一次他們四個人都可能活下來……

    爬着爬着，周圍變得狹窄了起來。

    就在季雲看到連那位嬌小的女生都要擠着才能進入暗溪窟後，季雲頓時慌了！

    他也爬到了窄口處。

    兩邊的巖體夾得他痛苦不堪，幾乎要掰斷了自己胳膊，季雲才勉爲其難的了進去！

    “季雲……”

    背後，傳來了季禾山的聲音。

    季雲連轉身都做不到，但他身體僵在了原地，鮮血從他胳膊位置流淌了出來。

    “老季，你再試試，你再試試啊！！”季雲喊道。

    “我知道這條溪，我沒有選是因爲我知道我爬不進去。”季禾山緩緩的說道。

    有溪水入喉，他們說話也正常了一些。

    但溪水正在一點點的被煮沸。

    在這裏逗留過長的時間，其實結果也是一樣，他們必須再迅速的往裏面爬，還得爬更快。

    壽大媽和女生作爲女性，身體骨架更小，她們爬行的速度還算快，而對於季雲來說，一個少年體格在一些狹窄的地方就明顯吃力了，好在沒有成年，不至於卡住。

    可對季禾山而言……

    他本身體型就高大，否則如何能背得動女生攀巖？

    他是無論如何都過不去了。

    爲了不堵住這暗溪裏最後一點點乾淨空氣，季禾山已經放棄往裏面爬了。

    “你不試試怎麼知道，折條胳膊也比死了強！！”季雲憤怒道。

    “死後我也是葬在這裏的，只是早了些年。”季禾山說道。

    “伱再……”

    “季雲！”季禾山大喝了一聲，可最後又把語氣慢慢的放緩了下來，道，“把我忘了，好好上學，過好你自己……”

    “你這個老混蛋，這就是你的遺言嗎！”季雲不甘心，他怎麼會甘心，“我早就把你忘得一乾二淨，我不是來聽你跟我道別的！！”

    季雲咆哮着，他用身體撞擊着周圍的石窟，本想要再看季禾山一眼，可季雲卻發現自己根本轉不過身來！！

    季雲歇斯底里大喊，可一切無濟於事。

    無數次告訴自己要冷靜，再面對這份殘酷死亡之時也要保持平靜，但任憑多麼堅強的意志都會在此刻被摧垮！！

    季雲幾乎聲嘶力竭，可時間就像是兩側狹窄的石巖，將他給徹底鎖死。

    10點58分。

    有了道別，卻無法轉身。

    季雲終於失去了這具身體的控制權。

    ……

    暗窟之下，一個少年在噩境之中醒來。

    少年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壓抑，也有一種極深的痛苦與恐懼。

    這是一條不能轉身，也無法後退的路。

    求生的本能使得他開始蠕動爬行。

    前方漆黑一片，身後又是呼嘯烈焰，別無選擇。

    只是，少年並不知道他每爬行一步，背後那個默不作聲的人都能感到一絲絲的欣慰。

    他就那樣在漆黑中望着這個少年的身影一點點向前……

    少年對此渾然不知，他不知道自己艱難前行的背後還藏着自己父親的凝視。

    少年與他，漸行漸遠。

    遺忘。

    確實是最好的良藥。

    再艱難的黑暗，也會本能的向前爬行。

    ……

    被遮蔽的黑日，一點點的煥發出了光亮。

    它高高的懸在雲廟山之上，似上蒼緩緩睜開的一隻冷瞳。

    一中年婦女，一個女生，一位少年，他們猶如穿越了兩個截然不同的世界，最後從暗溪窟窿中爬了出來。

    日食分初虧、食既、食甚、生光與復圓。

    他們出來時，蝕日在生光。

    只是對於這個時間線的季雲而言，他的身軀爬向了生光，心魂卻被永遠卡在這冰冷、狹窄、漆黑的地下溪道中，再也尋不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