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12章 小梨子大聰明

類別:女生頻道 作者:橙橙千字數:5263更新時間:24/07/01 19:10:17
    “小梨子,沒見過喲,是新東西!”

    於她來說,確實是新,小丫頭見過的,實在太少。

    傅應絕擡手給她將頭髮壓了壓,奶糰子就下意識地蹭蹭。

    歪着頭,肉乎乎的爪子抱着小龍,臉上的小奶膘杵在玩偶身上,眼睛咕嚕嚕溼漉漉地。

    就這麼眼巴巴瞅着,傅應絕當即就軟了心肝。

    嗓音帶笑,他道,“嗯,是爹爹不好。”

    “該叫咱們乖乖見識更多東西才對。”

    可傅應絕這身份,就註定了無法逍遙天地間,以至於手底下的小丫頭每天來處去處,都分明瞭然。

    不過是這皇城的一寸三分地。

    這麼一想,傅應絕眸光些微閃爍,下一瞬,卻又若無其事地直起身來。

    將自己那裹得嚴嚴實實,只留一張白嫩臉蛋在外頭的好大兒提在地上。

    修長的指節在冷白的皮肉下支起,如竹一般的大掌不在意地揮擺,道,“行了,去玩兒吧,不許走遠。”

    話落,帝王轉身,長腿懶散地邁開,一襲月色長袍,寬闊的肩臂在衣衫下依稀可見有力的輪廓。

    走起路來也是懶洋洋地,私底下總是一副沒什麼勁兒的樣子。

    傅錦梨瞧着,小臉在弟弟身上劃拉兩下,眼神都是溫吞的。

    下一瞬,卻又笨拙地跑出兩步,小胖爪子一把拽住傅應絕隨意垂着的手。

    “爹爹~”

    傅應絕微愣,感受着掌中的溫軟,長指蜷了蜷。

    他沒低頭看。

    傅錦梨卻是仰着臉,奶聲問道,“爹爹去哪裏~”

    去哪兒?

    傅應絕能去很多地方,卻又什麼地方都不能去。

    鴉羽般的長睫幾不可查地一顫,臉色淡下來,可手收緊,握在裏邊的小手卻充實滿足得嚇人。

    兀地,他便笑了,比之驕陽豔麗三分,是不爲外人所見的灑然,除去矜貴,孩子氣十足。

    “不就在這兒嗎,能去哪兒。”

    哪兒也不能去,又哪兒都能去,甚至於是後半輩子,她在哪兒,他就在哪兒。

    小孩兒不懂他心裏想什麼,見他笑,自己也咯咯笑起來。

    “嗯!在這兒,爹爹這兒,小梨子這兒!”

    爹爹在這兒,小梨子也在這兒。

    ***

    宴請別處學子,自然要有人作陪,甚至於是連做客的溫如燭都請來了。

    只是傅應絕其實也納悶,這蒼漣是要孩子不要了,等送錢來等了小半月,也不知是怎麼走得這般慢。

    不過轉念一想,不要也行,好歹溫如燭還會教點孩子,給他省了不少事兒。

    “我,我要一個,小梨子要一個,爹爹!”

    傅錦梨從他爹大氅裏伸出手去,夠着不遠處從傅應絕頭上擦過的紅梅。

    紅得似血,在一片茫茫裏顯眼至極。

    傅應絕停下腳步,當真折了一枝給她拿着,小胖丫頭連忙摟在懷裏,聲音清脆地道謝。

    “多謝爹爹!送給小梨子的!”

    父女倆就站在梅樹下,身後的宮人自覺離了幾步遠,蘇展靜立,手上提着傘,雪不大,聽了帝王的話未打,只因着他懷裏的孩子喜歡。

    白雪洋洋灑灑地落下,停在他的肩頭,掛在他烏黑的髮尾,眼前的梅樹不高,花枝有些只到他肩頸。

    卻沾不到傅錦梨分毫。

    “不謝,藏好些。”

    傅應絕散漫地開口,將她手也塞着進大氅裏暖着,叫她將自己往裏頭藏好了,別出來沾着涼。

    就這麼一路走到園子外,傅錦梨耳朵一豎,聽見裏邊的嘈雜,立刻一蹬腳丫子,自己溫吞地扒拉着要出去。

    “小梨子聽見~爹爹,我聽見,小梨子下去看一會兒,一會兒回來呀!”

    坐不住了,自從不上學以後,再沒有見過這樣的熱鬧了。

    傅應絕也不說話,只將她放下來,接過蘇展手裏的小鬥篷給她罩好,這才牽着人繼續往裏走去。

    “看着腳下。”

    “知道~”

    兩人一進去,太監才唱一聲,“陛下駕到,小殿下駕到——”

    裏邊立刻就安靜了,自覺避開一條道,恭迎,“陛下萬安,小殿下萬安。”

    傅應絕配合着奶糰子那小短腿,步子不僅要放小,還要放慢,注視她腳下,分神叫了衆人起來,“不必多禮。”

    衆人這才站起來,瞧清楚這天家父女倆是怎麼個情況。

    陛下還是那張唬人的臉,面對朝臣時,一貫地沒什麼多餘的表情,但他手裏的小殿下就不一樣了。

    小家夥邊走邊笑,手上抓着支梅花,玉雪的小糰子,裙下的醒獅鞋時不時露出來,小嘴一張,就軟聲喚着“爹爹~”

    “慢一些,小梨子小人,小人短短,爹爹高高~”

    而身高腿長的陛下,當即就皺了眉,衆人以爲他會乾脆抱着孩子走方便些,誰知只是不自在地將步子放得跟她一樣,遷就着。

    “看路。”

    小胖娃娃走着走着就要舉着她手裏的破花朝着四周揮一揮,告訴大家是她小殿下來了,腳下是分毫不注意。

    “知道~”

    待兩人一落座,下邊人才順勢坐下。

    開頭都是一成不變,傅應絕模式化地說幾句,又誇讚金丘學子後生可畏,預祝他們此番在京中待得盡興。

    學子連同一起來的學士,都連聲道謝。

    “陛下,此番來京,聽聞永嘉殿下小小年紀就在稚學院修學,實乃我大啓之幸啊。”

    學士誇得真心實意,又道,“來時,江南與金丘諸學院,同爲小殿下選了一禮——乃上古殘卷,今日藉着宴會送到小殿下手上,盼着小殿下在陛下的教導下日日高升。”

    選了套不會出錯的說頭,學士又目含期待地望着傅應絕,是切切實實對永嘉殿下以後的成就抱着十分的期待。

    而悉知自家閨女兒是個什麼德性的傅應絕:......

    他也不好說,不好當着文武百官,外地學子的面揭自家的短,說是他們小殿下連考個學都是開小竈,緊趕慢趕地學。

    這殘卷落在她手裏,說不上是暴殄天物,只是怕要積幾年灰才能再翻開。

    他清清嗓,面上不動聲色,“諸位有心,朕替永嘉收下了。”

    “永嘉~”小孩兒稀裏糊塗聽見叫自己,不知在說些什麼,已經自己舉起了小手,“永嘉在這裏呀~”

    呆呆地,一個嬌嬌公主,任憑誰見了,都覺得脾氣十分好,想來是這點沒隨着陛下。

    “是什麼!”

    她聽見有人要送永嘉東西哇。

    傅應絕將探頭探腦的孩子按回去坐好,“慌些什麼,自會送到你手中的。”

    “嚎~”

    ————

    江南與金丘,一個在南,一個在西,同遠在北的上京都有些不同,這次來的學子,瞧着年紀都不大,衆人打量着最小的,居然沒比薛相家的小胖子大多少。

    個個面了聖顏,都是激動的。

    “永嘉殿下好小一個呀。”

    有學子小聲道。

    葉照聞言,往上頭看了眼,道,“那日進宮,我同姬月近近地見過殿下,說話才勉強利索,是個——”

    他想了會兒,不知如何形容,“——是個,熱心腸的孩子。”

    “熱心腸?”

    倒是沒聽過這般形容天家子的,歷來不都是些什麼沉穩,懂事,早熟,有成見嗎?

    姬月,也就是當時因着朱易一事一同進宮的女孩,見着詢問的目光落在自己面上,不由紅了小臉,文靜地小聲道,“是,小殿下瞧着很好相與。”

    確實好相與,似乎同誰說話都沒架子,比着氣勢駭人的陛下要好上許多許多。

    學士悄然留了一耳朵在他們身側,聽見幾人聊得越來越起勁,只得出言提醒,“勿要妄議殿下。”

    帶着警告,怕這些孩子不懂規矩,觸怒天顏。

    幾個孩子嚇得齊齊坐好,再不敢多說一句。

    ————

    “往哪兒去。”傅應絕擰着眉,險些制不住自家豬崽子,叫她掙脫下去。

    “新小孩兒,半新小孩兒哇,小梨子認識認識,下去看看呀!”

    下頭有好多沒見過的面孔,插在其間的,還有兩張有過一面之緣的臉,小孩兒吃了點東西,捏着塊糕糕就要滑下去。

    傅應絕也鬧不明白,她究竟是哪兒來這些百事曉的屬性,什麼都想摻上一腳,像是對這世界懵懂探索着的貓崽。

    “以後自然就認識了。”

    他擡着下頜,往別處一指,“你胖弟弟叫你呢。”

    “弟弟?”小孩兒沒聽明白,弟弟明明在牀上睡覺覺了,她哄好了才來的。

    可順着傅應絕所指一看,卻見着一個穿得喜慶,有些心虛地擡着杯子掩飾的小胖子。

    “是小蔚呀~”

    薛福蔚朝着上頭不知看了多少次,眼裏邊的渴望傅應絕看着想忽視都難,一眼斜斜瞧過去,立刻就將小胖子嚇得手足慌亂,端着杯子欲蓋彌彰。

    可他實在憋不住,又悄悄擡起眼來,看見上頭的胖娃娃已經滑下椅子,左搖一步,右晃一步地朝着他走來,小胖子一下就笑出了聲。

    再坐不住,連忙放下杯子往後跑去。

    他這副不值錢的樣子,看得薛相恨鐵不成鋼,最後只別開臉去,眼不見心不煩。

    ——

    “大哥!”

    薛福蔚臉上的肉跑起來抖了抖,一把將上頭下來的小孩兒抱住,“大哥,可不可以明天就上學啊,我見不到你吃不飽睡不暖的。”

    傅錦梨埋着腦袋,穿得又多,險些臉埋着就撐不起來,甕聲甕氣道,“不要呀~不上學,上學起早早!好冷呀,小梨子凍呆呆~”

    薛福蔚嘿嘿一笑,將她扶着站好,才撓着頭說,“我開玩笑的,我也不想上學。”

    雖然他爺爺兇了些,但比起起早貪黑,他更願意惹了他爺爺生氣跪祠堂。

    “走,去找他們玩兒!”

    幾個孩子今日都進了宮,三個小子,兩個小姑娘,站在一起還頗爲養眼。

    以小殿下爲首,藏在一處說着悄悄話。

    朝上人只知他們幾人關係好,卻不想好到這地步,一舉一動間,能見着幾人對小殿下的遷就,也能看出小殿下跟他們的親近。

    “我最討厭他們了。”趙馳縱朝着江南那處的學子努着嘴,“去年也來,有個臭小子還笑話我!”

    他一想起來,還是氣不過,“笑話我文章做得不好,我一個大將軍,我做什麼文章!”

    季楚無奈,“當將軍也不能大字不識。”

    “我認得大字!”

    季楚:“非是如此,在你看來,陛下當是最厲害之人了吧,我聽兄長說,陛下早年也領兵打仗,可文采從不輸於人。”

    趙馳縱瞪大眼,想狡辯,卻沒話可說。

    確實,不論是傅應絕還是周意然,都是文韜武略,一樣不落人後。

    他訕訕地閉嘴,又小聲去哄傅錦梨,“小梨子,雖然......雖然你比我聰明些,但是怕那些人也說你笨,你可不要去同他們說話。”

    奶糰子不張嘴時還看不出些什麼來,可一說話,那就原形畢露,連思維都是異於常人的。

    說她笨?

    小孩兒氣,揮着粉拳,“誰說?收拾,收拾都收拾,小梨子,爹爹說智囊哇!”

    哪裏就笨了,她氣得撅着腦袋。

    幾人看着沒說話,也不知是贊成還是不贊成。

    這可不行,小胖丫頭審視着幾人,在他們就要賠笑着開口哄之前,一扭腦袋轉頭就跑了!

    氣鼓鼓地。

    幾人追不急,只能眼睜睜看着她一頭扎進不遠處的周意然腿上。

    周意然小腿受到撞擊,端着酒杯的手一滯,眸子動了動,垂眼看去,就見不知從哪兒跑來的一小團,悶悶地埋在自己腿上。

    只留下一顆毛茸茸的腦袋。

    在她身後,是擠做一團,心虛望着他的幾個孩子。

    周意然沉靜的目光在幾人身上一過,又放輕了動作將那奶糰子帶出來,“怎麼了。”

    傅錦梨委屈巴巴,成了一顆小皺糰子。

    見着他,奶聲奶氣,像是炸了毛的小獅子,開始告狀,“週週哥哥,小梨子聰明呀,大王大大聰明!”

    “小糉子說笨笨,小蔚也笨笨,小孩兒壞壞,他們今天欺負小孩兒。”

    你說別的她都沒想法,偏偏是說這對自己腦瓜子自信得過頭的胖丫頭笨。

    小丫頭的眼神,委屈得像只小奶狗,眼巴巴要着周意然給她做主。

    周意然是見着別人教過傅錦梨的,一時之間幽深的眸子滯了一瞬,抿着脣,不知該如何開口。

    最後,他只沉着聲音喚着後頭瑟縮的幾人,“過來。”

    幾人一抖。

    季楚是自來敬重兄長,趙馳縱是對他又愛又怕,薛福蔚是單純地怕這成天板着臉的禁軍統領。

    踟躕着上前來,幾人乖乖站好。

    周意然面無表情,薄脣輕啓,“說,聰明。”

    幾個孩子:......

    “周大哥,聰明的,小梨子是我見過最最聰明的小孩兒!”

    趙馳縱最有眼力見兒,忙揚聲拍馬屁。

    薛福蔚反應過來,跟着喊,“沒錯,我大哥的腦袋瓜再來千千百百個江南金丘學子都比不過!”

    他深吸一口氣,“想當初,我還在稚學院稱霸天下,我大哥將我收拾得服服帖帖,後頭拳打許雅,腳踢山匪——”

    “奧,周大哥,你還不知道吧,我還未同你說過,我大哥她一身虎膽,敢一人深入——”

    “嗯好,季楚,你說。”

    眼見着是停不下來的趨勢,周意然脣角動了動,忙別開眼去,打斷道。

    薛福蔚那張嘴,他是見識過的,小殿下的事蹟,他也是前前後後聽了許多遍。

    放任他說下去,怕是宮宴結束,都才說了泰半。

    季楚哪裏敢忤逆,當即無比自然地接話,“是的,小殿下本就機智。”

    最後一個是丁雅言,甚至不需要周意然開口,她已經使勁地點了頭。

    “殿下,厲害!雅言知道,聰明!”

    她方纔本是要誇的,只是說話總比別人慢些,還未來得及,小胖丫頭撅着腦袋就氣跑了。

    一溜兒的孩子,個個都“真心實意”地誇了。

    周意然又低下頭去看藏着半張臉,掩耳盜鈴般豎着耳朵聽,眼睛悄摸露着的傅錦梨。

    “……不氣了,誰敢再亂說一句,臣定叫他哭着說實話。”

    氣肯定是不氣了,不過小孩兒看着叫周意然收拾得服服帖帖的幾人,腦袋瓜靈機一動。

    一下子支棱起來,歪在周意然身上,指着上頭,小嘴一張,不管別人死活。

    “爹爹呀,爹爹也說昨日也說小梨子笨笨,週週哥哥一起收拾!”

    周意然:……

    如鯁在喉。

    幾個孩子也一下渾身寒毛倒立,齊齊朝着上頭看去。

    恰好,傅應絕視線追隨着奶糰子,自然也落在他們身上。

    白皙的手上銜着杯盞,對上週意然面上一閃而過的愣怔,再一看那人膝上小粘糕一樣趴着的胖丫頭。

    哪裏還有什麼不懂的呢,傅應絕當即就笑了。

    晃着杯子,遙遙一敬,仰頭飲下,藉着動作掩住了眼底的幸災樂禍。

    他實在欠揍,周意然不欲再看,淡淡地收回了眼。

    瞅着趴在自己腿上,仰着胖臉滿目希冀的奶糰子。

    周意然默了默,緊接着,喉頭滾動,眼神發飄,話語含糊。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