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章 看糕糕

類別:女生頻道 作者:橙橙千字數:4614更新時間:24/07/01 19:10:17
    她最愛幹的,便是畫蛇添足,掩耳盜鈴之事。

    放在別人身上,傅應絕瞧着只會覺得蠢笨,可若換成了自家閨女兒,便是小人兒天真爛漫,嬌憨可人。

    心真真是偏得沒邊兒了。

    “沒說你不愛。”

    他將傅錦梨的手從自己臉上扒拉下來,又給塞進大氅裏。

    詹十鸞已然是被她這一通操作弄得有些發懵。

    除開在太學門外那次,她其實只在宮宴上見過這位小殿下。

    那日大啓陛下爲着她,將詹南禹貶得體無完膚。

    她還想着一部分原因大概是詹南禹囂張太過,有礙國威,可今日一看,怕是不盡然。

    詹十鸞也知小殿下受寵,不過對於天家公主來說,天子的寵愛大概就是小女兒家的有求必應,再過的,也不會了。

    畢竟上位者喜怒無常,詹十鸞自己對着父王的時候也拿捏着度。

    像傅錦梨這樣直接將帝王嘴捂住的舉動,實是有些驚世駭俗。

    可偏偏帝王不以爲意,周圍的人也見怪不怪。

    “我瞧着,小殿下就是一副好學模樣。”

    小娃娃手忙腳亂地,詹十鸞也不理解她的腦迴路,只當是自己出言不當,也有些歉意。

    “主要是我如今長大了,不必去學堂的。”

    詹十鸞也怕自己一番話將別家小殿下歪帶得學都不想上了,又說了個不會出錯的由頭。

    女子及笄以後便要籌備着終生大事,又要顧及男女大防,故學堂裏如詹十鸞這般年紀的女兒家鳳毛麟角。

    傅錦梨從未聽過這個說法,長大了不用上學撒!

    “嗷!”

    奶糰子確實是不知道年紀大了就不用上學,不過似乎她學堂裏的都是些小孩兒。

    像爹爹跟週週哥哥這樣的老人都不用上學的!

    她嘴巴動了動,又去看傅應絕,傅用絕眉心一跳,當機立斷道,

    “別說話。”

    奶糰子一瞬間便被堵住了,不上不下怪難受的。

    傅應絕也不給她再開口的機會,徑直對着詹十鸞道,“公主還是早些回去,出門在外總歸是比不上自己家裏頭安全。”

    一語雙關,詹十鸞有些僵住。

    他說話從不對任何人留情面,無外乎男女老少,一視同仁。

    略一點頭示意,也不管她什麼反應,抱着人便側過身走了。

    身後浩浩蕩蕩地跟上去,徒留下愣在原地的詹十鸞。

    “回家了呀~”

    奶糰子坐在他懷裏扭了下,也不管詹十鸞看沒看見,對着那處揮了揮手才算完事兒。

    隨後她又去看傅應絕,“爹爹。”

    “嗯。”

    傅應絕疏長的眼睫微垂,胸腔裏不高不低地應一聲。

    奶糰子縮着小腦袋四處看了看,衆人皆跟在傅應絕幾步開外,該是聽不見她的聲音。

    於是她悄悄問,“我可以說話了嗎?”

    “……”

    傅應絕腳步停下,真想問一句:你看你現在是在幹嘛。

    不過問與不問也無甚區別。

    又提腿邁開步子,將她往上摟了一些,一小團窩在裏邊熱哄哄。

    他眉間無奈,“可以。”

    得到“首肯”的傅錦梨也不像方纔那樣放開了嗓子,而是湊到了傅應絕耳邊。

    “小梨子可不可以……”

    “長大一天哇!”

    “……”,傅應絕面無表情,“不可以。”

    “一天也不可以嗎?”

    “一個時辰都不許!”

    沒能得償所願,她有些蔫蔫,瞅了一眼傅應絕緊繃的下頜,又巴巴湊上去。

    小奶音委屈,“長大一天,長小一……”

    傅應絕後槽牙輕輕磨了磨,“長不了。”

    要怎麼告訴她,不是說長就能長的,更不是說小就能小的。

    若真能如此,他巴不得她一天大一天小呢。

    ***

    北上之師路途漫漫,上京的衆人都在等着凱旋之音。

    傅錦梨送別了將士,又聽得爹爹說他們過段時日便歸。

    於是整日一睜開眼睛,問的第一句便是“今日回不回呀。”

    若是遠赴沙場的兒郎們,知曉小殿下牽絆至此,也不知是作何感想。

    不過略猜了幾分,當是感動有之,好笑有之。

    感動她日日掛心,又好笑她一個小不點倒是憂慮頗多。

    小孩子本就是一時憂心,一時歡喜的。

    一時好,一時歹。

    此刻更是手舞足蹈,將書往揹包裏一裝,拍拍小裙子就要走。

    “小梨子!還要上學!”

    唐衍連忙拉住她,奶糰子已經拎着她的小挎包,笨拙地往脖子上套了。

    “上的,小梨子,待會兒回來。”

    她理直氣壯,拍了拍唐衍的手。

    她哪裏有不上學,人已經坐在學堂了!可是書上說人有三急,情理之中。

    小梨子現在很急!小梨子晚些再來讀書。

    她穩得一批,“小梨子先去,唐唐上學。”

    趙馳縱便是再胡鬧,也沒有幹過這中途翹課的事兒,這小娃娃第一次就敢玩這麼大的啊?

    他嘖嘖稱奇,“夫子見不到人會罰抄字的。”

    “胡說!”傅錦梨滿面嚴肅,“今日,抄書的夫子,不在學中!”

    學中的各個博士們都有自己的一套章程,學子犯了錯,罰站,打手心,罰抄書各顯神通。

    但是她今日特意看了的,罰抄書的夫子不在!

    再說了……

    奶糰子神祕兮兮地一笑,低着頭從小包裏掏了掏,左邊摸摸,右邊摸摸。

    而後她停了下來,對着幾人齜着個大牙,小胖手猛地從裏頭拽出幾頁紙!

    紙張上滿滿當當寫着大字!

    她得意洋洋,小嘴一撇,“抄了,小梨子有。”

    “……”

    得,看來是有備而來,原來是手中有“糧”,心中不慌。

    怪不得撅着小腦袋瓜就敢跑呢。

    原是劉婉同唐秋年和離後,就搬離了原先的住處。

    帶着唐衍在上京賃了個地兒,地方就選在走馬街,前頭是鋪面,後邊是住宅。

    她砧板上的功夫爐火純青,走到何處都餓不着。

    以前因着有唐秋年這麼一個無底洞,她騰不開手腳來施展。

    如今那殺千刀的也要魂歸西天了,她便沒什麼好顧慮的。

    回家去一合計,便想着做點飲食買賣,反正唐衍如今要她管得多的也就是一日三餐。

    開了鋪子,有現成的吃,照看孩子賺錢兩不誤。

    她動作也麻利,敲定主意,幾日折騰下來還真有點樣子。

    如今張羅得紅紅火火,心頭感念幾個小孩子,說句不合適的,幾人同她再生父母都差不離的了。

    故今日差了唐衍請他幾位小同窗回家去!

    幾人身份不一般,她開口時也是忐忑非常,還是唐衍寬慰她。

    唐衍原先想着,說若是幾人沒時間,他便從家中帶了點心果子來。

    也算是聊表心意。

    可他是萬萬沒想到!

    這糊塗蛋方聽了一句姨姨在賣糕糕,便是怎麼拉都拉不住了!

    她目光包容地看着“胡鬧”的幾人,“上學呀,乖乖讀書,小梨子看糕——”

    她急忙剎住,“——看姨姨。”

    還要特意強調一句,“小梨子一個人,便好。”

    他們留在這兒上學,自己先走一步!

    “……”

    季楚嘴皮子都說破了,小家夥就仰着小腦袋,一副我還小,我聽不懂的懵然模樣。

    最後實在攔不住了,幾人亦步亦趨地跟着她一路到了稚學院大門。

    三個勸不住的眉頭緊鎖,

    半路跟過來的薛福蔚卻是半點不慌,悄悄對幾人笑得意味深長。

    前頭的奶糰子恨不得腿再長高個兩截!

    雄赳赳氣昂昂哼哧哼哧地往門口去,小包子臉上笑容燦爛。

    穿過雨花石院子,再走過一段獨徑。

    卻在看見前頭閉得緊緊的硃紅大門時,一瞬間就變了臉。

    “關,關辣?”

    “放出去哇,放小梨子出去!”

    胖丫頭不敢置信,噠噠噠跑過去貼在門上,嘴巴對着門縫,急急忙忙就開始喊。

    “嗚哇嗚嗚——糕糕,不關小梨子哇——”

    她只覺得天都要塌了。

    身後四個人,其中三個猛地轉頭看向那小胖子。

    小胖子悠哉悠哉,一臉早已料到,“上學時間,大門可是要閉鎖的。”

    他其實原本也不知的,只是上回餓昏頭了,想溜出去找些吃的,也是同樣被這破門給擋住了!

    他當時是兩眼昏花,險些眼皮一翻就去了。

    自那以後他學聰明了,每日出門都要帶足了吃的,連桌膛裏都是他塞滿的好保存的乾糧。

    這叫,兵馬未動,糧草先行!

    幾人鬆了口氣,勸又勸不住,大門一關,能將她攔着些也是好的。

    可後來幾人才發現,他們這口氣,是鬆早了……

    隨着“砰”地一聲巨響!

    幾人腦子也“轟”地一下炸開!

    狀況還未明了,甚至是來不及轉頭,已是下意識地朝着那窩在門下顯得小小一隻的傅錦梨跑去!

    “什麼東西?!”

    “跑跑跑!抱上小梨子!”

    王家那一出幾人是刻骨銘心,如今聽見什麼大動靜幾乎都是條件反射。

    於是一拳頭砸在大門上,瞧着上頭破開個小洞的奶娃娃,嘴角剛一咧開。

    就叫人攔腰抱起!

    她懵然了一瞬,身子已經順着那力道往前折去。

    視線從滿眼的紅落到鋪滿青磚瓦的地。

    怎麼,怎麼腦子掉下來了哇?

    幾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迅速調整姿勢,一人抱腦袋,一人抱腿,將她帶得退開三尺遠!

    傅錦梨表情都來不及換,就這麼硬生生同自己剛砸出來的大洞分離。

    她努力回過小腦袋,“我的,我的……”

    “小梨子不怕!”趙馳縱還分神哄了一句。

    奶糰子“哇”地一下哭出來!

    她不怕哇,她的糕糕……嗚嗚——

    最後她還是沒能出去,甚至是因爲砸壞了大門去見了祭酒。

    祭酒一個老頭子揉着腦袋。

    心堵。

    一排五個小崽兒。

    好好好,一個不差,又來了!

    哦,不對,換了個人。

    他一個深呼吸,儘量放緩了聲音,“小殿下,真是您砸的大門?”

    傅錦梨站在幾人中間,因着一出烏龍,她叫幾人搬箱子一樣擡走了,一路跑到遠一些的小徑上方纔停下。

    奶糰子腦袋都顛兒暈了。

    頭上兩個小發包鬆鬆垮垮,外頭的小褂被散落在肘間。

    她心虛得厲害,對着兩根小胖手指,軟聲軟氣認錯,“是我呀,是小殿下。”

    “小梨子米有錢。”

    她小臉一紅,對着祭酒笑得十分氣弱。

    砸壞了,要賠錢了,小梨子什麼都有,就是沒有錢。

    “……”

    祭酒一噎,這不是錢不錢的問題,再說,您還能沒錢?

    趙馳縱也不知爲何,許是壞事兒幹多了,如今明明沒犯事兒,見了祭酒也是心頭發虛。

    “祭酒,我們是,是一不小心弄壞的。”

    他還當是那大門年久失修,誰知一問竟是小梨子一拳頭砸的!

    他如今想起來還尤爲恍惚。

    方纔幾人自出的時候,奶娃娃手背上幾個帶着福窩窩的關節都紅了一片。

    祭酒嚇了一跳,先請了大夫來抹了藥說是不嚴重,小半個時辰便消下去了,他這才放下了心。

    季楚眼神忍不住地落在傅錦梨包着一圈繃帶的小爪子上。

    別人不知,季楚卻是有些明白。

    奶糰子的力氣異於常人,他早早就叫見識過了。

    當日她同丁雅言,還有自己,三人一起,可那一堆木頭大半都是她搬的。

    小梨子平日裏一小只,做什麼都溫溫吞吞,只偶爾她感興趣了才會風風火火些。

    表現得太過正常,以至於日子一久,他便忽略了這一點。

    只是沒想到,她今日悲憤之下竟是一錘,將別人大門都給砸了!

    薛福蔚滿不在乎,大哥力氣可大,連他這麼個大胖子都能拽動呢。

    那破門本來就破!砸壞了咋了,這不是爲他提供個翻新的機會嘛。

    “祭酒莫急,去留無意,那門該是也幹夠了,想着歇兩年呢!”

    “……”

    祭酒差點被他沒頭沒腦的話氣昏,“可閉嘴!”

    他又去看站着最爲安靜的唐衍,其實祭酒一直都在留意這個小少年。

    他父親的事他也是知曉一二,這樣的一個孩子,全憑着自己的努力才走到今日。

    於他,祭酒只有一句話:金鱗豈是池中物,一遇風雲便化龍。

    如今小男孩還是那個小男孩,卻有些什麼說不清道不明的東西已然發生改變。

    比之怯懦,祭酒更欣賞他此刻的從容。

    比之內向,也更欣賞他侃侃而談。

    都在朝着好的一面發展,唯一不太清楚好不好的,大概是他看着小殿下纏着布條的手,雙眼發光。

    很是羨慕。

    祭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