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好一個宣陽郡主

類別:女生頻道 作者:橙橙千字數:2666更新時間:24/07/01 19:10:17
    不知從何處涌出大批的禁軍,內着皁袍,外披胄甲,腰懸長劍,將院子各個角落團團圍住,困得水泄不通。

    這陣仗可不小,那禁軍個個黑麪帶煞,有夫人連忙捂住自家哭喊着的孩子,不明狀況便不敢發出半點大的響動。

    “欸!欸!你們!”

    宣陽眼睛瞪大如牛,這又是哪兒來的?

    她上去就要趕人,

    “你們是何人,敢私闖我王家!當心本郡主摘你的——”

    話語戛然而止,

    她不知看見了什麼,像是被掐了嗓子的公雞,連鳴叫都噎在喉管。

    隨着一句尖細的唱告,她那塗了脂粉的臉上迅速褪去血色,腦袋裏嗡嗡作響,眼前一黑。

    “陛下駕到——”

    陛,陛下?!

    一時之間,衆人惶恐,紛紛跪做了一片,宣陽似是被嚇傻了,還是被身旁人拽了一下才失魂一般跪下去。

    頭磕到地上,匍匐的身子止不住顫抖,像是看見了極可怕的東西,瞳孔劇烈震顫,嘴脣無聲張開。

    她往日在宮外肆無忌憚,那是因爲她知道宮裏那位根本不會紆尊降貴賞她一個眼尾,她更不會自找罪受,往那人跟前湊過去礙眼。

    滿月宴她請了全上京的人,唯獨不敢遞出半點消息給她這個血脈相連的皇叔。

    而現在,最最不該出現的人,從天而降一般,像是催命的閻王,站在了她的跟前。

    混沌驚懼之下,宣陽思緒又不由自主回到那個皇權更迭的夜晚。

    滿面笑意的男人身如野鶴,在鋪天蓋地的血色裏從容踏過一地的殘肢,修竹一般的長指,瘦削的手背上蒼白映現着突起的青筋,指節一動,她那聲名赫赫的七皇叔便歪着頭沒了生息。

    自此,宣陽見之如洪水猛獸,再不敢立直脊骨,似那螻蟻跪呈。

    此刻,那夜修羅一般的男人,邁着同樣的步子,連嘴角的笑意都分毫未變,出現在了她的府中......

    傅應絕不緊不慢,狹長的眼眸,就連瞳孔都比別人豎直幾分,像極了匿在暗處伺機而動的冷血魔物。

    隨着他越走越近,渾身的冷意席捲而來,壓得衆人喘不過氣。

    他脣角輕挑,身後跟着蘇展與一身武袍的周意然。

    周意然往季楚那處掃了一眼,見他除了形容有損,沒別的什麼不妥,又收回了目光。

    一眼看過去,除了一堆黑壓壓的腦袋,就只有那緊閉雙眼,又猛然睜開,咧着嘴傻氣看着他的一小團。

    霎時間,傅應絕眼中緩和了一瞬,滿目的寒刺如潮水般褪去。

    “還不過來。”

    傅應絕甚至沒管地上的人,只朝着那一小只開了口。

    奶糰子看見爹爹,一陣驚喜過後,涌上來的便是滿心滿眼的委屈。

    她咽泣一聲,跑出去兩步,張開手就要抱。

    除了季楚,一旁的趙馳縱等人顧不得天子還在近前,紛紛小幅度地直起身子,着急地小聲喚她。

    “小梨子,回來!”

    “別去!”

    連趙老夫人此刻都做好了請罪的準備,不論如何,定要保下這小丫頭的。

    卻看見傅應絕俯下身子來,雙臂微微展開,奶糰子半刻都沒有停頓,在幾人眼前直直摔進那九五至尊的懷裏!

    幾人難以置信地瞪大了眼。

    剛一被摟住,她便放聲哭泣,奶娃娃委屈極了,哭得上氣不接下氣,在傅應絕懷裏像是只沒斷奶的小貓,嗚嗚咽咽地惹人揪心。

    幾歲大的孩子,平日一起玩的夥伴在自己手底下被從一堆木頭架子裏刨出來,此刻還躺在地上不知如何。

    她又擔心,又害怕,一直憋着勁,就連掉眼淚都小心翼翼,此刻見了最親的人,哪裏還能忍得住。

    “爹爹——嗚...怎麼才來——”

    她眼中的傅應絕似是無所不能,所有惶惶不知如何的時刻,她都開始期盼着他的到來。

    就像好久以前,他會從壞娘娘手下將自己抱出,只要自己一哭,所有所有的一切爹爹都能捧到她眼前來。

    奶糰子是他血脈心臟的延續,而傅應絕,又何嘗不是這小人兒心中的重而珍之。

    “好了,不哭了,委屈什麼呢,不是來了?”

    傅應絕擰眉,低聲哄着,伸手將她臉上的淚水跟灰塵擦去,又從蘇展手裏拿了巾帕來細細擦拭。

    “哭成只小花貓了,不怕別人笑話。”實在哄不住人,他無奈。

    跪着的衆人不敢擡頭去看,可耳朵卻是直愣愣豎着,聽着帝王的話語,大致斗膽猜了個七七八八。

    該是陛下養在膝下的公主傷心哭泣,此刻正在哄着呢。

    他們低着頭沒看見傅錦梨,故納悶爲何陛下還帶着公主來了這王家,細細聽下去更是越聽越心驚。

    在場的不是人人都見過傅應絕,但都或多或少聽過他的傳聞。

    聽說陛下初初登基時,光是傅氏一脈的血就染紅了大半個上京城。朝中半黨被抄,正午門拉出去的屍體一車接連一車。

    聽說當時與原瀾國兵戎相接,陛下御駕親征,大肆屠戮三月,原瀾自此滅國,王室半子不留。

    聽說.......

    傅應絕積威甚重,可不論是哪一條,都在明明確確告知衆人,當今陛下,絕不是良善好相與之輩。

    可此刻......

    曾手持長劍,面似羅剎的人,低聲細語地將自己的孩子攏在懷裏一下一下地輕哄着......

    “怎麼呢,說話。”小人埋首在他肩頸,哭得肩頭打擺,傅應絕只知自己胸腔的跳動隨着她的抽泣撕開又癒合,如是往復,帶着酸脹。

    衆人還跪在地上,蘇展也不敢出言提醒。

    周意然看着他這副哄孩子的模樣,熟練倒是熟練的,就是看着這水娃娃今日是當真傷心極了。

    怎麼說都止不住淚。

    “是不是哪裏疼了,我瞧瞧。”傅應絕捏着她軟乎乎的後頸將人提溜起來,眼睛哭得都腫了,像是顆小桃子。

    傅應絕一窒,又放柔了聲音,啞得嚇人,“誰惹小梨子不開心了,爹爹收拾他,好不好,不哭了。”

    他說得輕巧,語氣溫和,似是裹着一層柔軟的棉錦,可誰人都知,那柔軟之下,是怎樣的利刃雷霆。

    傅錦梨勉強止住哭泣,手上的傷拖了許久疼痛漸漸放大,手腕之下,都是一陣麻木。

    她不敢伸手去摟住傅應絕,只虛虛握拳放在胸前,小腦袋委屈地蹭了蹭,扁着小嘴也不開口說話。

    傅應絕無法,小孩子驕縱,不哭時乖乖巧巧,笑笑鬧鬧的,一哭起來心都能給揉得生悶。

    他伸出大掌去將她脖子上不成樣子的金項圈扯正,卻不小心碰到她垂放在那兒的兩隻小爪子。

    聽得一陣抽氣聲,傅應絕動作一頓。

    嘴角的弧度慢慢放了下來,漸漸地拉平。

    手上拐了個彎將她爪子捉出來,兩隻都是紅腫一片,生來便白嫩嫩的小手,血口子佈滿了指尖與掌心。

    周身氣壓太低,奶糰子被傅應絕揪住手,憈着眼去看他,不敢做聲。

    傅應絕沒說話,只那雙眼睛低垂着,讓人看不清情緒。

    宣陽頭埋在地上,半晌不見陛下有別的動靜,她又不由地僥倖起來,陛下,當是......當是一時興起,來她這裏找點樂子。

    她並未犯什麼大錯,陛下當不會與她多做爲難,定不會的......

    她想的好,可下一瞬,只聽那高高在上的人輕笑了下,笑聲如同冰錐子一般,將她釘死在地上不敢動彈。

    怔忡之際,她聽見那人語氣平緩,

    “好一個,宣陽郡主啊。”

    逐字逐句,不疾不徐,溫和如水,宣陽卻剎那間面死如灰,以這副跪趴着的姿勢軟倒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