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2章 女官

類別:女生頻道 作者:蘇寒舟字數:2356更新時間:24/07/01 18:46:54
    “天災不分男女,救人無分性別,紀州用人之際,女子等同男子,怎到論功行賞,卻要埋沒女子功勞?”

    溫院使此番其實不單是在爲江佩蓉說話,更是在替亡師姜樸鳴不平,姜家仁心仁術,不該遭遇滅頂之災。

    江佩蓉傳承先祖遺風,即便遭受命運不公,仍堅持寬以待人,甚至將獨門祕術傳授天下醫者。

    此乃大義,不該被埋沒。

    姜家的醫術更不該就此斷絕。

    溫院使聲音不大,羣臣不得不壓下聲音聽他說。

    “紀州大疫,諸位大人在京中高談闊論、享受生活,王妃母親聞言,以女子之軀,在紀州最危險的時候,快馬遠赴、挺身而出,試問,她哪一點比不上男子?”

    羣臣無言以對。

    李醫首再拜請示,“攝政王與王妃在上,微臣有言。”

    “准奏。”

    “仁宗時期六州大疫,微臣曾以醫徒身份參與,見識過當時的慘狀,而此次紀州大疫,兇險遠勝當年,微臣可以毫不誇張地說,此番若不是王妃果斷、江夫人及時增援,六州大疫復現,大夏半壁江山淪陷,連京城也難以倖免。”

    李醫首一向只在王爺面前裝得唯唯諾諾,但是在外人跟前,王爺就是他的靠山。

    他直起上半身,環顧四周,質問道:

    “諸公食皇家俸祿、享萬民供奉,讀聖賢書、明聖人禮,敢問是聖賢書哪一頁、聖人禮哪一條,教諸位如此對待萬民恩人?”

    文臣明理。

    御史大夫鄒諍言出列,拜過攝政王夫婦,又朝溫懷仁和李不言拜了一下。

    “紀州大疫,王爺和王妃身臨險境、與百姓同甘共苦,其心可表天地,王妃更是孕期坐鎮城中,微臣拜服。”

    “江夫人縱爲女子,隻身赴紀州,義無反顧,反觀我等,雖爲男子,自愧不如,鄒某羞愧。”

    鄒諍言朝江佩蓉拜上一拜。

    鄒諍言是什麼人?

    文官裏頭嘴皮子最利索的一個,有一夫當關萬夫莫開之勇,當年在鴻臚寺爲官,對陣他國使臣,壓根沒給對方說話的機會。

    他是真正做到上諫天子、下察百官。

    不管你是誰,只要你有錯,哪怕昨日一起飲酒,今早也必參你一本,而且不參個結果出來,決不罷休。

    文官清流早就看不上那些個仗着祖上功勳的老貴族,鄒諍言直接將矛頭指向勳貴。

    “我朝禮法,向來有功當賞、有過當罰,諸位勳貴方纔爲安遠伯夫人求情時,口口聲聲說,行賞當以功論,不該計較出身、過往,眼下出爾反爾,難免叫人懷疑——居心叵測!”

    鄒諍言一頓慷慨激昂陳詞。

    “……有餘力,不能以相勞,腐餘財,不以相分,隱匿良道,不以相教,與禽獸何異?”

    “你……”

    死老頭!竟敢當衆罵自己是禽獸!

    可他說的也是聖人言,勳貴敢怒不敢駁,仍循舊話。

    “縱然如此,自古沒有女子爲官的道理,江夫人有功,賞銀即可。”

    確實沒有“女子爲官”之先例。

    長公主參政也不能作爲先例來說,因爲她是皇族中人。

    溫院使的夫人雙手疊拜,“王爺、王妃,臣婦有一言想問在座諸公。”

    墨承影擡手,“準。”

    溫老夫人看向勳貴老臣,“諸位大人總說男女有別,臣婦見識淺陋,想問一句,諸公如何降世?”

    “廢話!”勳貴連王妃都瞧不上,怎可能將太醫的夫人放在眼裏,“自然是娘生……”

    都不必等他自己說完,便已經意識到事情不對。

    溫老夫人目的達到,見好就收,不再多言。

    “原來諸位知道自己是女子所生。”臨安長公主接過話茬,“本宮倒是好奇,既是女子胯下所出,因何反過頭來瞧不上自己的生母?”

    這話便是有意偷換概念。

    沈雁歸和墨承影高坐無憂,拿起酒杯輕碰一下,邊看邊飲。

    臨安嫌跪坐席位說話少了幾分氣力、也不能與人對視,乾脆離座到殿中。

    “諸位讀書多,便同本宮說說,這哪門子的禮法?哪門子的孝義?!”

    宣平侯欲開口,臨安搶先一步,“還是說諸位壓根不孝不悌、不仁不義?”

    “長公主殿下未免強詞奪理了?”肅國公頗有些倚老賣老。

    強詞奪理?

    李不言跟着王爺學過,他循聲望去,甚至有些貼心解釋道:“不敬生母,是爲不孝、不友姐妹,是爲不悌、無視救命恩人功勞,是爲不仁不義,這位大人,對這個解釋,可有異議?”

    長公主不能罵,李不言區區一個府醫,他肅國公還不能罵嗎?

    肅國公看了眼座上的攝政王:不行,這傢伙最是護短。

    自己兒子眼看便要回京,着實沒必要爲這一件小事,犧牲自己兒子的前程。

    他默默收回自己的手指,轉而端起酒杯,一飲而下。

    墨承影瞧着大家都吵得差不多了,有意看向肅國公。

    “韓老公爺可是有話要說?”

    肅國公被酒水嗆得連連咳嗽。

    墨承影實在瞧不上這些人,“人吃五穀沒有不生病的,若諸公要時刻信守男女大防,諸位的母親、夫人、姐妹、女兒生病,便都不能看大夫,在座諸位夫人,想必也是做好了準備,一旦生病,在家等死。”

    在座的諸位夫人不由看了眼身旁的夫君。

    立時便有人改口,“女子也不是不能學醫,只是……”

    “懂!本宮懂!”臨安當機立斷打斷他的話,“能學醫、能治病,就是沒必要封賞,是吧?”

    一句話又將人堵得死死的。

    “諸公到底在怕什麼?”

    墨承影問完,滿座寂然。

    他們怕的是女子拋頭露面嗎?

    怕的是女子入朝爲官嗎?

    他們怕的是女子開闊了眼界,不滿足於後宅,不再甘心在三寸天空之下,整日圍着竈臺打轉。

    怕她們的眼裏不再只有丈夫和孩子。

    英雄相惜,從不拘泥性別。

    真正有能力的男人自然不會擔心,可是「半桶水」怕女子走出後宅,將自己比下去、替下去。

    他們怕世人看到自己不如女子,會顏面盡失。

    只是這些話,沈雁歸不能說,即便日後有女子入仕,她也不能說,因爲這個時代連女子都下意識認爲女子不如男。

    但她相信終有一天,所有女子都能讀書明理,走出家宅,勇敢和男人站在同樣的高度,平等爲信仰、爲家國而奮鬥。

    獨立成長的女人,即便最終相夫教子,也沒有關係。

    因爲到那時候,選擇是公開的、平等的,是不存在任何隱性裹挾的。

    相夫教子和相妻教女同樣美好。

    沈雁歸起身走到階前,“諸公不必擔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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