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5章 城危

類別:女生頻道 作者:蘇寒舟字數:4530更新時間:24/07/01 18:46:54
    溫川柏眼睛睜大,且不說這種事有沒有,她怎麼敢宣之於口的?

    宋藍若是個俗人、在意俗禮,便不會要求獨自一人留在殷縣。

    她不等回答先道:“縱然你古板無趣,凡事循規蹈矩,可是王妃爲人,不拘小節,你們在一起多年,都已經定了終生,想必一定親過吧?”

    她這話說出來,方纔不小心的親密接觸的尷尬,也瞬間消散了。

    溫川柏有些氣憤道:“我不知姑娘如何知曉我與王妃過往,可我與王妃從前相處光明磊落,從無逾矩之舉,王妃素來待姑娘亦是極好,宋姑娘空口白牙,張口便要污人清白,我也就罷了,畢竟是男子,可王妃是女子,又嫁爲人婦,若是這樣的話傳出去,受人非議是小,叫王爺知曉,只怕日子艱難,還請姑娘念在在下從前相救之恩,日後莫要再說這些。”

    “平日裏你能說一個字絕不說兩個字,還是頭一回聽你說這樣多的話。”

    宋藍理着衣裳,有些羨慕道:“從前你也從不提什麼相救之恩……你很在意她?”

    溫川柏啞然。

    “王妃相貌生得好,路過的狗都願意多看一眼,總能叫人爲她在意,你如此傾心……”

    “宋姑娘,你有沒有聽我說話?”溫川柏嚴肅道。

    宋藍口脣翕動,無聲重複“宋姑娘”,對這個稱呼很不喜歡。

    “你放心,莫說親吻,便是你與王妃有孩子被王爺知道,王爺也不會對王妃如何,至多留子去父。”

    宋藍想了想,“可能也會逼着王妃爲他多生幾個,他是不能比你差的。”

    “……你還真是瞭解王爺。”

    “可不嘛。”她脫口而出。

    沒名沒份沒實質的夫妻應該也算夫妻吧?

    或者夫妾?

    側門入的王妃、跟雞拜堂的側妃,攝政王是“真有意思”。

    宋藍回想起來,竟然還覺得有點可笑。

    溫川柏聲音沉了沉,“羅敷有夫,還請宋姑娘日後休言此事。”

    “羅敷有夫?好一個羅敷有夫。”宋藍靠着車轎內壁,掀開簾攏一角,“那麼使君呢?打算這輩子爲羅敷守節終身嗎?”

    溫川柏沒說話。

    宋藍繼續道:“也挺好的,話本子裏總歸有個癡情男子爲他的心上人……”

    “不會。”

    “嗯?”

    “使君終有婦。”

    “可是……”宋藍看向他,“你這樣就、就不太符合你癡情的形象。”

    溫川柏淡笑,“誰予我癡情的形象?”

    “話本子裏都是這麼寫的呀,王妃和王爺快樂的生活在一起,而你就應該爲了王妃,終身不娶,成全你的癡情。”

    宋藍說完自己點了點頭,對自己表示肯定:自己看的話本多,自己說得對。

    溫川柏瞧她也並不能理解感情,不過是話本瞧多了,又逢上愛胡思亂想的年紀。

    “那你的形象呢?癡情人背後默默守護愛而不得的女子?”

    別說,還真是,宋藍自我帶入的便是那樣的女子,她張張嘴,“你平時也看話本呀?”

    “要叫你失望了,我非是你口中那般癡情的男子,我是家中獨子,上有父母,需頂立溫家門楣、傳承溫氏醫術,我還有梧州百姓。她有她的生活,我有我的責任,刻意癡情反叫彼此難堪。”

    溫川柏頓了頓,看向宋藍,“‘還將舊時意,憐取眼前人’,“你覺得呢?”

    宋藍的話本世界塌了:癡情公子不該滿心滿眼都是愛嗎?怎麼還多了這麼多東西?

    “可你剛剛、你剛剛明明……”

    “王妃是一個值得被尊重的女子,莫說是我,放眼整個城中,幾人會允許你那般污她?”

    輪到宋藍啞口了,她餘光瞟他:讀書人就是不一樣,他是將小愛化大義,撇得乾乾淨淨了,自己倒成了小人。

    “我將來也會成家,你口中那些揣測,不止會影響王妃,也會叫人對我家夫人指指點點,她何其無辜?”

    溫川柏柔聲補充,望向她的眼神似水,“她亦值得被尊重。”

    宋藍點着頭,身子也跟着在動,一雙眼睛裏不知道藏了什麼思考。

    “那……”

    溫川柏以爲她的性格,會問:“你喜歡什麼樣的女子”,或者琢磨自己的話,乾脆問一句,“你又有喜歡的人了?”

    宋藍一臉認真問道:“那你到底親沒親過王妃?”

    溫川柏不想同她說話,將眼閉上。

    宋藍手貼在臉頰,手指指着溫川柏,,“你是不是沒親過?”她帶着點獻寶,按着自己胸口,道,“我親過!”

    溫川柏之前覺得宋藍是個很伶俐的姑娘,現下看來,十足缺心眼。

    “你先前問我,便是想同我說這個?”

    “嗯!!!”她眉飛色舞,“不然呢?”

    他還以爲她是在意……溫川柏:“沒什麼。”

    “王妃好軟、好香!”宋藍雙手握拳、前臂立起來,歡喜而激動。

    “你偷親王妃?”溫川柏忍不住蹙眉,這到底是個什麼情況?

    合着覬覦王妃的人是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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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用得着偷嗎?”宋藍翻了個白眼,傲嬌道,“我光明正大的好嗎?在圍場,王妃落水,我於千萬人之中,精準將她救上來,親一下也很正常。”

    “且不說你那算不得親……”

    “算!”

    溫川柏也想翻白眼,“圍場之事我亦有耳聞,王妃不曾落水。”

    “瞎說,我救上來的!”

    “那不是王妃……”

    “那怎麼不是王妃?!”宋藍似乎想起什麼,嘴脣顫顫,“假王妃?我親錯人了?”

    “似乎……如此。”

    宋藍呸了一口,靠着車轎,一臉心如死灰。

    溫川柏就近將窗簾掀開,拆開沈雁歸給自己的信,裏頭詳細寫着北城現狀、一些並不全面的患者症狀。

    最後還有她於公於私的道謝。

    從頭到尾沒有一句越矩,她這個人便是這樣,瞧着大方不羈,實則非禮不爲,莫說親吻,這些年連遞藥材,都不曾碰到過她的手。

    方纔與宋藍那不期一吻,若是她,是絕無可能發生的。

    溫川柏回想這些年自己和她,最大的親暱也不過是一句“川柏哥哥”和“晏兒妹妹”。

    她待人再是熱情,也總是疏離的。

    馬車停了,外頭吵吵嚷嚷。

    溫川柏估摸着里程,似乎不該這麼快,“何事?”他問話時,同時掀開對面簾子。

    外頭便是關卡,百姓要出來,軍隊攔着不許,場面極度混亂。

    守卡的將領拔刀,想要殺雞儆猴。

    “住手!”

    溫川柏急忙下車,邁着端正穩健的步伐,大步流星過去,他同守卡將領解釋兩句,出示了王妃親筆蓋章書信,而後對着百姓道:

    “諸位稍安勿躁,在下梧州知州溫川柏,奉攝政王妃之令前來此處,家父太醫院院使……”

    宋藍也從馬車上下來,站在一衆醫徒前面,看着身着緋色官服的溫川柏,迎風而立,如鬆如柏,聲如洪鐘、定心安民。

    她聽得懂他的意思。

    倘若那句“憐取眼前人”早一點說,以她嘴快的程度,必定會腆着臉追問一句“是我嗎?”

    可是他先說了自己的身份。

    溫家獨子、梧州知州,他將來是要頂立溫家門楣的嫡子,前途不可限量的探花郎。

    而她,父親是罪臣、母親是青樓女子,她不僅嫁過人、還有個年歲尚小的弟弟。

    門不當、戶不對。

    從前她是不在意這些的,甚至恨不得將那些臭男人拉進泥潭踩兩腳。

    可是遇見他,好像一切都變了。

    罷了,自己這個瘟神,還不知道能不能活着走出北城。

    且顧眼前吧。

    百姓聽了溫川柏的話,後退數步,封路的柵欄被打開。

    溫川柏轉身看向宋藍,宋藍立刻回頭,招呼諸位大夫和醫徒,帶上東西,趕緊進去。

    她剛到他身邊,裏頭有個中年男子試圖趁機衝出去,守卡小將毫不猶豫拔刀。

    鏘一聲。

    刀出鞘,頭落地。

    溫川柏餘光瞥見,一把將宋藍拉到懷中,以身爲遮擋。

    “今日誰敢衝出來,這就是下場!來人——”

    守卡小將一聲令下,兩排士兵亮出刀刃,全都指向裏頭。

    百姓衝出來也是爲了求生,望着地上滾落的腦袋,一個個嚇得不敢動。

    溫川柏捂着宋藍的眼睛,轉身又安撫幾句,百姓再次後退,他握着宋藍的手入內。

    南北城之間的關卡恢復。

    瘟疫不除,衆人不出。

    陶泓先將東西送去北城衙門,他們將要下榻的地方,溫川柏帶着宋藍及大夫們,先去了北城最大的醫館濟仁堂,查看病患情況。

    天黑之前,十車藥草補給送到北城。

    翌日一早,東西城也騰出人手趕往北城支援。

    原本按照臘月的穩定態勢,上元節前不需要大規模調大夫和醫徒進來,現下醫徒院只留下幾名教授,全院清空,不得不立刻徵人進來。

    北城的死亡人數持續增加,卻已經連續兩日不再有屍體運送出城——殤夫院感染了,那裏頭都是身強力健的青壯年,因爲來不及醫治,數日之內,全院覆沒。

    連續幾個月的消耗,紀州及其附近的藥草儲備消耗殆盡,連沈雁歸提前準備的幾個就近藥庫也全空了,然而現在城中藥草需求極速增加。

    外調藥材運送趕不上,城中藥物告急。

    施救不力,大夫長期接觸患者、持續救援導致自身體力不支,紛紛感染,人力告急。

    “王妃,今日東南西北四口入城藥材一共六十八車,比昨日少了十二車。”

    “王妃,今日入城糧食比昨日少了六十石。”

    “王妃,這批醫徒僅三十二人。”

    “王妃,今日只有兩名大夫進來。”

    “……”

    正月過去,城中情況愈發嚴重,沈雁歸只能從有限的人手和資源進行調配,爲了保住更多的人,有些區域不得不被放棄。

    死亡臨近,全城百姓如置薄冰之上,隨時面臨沉沒。

    所有人都盯着南城別苑,生怕一覺醒來,王妃已經出城。

    別苑之中,沈雁歸整個人埋進如山的奏呈。

    這次的瘟疫不知何故,明明已經全城戒嚴、無任何人員走動,可是這邊患者治好了,那邊便有人無端感染。

    總是止不住,一點也止不住。

    沈雁歸自說自話,“問題不在那家偷跑的人身上,真正的源頭並沒有被查出來,可是問題出在哪裏呢?”

    “王妃,您喝口水,歇歇吧。”

    青霜也不敢叫沈雁歸放下手裏的事,可又實在心疼。

    沈雁歸隨手將茶盞端來,喝了一口,“水?”

    她腦中靈光一閃,“晚冬,過來幫我個忙。”

    晚冬依着王妃要求,按照日期,將呈報中出現的瘟疫地點一一念出來,沈雁歸對着輿圖,一筆一筆添着。

    青霜現下知道什麼叫“書到用時方恨少”了,她怪自己平時不肯讀書,這會子幫不上忙,便瞧着日期,在旁邊一本本翻開遞給晚冬。

    “是帽兒河!”

    沈雁歸傳來侍衛長,下令讓殷琦親自帶人城中檢查河流情況,同時傳信出城。

    城中氣氛凝重,城外不遑多讓。

    貨物和藥材調遣入城的速度越來越慢,四城門外營地的將士也越來越少,城中傳出來的消息卻一日比一日叫人心驚。

    “王爺,東城東北方三條街全封了。”

    “王爺,西城西北方五條街封了。”

    “王爺,次重區域今日又添了十六處。”

    “王爺,南城也出現了感染。”

    “……”

    前世的殷縣幾乎在洪水中沒頂,洪水退後,浮屍遍野,滿城靜寂,這一次他們帶着殷縣躲過天災,而今這難道是與天抗衡的代價?

    墨承影瞧着沙盤上,越來越多的標記點,他的卿卿正在被包圍。

    半夜裏,破山進來換蠟燭,光影變換,有那麼一瞬,黑影落進河流位置。

    他記得每一個新增點的位置和時間,腦海中標記一一落下。

    大家的注意點錯了!

    “水源!”

    之前卿卿就說過“溝洫不通,氣鬱不泄,會生疫癘”、“屍中毒氣會在土壤中滲入水源,形成新的感染源”,最早南褚人便也是利用水源生事。

    他怎麼就把這麼重要的事情給忘了呢!

    冬日乃是枯水期,井水打不上來,很多人需要去河邊提水,大半個殷縣百姓全靠這條河過活。

    不解決源頭問題,這瘟疫根本止不住。

    幾乎是同一時刻,城中的信件出別苑,城外的信件出大帳。

    墨承影連夜帶人,親自去查。

    帽兒河起自帽兒山,山中車道寬敞平坦,可溪流所經卻非處處平整,多數路段怪石嶙峋、野竹叢生,行步艱難,越往上行,道路越是艱險陡峭。

    先前爲給城中運送柴薪,砍伐許多樹木,地上豎起的腳踝高、小腿高的尖銳木樁,絆腳事小,若不小心摔上去,準得將人扎透。

    將士們一邊要注意腳下路況、一邊還要防止火把燒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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