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3章 生變

類別:女生頻道 作者:蘇寒舟字數:4405更新時間:24/07/01 18:46:54
    “大夫來了。”

    客院之中,採蓮方纔將聽來的牆角轉述給江秋影,便聽到破山的聲音從外頭響起。

    “等下診治完,你找個機會同他再說一遍。”

    “奴婢明白,郡主快些躺好。”採蓮替江秋影蓋好被子。

    話音剛落,破山匆忙入內,“知州大人這邊請。”

    他身後除了溫川柏,還有個軟帽灰衣的小廝,卻不是素日待在他身邊的陶泓,而是個新面孔。

    “這是王爺的義妹嘉懋郡主。”破山簡單介紹江秋影今日情形。

    溫川柏乍一聽郡主封號覺得哪裏不對,又說不上來哪裏不對,只拱手道:

    “臣梧州知州溫川柏,見過郡主,這位是臣的小徒宋藍——阿藍,將脈枕放好。”

    “是,師父。”

    宋藍熟練打開藥箱,拿出脈枕放好,等溫川柏把完脈,又端來一盞燭臺,協助他望診。

    江秋影還從未見過那樣白淨的小廝,原還想藉着燭火瞧一瞧這小醫徒的臉,誰想這宋藍幾乎將燭火懟到她臉上,她閉眼躲了一下,燭火便已經撤了。

    “破山大人無需憂心,郡主落水受涼,倒是沒有大礙,容臣開一個方子,吃兩劑藥便好,只是這兩日飲食起居須得多加小心,切不可再受風受涼。”

    溫川柏開了方子,破山送他們師徒二人出門,又吩咐人去抓藥熬藥。

    破山回來,倒了杯熱茶給江秋影,採蓮立刻跪下。

    “破山大人,奴婢有事要告訴您……”

    溫川柏既來了別苑,少不得要給王妃請脈,師徒倆出了客院,就去了主院,他給沈雁歸把完脈,便去西廂寫方子。

    宋藍跪在地上,口齒伶俐,“草民宋藍,給王爺和王妃請安。”

    溫川柏都走了,這小徒弟卻留在這裏請安,墨承影瞧她不對勁,“你是何人?”

    “小郎君還不快擡頭給王爺瞧瞧?”沈雁歸道。

    宋藍擡頭,墨承影眉頭一擰:“馮婉言?”

    “婉言見過王爺和王妃。”

    “菘藍渾身是寶,你這臨時起的名字,倒十分有趣。”

    “民女便知道什麼都瞞不過王妃。”馮婉言咧嘴笑着,雖布衣無華,少了潛藏的愁容,粉面紅脣,倒是比在王府時更顯嬌俏,“我母親姓宋,知州大人說是菘藍救了我的性命,所以——”

    沈雁歸接過話來,“所以從此以後,世上再無馮婉言,你只是宋藍。”

    馮婉言雙手疊放,最後行了一次宮中大禮,“多謝王妃。”

    假扮師徒去客院,想必都是自家卿卿的主意,墨承影看向沈雁歸,“你這葫蘆裏,究竟藏了什麼藥?”

    沈雁歸示意宋藍起身坐下,“說吧,都瞧見了什麼?”

    “如王妃所料,那是馮廣賜的小女兒,馮淑言,今年十四歲,小時候常進宮給馮妧清請安,十歲落了一次水,身子弱,便再少出門,王爺沒有印象也十分正常。”

    “那兩個丫鬟呢?”

    “屋裏那個叫採蓮的,我從前在慈安宮見過一兩回,具體做什麼的,我不知道,至於門口那個採荷。”宋藍搖搖頭,“實在沒什麼印象。”

    “還真是馮家人。”

    既然確定是馮妧清的手筆,事情就好辦多了,墨承影又詳細問了她之前跟蹤馮妧清的事。

    馬車送溫川柏和宋藍出府,宋藍瞧着月色甚好,自下了馬車,想要自己走回去。

    溫川柏不好將她一介弱女子單獨留在無人街道,便隨同並行,陶泓駕着馬車遠遠跟着。

    兩人的影子相依,宋藍擡頭道:“殷縣的月亮真美。”

    她側臉看向溫川柏,“王妃說紀州瘟疫橫行,不安全,將我弟弟送去了梧州,不知知州大人來前,可曾見過?”

    “見過,身體康健,宋姑娘不必憂心。”

    “知州大人,你收弟子嗎?”宋藍轉身倒着走,聲音輕快道,“我這些天跟着你學了不少,也讀了些醫書,我想……同你學醫,不僅能救人積德,日後也能賺些餬口錢。”

    “紀州瘟疫基本結束,幾位太醫也準備從各縣回殷縣,我不日便要回梧州。”

    溫川柏是在委婉拒絕。

    宋藍臉上有些失落,她點點頭,噘着嘴,臉頰鼓鼓,半晌道:“沒關係,回頭我、我找別人教我……但還是要多謝知州大人,救我性命。”

    “職責所在,不必言謝。”

    溫川柏的語氣毫無溫度,叫宋藍覺得有些自討沒趣。

    她轉過身去,腳下卻不知踩了什麼軟物,嚇得尖叫一聲,往旁邊竄了兩步,衝進溫川柏懷中。

    溫川柏身上的藥香鑽進她鼻腔,男子的體溫也叫她羞臊。

    宋藍慌張躲開,“抱、抱歉,我好像踩到、踩到蛇了……”

    暗處影子在動,溫川柏瞧着不像是蛇,他將宋藍拉到自己身後,喚來陶泓。

    “陶泓,將燈籠提來。”

    陶泓立刻點亮燈籠,溫川柏接過燈籠,往前一照。

    宋藍又嚇得一聲尖叫,躲到溫川柏身後。

    “什麼東西?”

    “莫怕,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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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宋藍抓着溫川柏的衣裳,往前探了腦袋,“人怎怎、怎麼這麼黑、還、還這麼臭……”

    “暫時不知,陶泓過來幫忙。”

    溫川柏絲毫沒有嫌棄對方,與陶泓一起將人搬上馬車,“帶回去診治。”

    “宋姑娘,溫某先送你回去,請——”

    “救人要緊。”能學一點是一點,宋藍先爬上馬車,“大人,快上車呀!”

    溫川柏愣了一下,趕緊上車。

    ?別苑,客院。

    一襲玄衣的破山,聽着採蓮的陳述,臉色比衣裳還沉,眉間小山微聚,叫他看上去多了幾分冷肅。

    京中世家貴公子,江秋影也見過不少,倒是少有他這樣的男子。

    江秋影莫名想起一句話:肅肅如松下風,高而徐引,他今日奮不顧身跳下水救自己、當衆爲了自己對抗王妃,實在不能不叫自己感動。

    只是感動之餘,又有些遺憾,若這一切,都是攝政王爲自己做的該多好?

    “王爺與我並無兄妹情誼,他又癡情於王妃,今日王妃放言,要將你我留在這殷縣,破山哥哥,我是不是連累你了?”

    江秋影紅着眼,伸手來握破山的手。

    破山恰好站起身,站到桌邊,一巴掌拍上去,語氣憤慨道:“我爲他賣命,他卻從不將我當人看,而今他的夫人不將你放在眼裏,這便是不將我放在眼裏。”

    “可是又有什麼法子呢?我們這些人的命,在他們貴人眼中,算得了什麼呢?”

    “哼哼,算什麼?”

    破山冷笑兩聲,燭火在他臉上晃動,他轉身面對燭火,手掌置於火焰之上炙烤,採蓮擡頭見他臉上不見疼痛,反而有些享受,眼中不由多了些懼色。

    “他的私印、他的虎符、他的軟肋,我都知道,他手裏拿捏的朝廷大員的祕密,全都是我幫他打探來的,我知道他的一切,可他卻對我,一無所知。”

    破山兩指輕輕一捏,燭火被掐滅,“他的命,都在我手裏。”

    他微微側臉,“你說,我算什麼?”

    江秋影瞧着破山半張臉落在黑暗裏,身上幾分冷肅莫名變得有些陰鷙,彷彿換了一個人,叫人心生恐懼。

    她咽了口口水,“破山哥哥,你打算怎麼做?”

    “他的夫人不是想讓我們留在殷縣嗎?我們便叫她們留在殷縣。”破山跟變戲法似的,手掌從燭上一過,那蠟燭又奇蹟般點亮,“那攝政王的位子,本就是他搶來的,他坐夠了,也該換個人來坐了。”

    燭火跳動,江秋影心也跟着跳動,總覺得自己惹到了不該惹的。

    “秋兒。”

    江秋影不過分神須臾,破山竟如鬼魅,重新坐到牀邊,“嗯?”

    破山捏着她的下巴,“我們既然已有夫妻之實,日後我若爲攝政王,你便是攝政王妃。”

    “攝政王妃?”

    “是。”破山食指指尖掠過江秋影的臉龐,“待墨承影死後,我們拿着他的信物回京,擁戴小皇子,做真正的王。”

    “那、那我豈不是真正的王后?”

    八字還沒一撇,江秋影已然心潮澎湃,破山在她心裏的形象瞬間高大起來,她雙手捧着破山的臉,越靠越近。

    “破山哥哥……”

    “不要叫我破山,破山是他給我取的名字,我不叫破山,我叫……”

    “破山大人——王爺請你過去一趟!”

    侍衛長敲了敲門,站在門口大聲道。

    破山滿臉嫌惡,江秋影貼心勸道:

    “你先同我義兄認個錯,莫要與他正面對抗,其他事等回來,我們慢慢商量。”

    “好,都聽你的。”破山站起身,“等我回來。”

    破山走後,採蓮走到牀邊,“沒想到破山的用處,遠比我們想象的大。”

    “強將手下無弱兵,我早料到他不尋常。”

    江秋影做起了攝政王妃的美夢,先前對破山的嫌惡盡歸於無。

    採荷將熬好的湯藥端來,等江秋影喝完,又伺候她洗漱。

    “郡主大喜!”

    採蓮從外頭喜滋滋跑回來。

    江秋影腦中第一反應竟是攝政王給自己和破山賜婚,她眉眼彎彎,期待又害羞道:“何事?”

    採蓮支開採荷,歡喜道:“王爺又打了破山!”

    這一次江秋影並沒有高興,那上揚的嘴角,反而落了下來。

    “怎麼又打了他?”

    “沈氏主僕在王爺跟前那樣一通挑唆,王爺怎會輕饒了破山?”採蓮警惕着外頭,“奴婢親眼所見,破山跪在書房,王爺親自拿鞭子抽的。”

    書房的南窗與桌案隔了一張八開山水紗屏,雖聽不清二人說了什麼,但是他們的影子被燭火放大,每一鞭子都抽在破山身上。

    江秋影聽得心驚,心中對沈雁歸的恨意愈發濃重。

    “賤人!從前她嫉妒王爺癡情我姑母,對馮家趕盡殺絕,而今爲了自己的婢女,又對破山下手,其心歹毒!我定然會叫她和她孩子不得好死!”

    破山回來了,沒有驚動任何人。

    採蓮剛準備熄燈,瞧見對面掌了燈,“郡主,好像是破山回來了,您要不要去看看他?”

    江秋影沒有絲毫遲疑便掀開了被子下牀,破山的身影落在菱花窗上,常年習武之人,身姿挺拔,他原也生得高,經了燭火的光,愈發修長。

    只是動作有些遲緩,看上去傷得很重。

    江秋影隨手拿了件披風便跑出去了。

    “叩叩叩——”

    “誰?”

    “是我,秋兒。”

    江秋影瞧見影子穿了衣裳走過來,門開了,她一頭扎進破山的懷中,“姓墨的是不是打你了?你受傷了對不對?”

    “我……”破山正要推開江秋影,卻見院子月洞門下站着個人影,“誰在那裏?滾出來!”

    他走到臺階下。

    青霜從陰影裏出來,走到他跟前,將藥瓶遞給他,“王妃聽說王爺發了脾氣,特意讓奴婢來給大人送藥。”

    “黃鼠狼給雞拜年,明明是她害的,她卻要來假好心!”

    江秋影跑過來,拿起藥瓶將要砸。

    “你砸!”青霜下巴微擡,威嚇道,“御賜聖物,你敢砸便是以下犯上、大不敬!砍你腦袋!滅你九族!”

    抄家滅門艱難逃生的馮淑言,聽到砍頭滅族的話,內心深處本能生出一股恐懼來,她緊握着藥瓶,頓在原處。

    “青霜姑娘誤會了,郡主不是要砸,是要替破山大人上藥呢。”採蓮走到江秋影另一側,伸手扯了扯她衣袍。

    江秋影連忙道:“是……我、只是要替破山哥哥上藥。”

    “是嗎?好大的膽子!”青霜聲音陡然提高,“天下除了王爺,還沒有王妃罰不得的人,區區奴才受傷,你竟敢攀咬污衊王妃,不知死活的東西!來人!將郡主帶去主院,聽候王妃發落!”

    “退下!”

    侍衛尚未進來,便被破山喝退。

    破山站到江秋影身前,“若說污衊,豈知不是青霜姑娘污衊郡主?”

    “放……”青霜換了個字,“肆!我何曾污衊於她?”

    “那青霜姑娘何曾聽到郡主說過王妃二字?”

    青霜轉身離開,腦袋微微晃動,翻着白眼學着江秋影說話:破先咯咯。

    “噁心。”

    她還沒走到月洞門,又轉過身來,將江秋影手裏的藥瓶一把奪走。

    江秋影看着空空如也的手,“那不是王妃賞的嗎?”

    青霜一字一頓道:“不、賞、了。”

    “你個賤婢!我可是王爺金口玉言封的郡主!你敢對我無禮?”

    “如何?有本事去王爺王妃面前告我呀。”青霜小眼神一掃,翻着白眼轉身離開。

    “你——來人!來人!”

    江秋影氣得連喊好幾聲,不見院外有半點動靜,更氣了。

    “算了,她是王妃的人。”破山拉着江秋影轉身,小聲哄道,“爲大局着想,且忍一時。”

    “這個賤奴!等到來日事成,我非抽她九九八十一鞭,再將她送去軍中當營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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