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離婚吧

    裴窈坐在咖啡廳裏，對面的男人衣着簡約而不失貴氣，渾然天成如同藝術品的臉讓裴窈有些恍惚。

    這是她愛了七年的男人，鄴城第一人民醫院胸外科主任程景珩。

    同時，也是她的丈夫。

    裴窈收回了目光，不再看程景珩，她將自己的手提包打開，從裏面取出了一疊文件，推到了程景珩面前。

    程景珩順着裴窈的手，將視線停留在了她推過來的文件上——離婚協議書。

    他深沉的眸子讀不出什麼思緒，只是張口，用略帶疲憊的聲音問了一句。

    “爲什麼？”

    裴窈心裏一緊，她知道，程景珩才做了一場手術，此時此刻的他很累，很需要休息，不過她不知道下一次看到程景珩的時候，她還能不能堅定眼下的決定。

    畢竟，從一開始這段感情裏，她就是處於下風的那一個。

    “籤了吧，給彼此留一點體面。”

    裴窈說着，還順帶給程景珩遞過來了一支筆。

    程景珩苦笑，拿起桌上的文件翻開，裴窈已經將自己的名字簽上去了，他也沒再說些什麼，只是在紙上落上了自己的名字。

    這一籤，他們都知道，這些年的感情到現在已經是終結。

    裴窈看了一下手腕上的表，十一點，她起身拿起協議，對着程景珩還是露出了一個甜美的笑容，

    她說：現在時間還早，我們去一趟民政局吧。

    程景珩無言，他到現在都還不知道，到底是因爲什麼，才會讓裴窈下了這麼大的決心要和他劃清界限，不過他一直都尊重裴窈做的任何決定，哪怕是離婚，他也同樣尊重她。

    於是兩人並肩出了咖啡廳，裴窈先一步上了程景珩的副駕，兩人一路無言，直到車停在了民政局門口。

    裴窈看着從民政局出來的男男女女，有新婚夫妻甜甜蜜蜜的奔赴未來，也有不少在門口痛哭流涕，像他們兩人這般平靜的也是極爲少見。

    坐在離婚櫃檯前，工作人員接過他們的結婚證，秉持着寧拆十座廟不毀一樁婚的辦事原則，工作人員還是照例詢問，

    “才結婚兩年，你們確定要離婚？”

    不等程景珩開口，裴窈便先點了點頭，並回以堅定的決定。

    工作人員無奈，只得接過兩人的證件，轉身去爲他們辦理手續。

    雙人照變單人照，裴窈接過離婚證的時候，不知道爲何，只覺得有一種塵埃落地的感覺。

    從民政局出來，裴窈回頭便看到了一直走在她身後的程景珩。

    她說：程醫生，祝你前程似錦，未來可期。

    說罷，她正準備先行一步的時候，卻被程景珩攥住了手腕。

    程景珩的疲態盡顯，用沙啞且有些無力的聲音說道，

    “真的要走嗎？”

    此話一說，裴窈的鼻尖不爭氣的酸了酸，她努力將心頭升起的一絲難過壓住，也沒有回頭看向程景珩，只是用鼻音回了一個‘嗯……’

    她手腕上的力一下鬆了，她也如願坐上了出租車。

    當車開走的時候，她還是忍不住回頭，看向了還停在原地的程景珩。

    不知爲何，她覺得程景珩像是受了莫大的打擊，就站在原地，目送着她遠去的方向。

    裴窈還是哭了，畢竟七年的時光，在今天就畫上了句號。

    裴窈將悲傷壓在心裏，回到了她婚前買的房子裏。

    房子早就提前被她收拾好了，放在程景珩家裏的東西也早就被她拿過來了，所以現在對於裴窈來說，無非只是換了個地方生活罷了。

    裴窈將高跟鞋踢掉，站在門口的穿衣鏡前看着自己這一身隆重的打扮，都覺得自己可笑。

    對啊，就算是她提出來的離婚，在面對程景珩的時候她還是需要靠衣服的隆重程度來給自己底氣，說到底，她在程景珩面前一直都是這樣，總覺得自己配不上他，總是患得患失。

    裴窈赤着腳進了房間，將她身上的套裝裙脫了下來，換上了舒適的居家服，又去衛生間將妝卸了，一張乾淨的素顏出現在鏡中，倒是比方纔的那身成熟裝扮小了至少五六歲。

    裴窈摸着自己還緊緻飽滿的臉，對鏡中的自己扯出一個笑容。

    心裏暗暗道：裴窈啊，你才27歲呢，還年輕着呢！！

    裴窈剛給自己打完氣，接着就接到了母親的電話，頓時覺得頭皮發緊。

    她知道，她媽肯定是來興師問罪的，畢竟她說她要離婚的時候，她媽是一百個不同意，畢竟當初她媽對程景珩是要多滿意就多滿意，還逢人就誇，說她女婿多麼多麼優秀，說她女兒多麼多麼會挑男人。

    雖然裴窈不想接這個電話，但是躲得過初一躲不過十五，早晚都得面對的事情，早死早超生吧。

    裴窈做好了心理建設，在電話自行掛斷的前一刻摁下了接聽鍵。

    “媽……”

    她的話還沒說完，電話那一頭李汝珍的聲音便順着電流傳了過來。

    “裴窈！！你是不是去民政局了？要不是你張阿姨的女兒跟我說在離婚窗口那裏見到你了我還不知道你膽子那麼大呢！！我是不是告訴你了！！叫你不要腦子一熱就做決定，你是不是當我說的話在放屁？我告訴你啊，你要是離婚了，有你後悔的！！”

    裴窈將電話拿遠了一點，不過都還是能聽到李汝珍的聲音，屬實是河東獅吼了。

    “你說人小程有什麼不好的！！你就作吧你！！你離婚這麼大的事爲什麼不和我商量一下！！你想想你明天去上班，你們低頭不見擡頭見的，你丟不丟人！！讓你們醫院的人知道你們離婚了，到時候小程再找一個年輕的姑娘，你到時候哭都沒地方哭去！！”

    裴窈張了張口，想說些什麼的時候，李汝珍已經將電話掛斷了，只留給了裴窈一陣電話忙音。

    她也在醫院上班，不過她不是醫生也不是護士，她在醫院院辦工作，當然她選擇在醫院上班，也是爲了離程景珩近一點，所以當時醫院有編制空缺的時候，她毅然決然啃了大半年的書，過五關斬六將自己考進了醫院。

    而現在想想，真的有點心累，畢竟她也不可能說離婚還得辭職吧？

    她嘆了口氣，明天的煩惱就交給明天吧，今天就不要去想那麼多了，回到家客廳，將自己丟進了沙發，隨便找了一部不知道是什麼類型的電影，開始享受自己恢復單身的第一個下午。

    秋季的鄴城，氣候宜人，是一年當中最舒適的時候，所謂秋高氣爽大概就是這樣吧，裴窈舒舒服服地伸了個懶腰，她終於可以不用把心思一天到晚放在得不到迴應的人身上了，只顧自己的感覺真的很好，她終於可以舒舒服服的睡上一個晚上，不用每天擔驚受怕，不用在夜半夢迴的時候發現身側依舊是空空如也。

    反正到頭來都只是自己一個人，之前聽說過的喪偶式婚姻，大概就是她的婚姻狀態吧，畢竟程景珩對她的感情還沒有對待工作的十分之一。

    最開始的時候，裴窈是很開心的，畢竟是嫁給了愛情，她覺得能嫁給自己愛的人已經是她用光了所有的運氣了，她只想當程景珩的賢妻，雖然現在回想起來真覺得當初的自己是戀愛腦晚期了，不過當時的她還是樂在其中。

    裴窈根本沒注意電影在演些什麼，只是偶爾會看一眼電影，自己則在一門心思玩着手機，現在電影裏演着男主向女主求婚了，女主答應了男主的求婚，鏡頭一轉變成了兩人一起備婚再到舉行婚禮……

    裴窈被電影中的場景刺痛了雙眼，想想也覺得可笑，程景珩給她帶來的婚姻，居然僅僅只有一本結婚證和一隻銀色的素圈而已，沒有婚禮，沒有婚紗，好像連照顧她一生一世的承諾也沒有，程景珩就像是一個沒有感情的工作機器，和裴窈結婚也不過是在完成某種任務一樣。

    從前的裴窈不會去計較那麼多，她只願意沉浸在自己的小確幸裏，而時間長了，再濃烈的感情也會被時間消磨，何況是單方面得不到迴應的付出。

    想到這裏，裴窈收回了思緒，盤算着當初結婚的時候因爲程景珩工作忙，連蜜月旅行都沒去成，現在她都離婚了，她總要補償一下自己吧，於是她拿起手機查了一下自己一直想去但沒去成的湘城的機票。

    接着，她又興致勃勃地查閱起了旅行攻略，打算第二天就去醫院請年假來一趟說走就走的旅行。

    於是當她第二天到醫院的時候，就去人事科找吳萌要了年休申請單，簽單也十分順利，幾乎一天時間她的年假單就批下來了。

    不過院辦主任周啓東告訴她，等她休完年假回來，正好有鄰市的兄弟醫院派代表過來進行交流學習，到時候需要裴窈做好接待工作，這種接待工作裴窈已經是幹得得心應手了，她滿口就答應下來了。

    她拿着年休單回辦公室之後，吳萌在她面前坐了下來，一臉八卦的樣子看着裴窈，然後問她：“你要和你家程主任去哪兒玩呀？”

    聽到吳萌說程主任三個字的時候，裴窈臉色沉了沉，卻又以看不出差別的態度打了個哈哈就搪塞過去了，吳萌也沒覺得裴窈有什麼不對，只是覺得可能是人家夫妻之間的事情，她過問太多不太好。

    這半天也算是風平浪靜，直到到了中午午休，裴窈拿着飯盒去食堂，剛到食堂門口就看到被一羣人簇擁着的程景珩，剛好，程景珩的視線也落在了她身上，周圍的人看到裴窈之後，也非常識趣地給他們兩人留下私人空間，不過對於眼下他們兩人的關係，裴窈只覺得異常尷尬。

    不過程景珩好像並沒有裴窈這般的感覺，待裴窈落座之後，他很自然地坐在了裴窈對面，彷彿昨天的事情並未發生一般。

    裴窈如臨大敵，正準備腳底抹油的時候，卻被程景珩叫住了。

    程景珩揉了揉眉心，倦容依舊，這一切落在裴窈眼裏，心裏陡然升起一絲不忍，可是沉下心來仔細想想，又生生將方纔那一絲不忍給壓了下去。

    “有什麼事嗎？”

    裴窈還是先開了口，程景珩或許是沒想到裴窈的語調會如此平淡冷靜，可他也沒有在這個問題是過於糾結，只是說道，

    “我們的事，能不能先不公開？”

    裴窈愣了愣，還沒張口拒絕，程景珩便給了她一個無法拒絕的理由。

    程景珩說：被人知道我們離婚了，到時候又要拒絕別人遞過來的好意，很麻煩。

    程景珩這話裴窈也是認可的，於是她沒有反駁，只是匆匆將碗裏的食物吃完，然後收拾規整好便先行離開了食堂。

    回到辦公室，裴窈將自己的東西放在了一邊，拿出手機買了第二天飛往湘城的機票，下午的時光也是過得飛快，一到下班時間，裴窈便打了個車匆匆回到了家裏，開始爲明天的旅行收拾起行李。

    何欣給裴窈發了很多旅行攻略，裴窈也還沒來得及看，畢竟是要出遠門，她要收拾的東西也很多，不知不覺已經是十一點了，好不容易將最後一件衣服塞進了行李箱，裴窈已經累到在了牀上，這才有點時間看起攻略來，其實她很早之前就想好了旅行線路，現在何欣發過來的攻略只是輔助她更好的完善旅行細節。

    隨着時間的推移，裴窈訂了一個鬧鐘，眼皮就開始打起架來，她甚至在頭腦不清楚的情況之下，還習慣性地給程景珩發了一條微信。

    她說：我先睡了，給你留了門，早點回來。

    隨後她也不知道程景珩看到這條消息是什麼時候，只覺得眼皮很沉，便沉沉地睡着了。

    一夜好眠，第二天裴窈被鬧鐘準時喚醒，她躺在牀上舒服地伸了個懶腰，窗外的日光已經透過薄紗洋洋灑灑地透了進來，裴窈起身洗漱完畢，坐在沙發上啃了個麪包，無聊地翻動着手機，接着她看到了微信上有一個紅色的消息提醒，她隨即點了進去，便看到了昨晚凌晨程景珩回覆的消息。

    程景珩說：自己一個人記得鎖好家門。

    裴窈如同遭到雷劈一般，直愣愣地坐在沙發上，她這該死的習慣……

    不過她沒有回覆這一條消息，畢竟如果這個時候去解釋，只會讓人覺得太刻意。

    匆匆收拾好吃飯的地方，裴窈起身將行李箱拿到門口，出門前還再次檢查了一下證件有沒有帶好，家裏的煤氣水電有沒有關好，再次確認無誤之後，她拉開了家門，打車去了機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