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1章 斷髮
類別:
女生頻道
作者:
月洗梧桐字數:2148更新時間:24/07/05 15:22:39
“殺人啦!殺人啦!”
災民們驚呼起來,看着地上躺着的同伴,血流不止的樣子,好像自己身體裏面的血也跟着流了出來。
“是他!是他殺的。”
一個災民指着大牛,大牛趕緊擺手,滿面驚慌,“不是我,不是我,我沒有殺人。”
而那地上流血之人,一隻血糊糊的手指向他們,不知道是指大牛,還是指馬有才。
馬有才艱難地爬起來,膽戰心驚,敏銳地感覺到事情正在朝着不好的方向發展着,他叫着大牛和袁泗等人,“咱們快先回去,這裏危險。”
幾個人拖着老倔頭匆匆往高臺跑去,而此時地上的人已經氣絕,死不瞑目,剛纔還生龍活虎的人,轉眼之間就沒了。
“你們殺了人就跑了?當官的就能隨便殺人嗎?將那兇手交出來,我們要剝他的皮,喝他的血,吃他的肉!”
“老百姓的命就不是命嗎?我們不過是想要點吃的,你們就這樣殺害老百姓?”
幾個人嗷嗷叫着,引得災民們情緒激動。
“不給吃的,還殺人,這是要給我們逼上絕路啊。”
“鄉親們,鬧也是死,不鬧也是死,不如拼了鬧一場,起碼能做個飽死鬼!”
霎時間災民們喊叫聲震天,高臺似乎都被聲音震得搖晃起來。
“衝啊鄉親們,早聽說他們這山裏種的有吃的,要不然不能守得這樣緊。咱們闖進去,吃個飽飯,死也值了!”成百上千人朝他們涌來。
“守住啊,給我守住咯!”楊縣丞急得在臺上高喊,下面防守的人紛紛開始扔石頭。
然而這羣災民似乎被附了身一樣,眼睛發紅,面目猙獰,嘴裏嘶喊着,石頭砸到身上,似乎也不覺得痛,朝着壕溝衝去。
壕溝裏面倒了水,坡面陡峭溼滑難爬,許多災民手腳沾了溼泥,用手扣着溼牆壁往上爬,爬到一半又滑了下去。
一些人乾脆躺倒在壕溝底部,給後來人當做墊腳的,災民們踩着人翻過壕溝。
土牆後面的村民只得投擲酒水瓶,砰砰啪啪,土牆面前砸了一堆,幾個大罈子被砸破了,從裏面流出來煤油。
一個漢子從高臺之上射了一支燃燒的箭,轟的一下,災民面前燃起了一道火牆,阻止了衆人的去路。
熊熊火牆點燃了木柴,火焰燒得比人還高,灼熱的火舌舔了舔往前衝的人,燒得他們慘叫連連。
馬有才在臺上呼喊道:
“鄉親們,這裏的糧食不能吃,要作爲種子的,只有種下去,到冬天長出了新的糧食,咱們才能活下去更多人,你們的孩子才能有得吃。”
災民們聽了,反而高興起來,其中幾人大喊:“大家都聽到了吧?這裏面有吃的,他們還騙咱們,說什麼當種子,不過是都進了他們的肚子裏了。”
“等到冬天?我們明天都等不到,等我們全餓死了,留種子還有毛用?”
“他們是想餓死我們,好保全他們自己的命!”
“反正也沒人在乎咱們老百姓的命,咱們自己的命,還得自己來顧着,大家夥衝進去,就算不吃也帶出來自己種,總比在別人手上強。”
此時火勢有些下去了,前面的災民紛紛抽柴撲火,猶如一羣蝗蟲,將那旺盛的火焰“蠶食殆盡”。
馬有才氣得咬牙,這羣災民裏面有幾個混子,一直在慫恿鬧事,剛纔那抹脖子的漢子,也是他們自導自演,爲了達到目的真是命都不要了。
“這可怎麼辦啊?”楊縣丞一張苦瓜臉,束手無策。
馬有才從身邊人手裏抽出了一把刀,架在了自己脖子上。
“老百姓們!”他大喊一聲,散了自己的頭髮,“我馬某今日斷髮爲證,三日之內必然籌措來賑災糧!”
他用力一揮刀,斬斷了一大截頭髮,握在手中。
災民們紛紛擡起頭,望着高臺之上,頭髮紛亂的欽差大人。
夜幕之下,火光之上,平日裏高高在上的欽差大人,披着一頭斷髮,向老百姓起誓。
他聲嘶力竭:“這山中之物,是我們活下去的根本,絕不能毀!若是吃了,就算咱們現在活了下去,以後也必死無疑,保住種子,就是保住我們的命,保住咱們的千秋萬代啊!”
咻!咻!咻!
利箭驟然射來,十幾個災民中箭而亡。
馬有才赫然擡頭,韋巡撫身後的士兵們,已經開始了屠戮。
“住手!”
他大喊一聲,然而並沒什麼用,士兵們似乎沒聽見似的,又或者聽見了當作沒聽見,一支接着一支,箭無虛發,很快倒下幾百名百姓。
“啊——啊——”災民們又怒又慌張,往後逃就是往箭頭上撞,所有人都往前衝去,赤腳踩過火焰,爬過火堆,很快翻越了土牆,朝着柵欄衝去。
楊縣丞在高臺之上張着雙臂走來走去,不停地說,“這可怎麼辦?這可怎麼辦?”
白建章拉着兒子,叮囑他:“等會你往山上跑,躲起來,他們見着你,一定要害你的。”
“爹,我沒有殺人。”
“爹知道,他們陷害你,不過是想找個理由闖進來。”
大牛怔愣着,難道他的心血就這麼毀於一旦嗎?
此時韋巡撫安然坐在馬上,看着眼前的百姓們,就像是看着一羣螞蟻。
他讓人讓開路口,從而有源源不斷的災民往這裏涌來。
他讓人射殺後面的百姓,從而逼着他們往前衝。
他叫來身邊的門千總,以手指向那高臺之上的馬有才,說道:”你箭術最好,將那人射下來,本官重重有賞。”
那門千總只猶豫了一瞬,立即彎弓搭箭,瞄準那披頭散髮之人。
袁泗緊皺着眉頭,催促衆人,“咱先下去跑吧?再不跑就要被這些人吃了。走吧,走吧,這座山沒了,咱們還有一座山呢。”
馬有才似乎感受到了來自前方的殺氣,他銳利的視線透過散亂的頭發射向對面的韋志同。
此時兩人都在看着對方,一個錦衣華服端坐高馬之上,一個披頭散髮猶如落魄老丐。
中間隔着人頭竄動的災民,猶如隔着一條黑河,周圍的嘈雜的一切似乎都消失了,只剩下兩人隔空對峙。
夜色之下,馬有才覺得韋志同似乎在笑,笑他的恃才傲物,笑他的頹然慘敗,而那冷笑之中,忽然竄出一隻冷箭來,直逼他面門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