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7章：告解

    「……這是大自然敲響的警鐘，空氣污染的治理已經刻不容緩！……據初步消息，這次的致命霧霾在東區至少造成了數千人的死亡，以及仍未停止蔓延的瘟疫，詳盡的數據還在加急統計當中，敬請關注本報的持續報道。」

    （簡單說，傷亡相比原著減半。）

    看完了這篇標題爲「前所未有的大霧霾」的頭版新聞，瓦莉拉輕聲嘆了口氣，放下手裏的《貝克蘭德早報》。

    事件的原委她很清楚，這是多方高位者博弈的結果……報紙上這些普通人只是犧牲品的一部分。

    這充分印證了原著中一句第四紀的諺語，「相信神靈的威能，但不要相信祂們的仁慈。」

    人性淡薄，大道之爭——

    種種原因，瓦莉拉不是不能理解，只不過還是對真相的殘酷生出惡感。

    凡人如蟻……如果沒有那一晚的「穿越」，或許我也會是這次事件中悄然消逝的一隻小小螻蟻吧？

    瓦莉拉的心情複雜。

    除了惡感與傷懷以外，她心中還有對自己的責問與質疑。

    她總是忍不住去想，自己當初爲了消化「教唆者」魔藥，可是推動促進了《穀物法案》的廢除，這毫無疑問也會給相當一部分普通家庭帶去災禍……要說見死不救，知曉原著「劇情」的她也坐視了不少悲劇的發生。

    那麼，這樣行爲的自己，和自己反感的神靈有本質區別嗎？

    瓦莉拉對此感到迷茫。

    啪——

    她將報紙用力按到桌面上，阻斷思考，把自己的意識從陷入紛亂漩渦的邊緣拉了回來，避免了昨天的狀況復現。

    「小姐，您還好吧？」

    瓦莉拉搖了搖頭，「準備馬車，我要去聖賽繆爾教堂。」

    貝克蘭德北區，佩斯菲爾街。

    「黑夜女神」教會貝克蘭德教區總部，「聖賽繆爾教堂」就座落在這條街道。

    這是標準的對稱式建築，外觀純黑，兩側各有一座鐘樓，再加上門前廣場上時起時落的成羣白鴿，給人一種安寧的感覺。

    瓦莉拉還是第一次來到這裏。

    雖然她一直聲稱自己是「黑夜女神」的信徒，平時的言談舉止也沒有什麼異常，但其實自從那一晚的「穿越」以後，她就沒有真正進行過完整的祈禱了。

    以往的時候，她平常大多數的祈禱都是在自家已有的小祈禱廳中完成，少數時候則是去西區的分教堂做做表面功夫。

    現在不同了。

    她已經和神降的「黑夜女神」當面見過，還收到了一枚黑暗聖徽，沒有再躲着的必要了……而且，她也覺得，自己需要一場告解，需要解開心中的迷茫。

    下了馬車以後，瓦莉拉扶住帽檐，駐足觀看了一會兒飛舞乞食的鴿羣，等到心情平靜一些，這才帶着貼身女僕莉雅一起，邁步走進教堂。

    她們穿過安靜的走廊，在刺穿彩色玻璃的高處陽光照耀下，一路來到了大祈禱廳。

    在這裏，昏暗的環境中充滿了寧靜平和的味道。

    大廳中一排排的長椅上坐了不少先生女士，但無一例外，都保持着垂首聽講的安靜姿態。

    瓦莉拉找了個位置坐下，取下帽子，埋低腦袋，交握雙手，認真而安靜地開始完整的祈禱。

    莉雅坐在她的旁邊，稍一猶豫，也跟着閉上了眼睛。.net

    在當值主教低沉溫和的佈道聲中，瓦莉拉漸漸沉浸到曾經十分熟悉的狀態當中，有一種近乎清醒夢的感覺——

    她以前只知道，這是祈禱的最佳狀態……現在，因爲序列和知識的提升，她更清楚地認識到了這種狀態的本質。

    這相當於一個簡化的儀式。

    集體祈禱時，信衆們的靈性會自然出現輕微的發散，並被一點一滴匯聚起來，爲地底的查尼斯門封印提供力量。

    同時，在這種狀態下，信衆們也會略微進入類似「人工夢遊」的狀態，獲得祈禱時的正向反饋，於不知不覺中加深信仰。

    瓦莉拉找回了久違的熟悉感覺，連沉甸甸的心情似乎也好轉了一點。

    就這樣，時間悄然流逝。

    等到主教的佈道結束，瓦莉拉起身來到旁邊的奉獻箱前，在那位黑袍主教的餘光觀察中，投了五張10鎊面額的鈔票進去。

    這時候，旁邊告解室的門前已經排起了一小列隊伍。

    瓦莉拉轉身走向拱形聖壇，對着剛剛佈道的主教點頭微笑，掃了一眼他戴在胸前的紋章，柔聲說道：

    「閣下，柯爾蘭主教？我最近感到困惑和迷茫，我想我需要一場單獨的告解。」

    中年的柯爾蘭主教認真觀察了瓦莉拉幾秒鐘，點了點頭：

    「可以，你跟我來。」

    瓦莉拉回頭示意莉雅等待，跟在柯爾蘭主教身後，穿過一條不長的昏暗過道，來到大祈禱廳另一邊的告解室中。

    瓦莉拉關好房門，坐到幽暗房間中唯一的高背椅上，面前則是連通裏間、掛着幕布的小窗。

    「孩子，你想說些什麼？」裏間的主教主動發聲詢問，聲音厚重而溫和。

    循着自己曾經的經驗，瓦莉拉稍稍調整情緒，直白地開口說道：

    「我對自己的一些行爲感到困惑和迷茫，我覺得自己應該有罪。」

    「不要給自己太大的壓力，孩子，」主教的聲音中帶上了引導的意味，「慢慢地說出來，你要相信，女神在注視着你。」

    瓦莉拉深吸了口氣。

    「我爲了自己的利益，對王國的一條關乎民生的重要政策施加過一點干涉，影響到很多人的生活，甚至可能有人因此而死……這算是漠視生命，肆意傷害他人嗎？」

    這是她當前最大的困惑。

    如果答案是確定的，那她毫無疑問就是自己反感的同一類人。

    裏間的主教沉默了幾秒，似乎也在思考，之後問道：

    「你施加干涉的手段合法嗎？」

    「嗯……勉強。」

    「那你對它施加了多大的干涉？」

    「大約提前了幾個月的頒佈時間。」

    「它應該也有好的一面，也有人會因爲它而改善生活，甚至擺脫足以致命的困境，對嗎？」

    「嗯……應該。」

    「那麼，對於自己干涉造成的負面影響，你有努力進行彌補嗎？」主教用和緩的聲音繼續詢問。

    「嗯……」瓦莉拉想了想，「有彌補，但不算努力。」

    《穀物法案》廢除以後，她主導成立的「工人聯盟黨」在政策施行的初期，確實有發揮作用，幫助了很多生活困難的勞工。

    這裏面該有她的一分功勞。

    「孩子，如果是這樣，那你其實不用太過自責。」

    主教的聲音依舊溫和：

    「你要知道，人人都有自私，改變就有代價，這是人力改變不了的規律。

    「你能做到這樣的程度，其實已經超過大部分人了，剩下的部分，女神也一定會寬恕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