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偏差和慣性

    如果瓦莉拉是“小丑”，那她這會兒一定就已經蹲在了窄窄的一線椅背上。

    好在她不是。

    憑藉“歡愉”魔女對身體的精細控制力，瓦莉拉沒有表現出明顯的失態。

    “呃，我的意思是，我是歷史系學生，不是考古系。”瓦莉拉快速調整狀態，用語言緩解剛纔她還是顯得有些突兀的反應，“我對解讀歷史文獻這種事情不感興趣。”

    爲了避免意外發生，瓦莉拉甚至把身體緊緊地貼靠在椅背上，儘可能地遠離桌上那本安提戈努斯家族筆記。

    “你還是把它收起來，另找一個買家吧。”

    瓦莉拉展顏一笑，貼心地給出建議。

    長桌對面的海納斯輕微地愣了一下。

    他感覺到瓦莉拉的反應似乎有些過激，但想了想，也沒想到合適的理由……她總不能知道這是密修會在追蹤的東西吧？

    怎麼可能。

    她都沒見過這本筆記！

    回過神來，海納斯還想再試着堅持一下，看有沒有轉機，“可是，我還沒有開價呢？”

    雖然心絃緊繃，但瓦莉拉臉上的笑容更加柔和自然了。

    她暗暗慶幸，自己之前就晉升成了“歡愉”魔女，否則絕對僞裝不出來這麼完美的表情。

    她微笑着說道：

    “這本古代筆記保存得這麼完好，價格肯定不低。”

    “我實在對這種老舊的物事提不起興趣，就不問價格了。”

    “它既不能像珠寶首飾那樣爲我增添光彩，又不能像衣裙香水那樣提升我的魅力，我買它作什麼？”

    爲了儘快甩脫海納斯的推銷，瓦莉拉連自己討厭的性別都搬出來作擋箭牌，就爲了早點讓他知難而退。

    海納斯張了張口，卻沒能想到新的說辭。

    略一猶豫，他露出一個歉意的微笑，“抱歉，打擾小姐了。”

    “既然你不感興趣，那我就不多耽誤你的時間了。”

    說着，他從長桌上收回筆記，揣進兜裏，起身離開。

    等到海納斯從外面把房門關上，瓦莉拉才長長的舒了口氣，心情放鬆下來。

    安提戈努斯家族筆記帶給她的刺激太大了。

    她第一次認真考慮，要不要提前跑路。

    她認識到，前面一週多的寧靜時光，似乎只是暴風雨來臨前的片刻平靜。

    隨着時間逐漸逼近“劇情”的第一個節點，她身邊的變數說不定會越來越多。

    魔女教派的調查、值夜者的追查、羽毛筆的安排，甚至也許還有極光會對雷克薩的追查。

    除此之外，還有馬上就追蹤而至的密修會……

    每一方都超出了瓦莉拉的掌控，更別說假如他們之間產生交集，相互影響……瓦莉拉完全無法預料短期未來的事態發展了。

    她思來想去，還是下不了決定。

    她提前跑路的最大阻礙，其實還是來源於她自身，主要是她的身份——

    非富即貴的“逃家公主”，霍尹大學的歷史系學生，克來恩·莫雷蒂的心上人。

    這個身份先前爲她提供了多少便利，現在就對她施加了多少限制。

    如果不能很合理地退場，那麼她非富即貴的人設肯定會導致警察局的大力搜尋……到時候，她的身份會像氣球一樣，一戳就破。

    如果僅僅是這樣，那也還罷了。

    可身份的敗露顯然會影響克來恩對她的印象，進而破壞她苦心埋下的伏筆，甚至可能會惹來“愚者先生”的懷疑，替那位獨眼“看門人”背上黑鍋。

    這是她完全不能接受的結局。

    其實，瓦莉拉很早就爲自己安排了完美的退場方式——

    畢業推薦。

    魯恩王國的大學有畢業生不直接留校的傳統，不出意外的話，科恩導師會給她一份廷根大學，一份貝克蘭德大學的推薦信。

    拿到推薦信，她就能理所當然地前往貝克蘭德……

    琦莉留下的遺產還能幫她更進一步，只要運作一番，她就能真正經營好維奇家族私生女的身份，補全她身份上的漏洞。

    一切都似乎很完美。

    只要她能避開追查，順利畢業。

    瓦莉拉現在發現，她的計算出現了小小偏差——

    她預定的退場時間是6月18號，似乎稍微遲了那麼一點點。

    ……

    從紫水晶占卜房離開以後，海納斯·凡森特直接離開了占卜家俱樂部。

    他走上大街，步行了一小段距離，來到19號的房屋前，用特殊的節奏敲響了大門。

    很快，門開一線。

    海納斯熟練地側身穿過，進入房屋。

    門後，一位眉毛雜亂、棕發稀疏、眼眸灰藍的半百老頭有些急切地開口問道：

    “怎麼樣，成了嗎？”

    海納斯閉眼搖頭，“出乎我的意料，她完全不感興趣，甚至連報價都沒問。”

    說着，他走到不遠處的沙發坐下，順手拿起桌上的純麥芽釀的烈朗齊，給自己倒了一杯。

    哈。

    烈酒入喉，藉着那份火辣辣的感覺，海納斯勉強壓下了心頭的焦躁。

    “西裏斯，接下來該怎麼辦？”海納斯問道，“是等待‘z先生’的回信，還是……再找一個買家？”

    年歲半百的布料商人西裏斯·阿瑞匹斯坐到側面的單人沙發上，敲了敲扶手，回道：

    “不行，等不及‘z先生’的回信了。”

    “我們已經證實了，它在不同階段，在不同的人面前，呈現的內容並不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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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說明它很可能是活着的，是具備一定生命和智慧的邪惡物品，是必須被封印的危險事物。”

    “再加上密修會的追蹤，我們必須要儘快把它脫手。”

    “可是，”海納斯的聲音又帶上了些許焦躁，“我們該把他賣給誰？”

    “如果不是熟識的人，只是等待鑑定，恐怕時間都足夠‘z先生’的回信寄到了。”

    “你別急！”

    西裏斯看了一眼海納斯，緩緩說道：

    “我這邊還有一個人選，雖然不如你說的那個，但既然你那邊失敗了，只能找他再試試了。”

    海納斯一下子坐了起來，身體前傾，“誰？”

    “韋爾奇·麥格文。”

    西裏斯轉動灰藍色的眼眸，大概說了些韋爾奇的信息。

    “他也是霍尹大學歷史系的學生，應該和你說的那位是同學，就住在豪爾斯街27號。”

    “他喜歡蒐集文物和古籍，父親是康斯頓的一名銀行家，也出得起價錢。”

    海納斯一拍大腿，“好，就他了。”

    “你安排一下，我們一起過去，一定要把這破筆記賣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