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風如拔山怒,雨如決河傾。

類別:都市言情 作者:長卿還成都字數:5636更新時間:24/07/05 10:29:27
    2003年7月17日 11:25

    現場死一般的寂靜,只剩下烏雲密佈下的陣陣風聲。

    半響,人羣裏的戴禮輝走出來拍了拍李智的肩膀。

    李智原本懸着的心,頓時安定了下來。

    老戴辦事,一向穩妥,剛剛自己把事情衍化到那一步,確實有些失控了。

    現在就看戴禮輝怎麼圓回來。

    衝李智使了個眼色,戴禮輝笑眯眯的上前伸出了手,

    “王局!好久不見啊!”

    王軍心裏鬆了口氣,接過手用力的搖了搖,臉上也浮起了笑容,

    “戴總!好久不見!”

    這個戴禮輝,他是知道的,TOP的二把手。

    戴禮輝一臉溫和的說着,“王局,真是對不住!宋董此刻真不在,要不我領你們上去看看?”

    說罷,他做了一個請的手勢。

    李智也笑了起來,“我給領導們帶路。”

    王軍心裏鬼火冒。

    他很清楚,現在就算上去,也找不到人了。

    TOP大廈是他們自己修的,要藏個人,太簡單不過了。

    總不可能出動生命探測儀來逮人吧。

    戴禮輝壓低了聲音,小聲的說了一句,“王局,不讓您爲難,該走程序走程序,我們也就拖點時間而已。”

    王軍覺得有些牙疼。

    TOP打得什麼算盤,他心知肚明。

    無非就是拖着時間,走上面的關係。

    沉吟片刻,他揮了揮手,讓人跟着李智上樓去找宋儒華。

    畢竟,程序要做。

    塘子裏的水太深,動作太大不是好事。

    戴禮輝塞過一支煙,“王局,大家交差就行了,要不你傳喚證改個時間?”

    王軍沒好氣的瞪了他一眼,“你在教我做事?”

    這傢伙和剛剛那個李智,一個紅臉,一個白臉,配合的還挺熟練的。

    他很清楚,戴禮輝是個書生教授,但以前借調機關工作過很長一段時間,是個老油子。

    偏偏這種老油子,關鍵時刻給出來的建議,都是最可行的。

    戴禮輝哈哈一笑,“哪敢呢?說得不對的地方,王局您海涵。

    這也只是我這麼一個升斗小民的合理化建議而已,還是要看王局您乾綱獨斷的。”

    此時的風,已經大作了起來,他趕緊雙手護着火給王軍點燃。

    王軍吐出一口煙氣,輕哼出聲,而後便是一嘆,

    “老戴,你也是機關系統裏面出來的,裏面的門門道道我不說你也懂。”

    “所以……王局,手下留情,給我們點時間。”戴禮輝很是誠懇的說着。

    王軍無奈的擺擺腦袋,“不要讓我太爲難,你自己說,宋儒華什麼時候去局裏?”

    戴禮輝笑了笑,“明天一早,您上班就能看見,我保證。”

    宋儒華也不是亡命之人,眼前的情況,就別想着跑了。

    巡捕一旦正式出手,漏網之魚肯定有,但絕大多數人是跑不掉的。

    邊控,不是開玩笑的,除非非常熟悉巡捕的流程,且願意拋妻棄子,還得有人配合,才可能跑得掉。

    宋儒華確實是有潤出國的打算,但他不會一個人出去。

    相處這麼多年,這點把握他還是有的。

    王軍手指點了點他,“你說的,明早我見不到宋儒華的人,我連你一起逮。”

    戴禮輝微微一躬,“您放心,無論如何,今天肯定出結果,不會讓您爲難的。”

    王軍想想也是如此,叫人來重新開了傳喚證遞給了戴禮輝,而後叫人來小聲吩咐兩聲。

    戴禮輝趕緊借過筆來,在送達回執上面端正的簽上了自己的名字。

    王軍拿過送達回執看了看,也是好笑,

    “錢真是個王八蛋!老子當巡捕這麼多年,這還是第一次。”

    戴禮輝趕緊彎着腰,“您說笑了,全國誰不知道錦城營商環境能夠趕超沿海,全靠您治下有功。”

    不吹不黑,至少比隔壁那個直轄市好上太多。

    王軍嗤笑了一聲,“老戴,你覺得說這些有意思嗎?”

    當他是小白?

    戴禮輝衝他擠了擠眼睛,湊過去壓低了聲音,

    “瞧您說的,這流程還是要走嘛。差不多了,眼見着要下雨了,別淋着。”

    王軍被他逗笑了。

    自己是拿這種老油條一點辦法都沒有。

    處處給你考慮的很是周全,大家都好交差。

    兩支煙的功夫,李智帶着巡捕們都下了樓來。

    王軍都懶得問,看了一眼手下悻悻的臉色後,便知道了結果。

    “戴總,記住你的承諾!”

    說罷,王軍帶着人,頭也不回的撤了。

    站在門衛室門口,望着遠去的車隊,李智鬆了口氣,拍了拍戴禮輝的肩膀,

    “總算走了!還得是你啊,老戴。”

    李智也是沒想到,七八年酒桌上的稱兄道弟,真有事了一點面子都不賣。

    他原本打算的是他來負責親善,戴禮輝負責黑臉,結果正好掉了個。

    戴禮輝下巴點了點外面,“沒走完,還留着尾巴的。”

    李智望着外面,沒覺得有什麼異樣啊,車輛全部都撤走了。

    這時不僅是他奇了,旁邊的楊炳南都疑惑了起來,“你怎麼看出來的?”

    戴禮輝嘴角扯了扯,“不需要看的,猜都能猜到。

    躲得了和尚躲不了苗,王軍只是不想把事情鬧大而已。”

    李智聞言也默然了。

    確實如此,又不可能放宋儒華跑掉,安排便衣跟梢是肯定的。

    馬路對面來來回回走的人並不少,還有幾個乾脆就是蹲在路邊抽菸,倒也好認。

    忽地,門衛室的門、窗一起響了起來,不知什麼時候天空中一隻塑料袋在其間拼命掙扎着。

    狂風呼嘯,大樹在狂風中搖晃,一條條樹枝就像一條條狂舞的皮鞭在空中抽打着。

    交代完門衛到時候請對面不願意走的人進來躲雨後,戴禮輝背着手往回走着,

    “走吧!別讓老宋等急了。”

    ……

    走進宋儒華的辦公室後,戴禮輝走到書架前,在櫃子上有節奏的敲擊了幾下。

    半響,書架緩緩的打開,宋儒華從裏面走了出來,氣色看起來很是不好。

    樓下所發生的一切,通過李智的手機,他聽得一清二楚。

    他剛剛也在不停的撥打着求助電話。

    不過讓他很是不安的是,對面要麼是拒接,要麼接起來後便是一陣打官腔。

    宋儒華連罵街的心都有了。

    戴禮輝向他彙報着後面的對話,宋儒華聽後心裏一陣煩躁,想發火但也沒辦法發。

    畢竟,戴禮輝的法子,是當時最好的解決辦法。

    王軍他們這些巡捕,要真想搜查,自己是無論如何都躲不過去的。

    上來看看,也就是走走流程,免得事情鬧的不可開交。

    剛剛的那陣撥號也讓他心裏很清楚,其實都不用拖到明天了。

    “看來我是真的只能去巡捕房走一遭了?”宋儒華喃喃自語着。

    戴禮輝和李智都只能沉默着,在他們看來,負隅頑抗,其實沒有任何意義。

    楊炳南瞪着眼睛,一臉的決絕,“主席,我組織人手,護着你衝出去,你乾脆直接跑。”

    宋儒華聞言哭笑不得,“跑不掉的!我肯定被邊控了,除非我躲到大山裏面去,從此孤獨終老。”

    說罷,他嘆了口氣,“炳南,你準備一下,待會送我回一趟家,我想再見見你嫂子和媛媛一面。”

    楊炳南重重的點了點頭,轉身下去安排着。

    宋儒華苦笑的坐回自己位置上,沉默良久。

    事已至此,他也不想掙扎了。

    他比戴禮輝等人都要明白現在的局勢。

    已經不是智柳斷了他翻身命根的問題了,而是過往種種的徹底清算。

    TOP集團最直接的兩個問題,便是短貸長投和空手套白狼式的供應鏈金融。

    二者都是極度依賴於與銀行的關係。

    田行長的事,完全是釜底抽薪。

    哪家銀行還敢貸款給他?

    哪個行長,在這個節骨眼裏,還敢簽字?

    現在就算是智柳同意立刻啓動稅控機合作都無濟於事。

    徹底敗了。

    那麼現在就是敗裏求活的事情了。

    TOP必然面臨破產清算。

    宋儒華倒也不擔心資不抵債,總會有剩下的,無非是出來後自己東山再起。

    當年蹬三輪車都能創業,現在再差又能差到哪裏去?

    無非是重新蹬三輪車而已。

    他看向了陳鶴飛,“小陳,我會判多久?”

    陳鶴飛沉吟了片刻,“單從送禮這種事來說,一般是處五年以下有期徒刑或者拘役(2015年增加罰金刑),情節嚴重的,或者使國家利益遭受重大損失的,處五年以上十年以下有期徒刑,情節特別嚴重的,或者使國家利益遭受特別重大損失的,處十年以上有期徒刑直至無期徒刑。”

    宋儒華摸着下巴想了想,“小的不說了,這五年裏,逢年過節都是菸酒茶,他老婆的化妝品之類的。

    大的,我送了他300萬人民幣,一套錦繡花園的別墅以及80萬美刀。”

    陳鶴飛默算了一番後,苦笑了一下,“主席,按金額是情節嚴重。”

    “也就是5-10年這個區間?”

    宋儒華心裏一陣輕鬆。

    自己今年不過41歲,就算是10年後,也不過51歲而已,還有機會。

    陳鶴飛卻苦笑的搖搖頭,“主席,不僅是看金額的,還要看造成損失的金額。

    農行是政策性銀行,屬於衙門,如果我們還不了貸款,可以認定爲‘國家利益受到特別重大損失’,那麼刑期就不是十年了。”

    作爲法務部,所有的合同都要經手,所以陳鶴飛很清楚,光是省內就是20多個億的貸款,如果算上全國,這個貸款金額高達100億以上。

    而一旦進入清算程序,TOP總的資產價值肯定高於這個數。

    但資產管理公司等機構的購入機制通常是骨折價,最後貸款本金能收回的,半數都算好。

    那麼對於銀行來說,資產損失就高達幾十億了。

    老實說,從樸素的情感出發,判個死刑都算輕的。

    但無期是肯定跑不掉的。

    這個道理,經陳鶴飛一體,宋儒華心裏也明白了過來。

    他臉色灰白的嘆了口氣,“那也就是無期了吧。”

    陳鶴飛咬了咬牙,畢竟是個職業經理人,拿錢得辦事,

    “主席,如果我們主動配合,積極交代,根據規定,在量刑的時候,會對送禮的這方減輕判罰的。(後改同查)

    而且……”

    如果宋儒華進去了,而且是判的極重,他的職業生涯也就毀了。

    作爲TOP集團法務部的負責人,以後出去,誰特麼的敢用。

    於公於私,他都得死保宋儒華,至少爲他減輕刑罰,才能彰顯他的職業價值。

    想到這裏,陳鶴飛眼裏兇光一閃,“主席,您完全可以一口咬定,這些是田行長主動勒索的!”

    陳鶴飛很清楚,宋儒華有個癖好,喜歡在洗浴中心和人談事。

    這個癖好,私德有虧,但是放在現在,就是一個完美的藉口。

    田行長提不出任何證據,而在公共認知裏面,送禮的天生弱勢。

    宋儒華的背脊瞬間便直了起來,“可以無罪?”

    陳鶴飛搖了搖頭,“做不到,畢竟損失在那,而且我們也沒證據證明田行長是勒索。”

    宋儒華疑惑的問道,“我們也沒有證據,法院會信?”

    陳鶴飛嘴角一翹,快速的說道,“他們不敢信!鑑於您國家著名企業家的身份,他們要是採信了,就是對西蜀營商環境是個非常重大的打擊。

    但他又不能不安撫我們,只要我們咬死這點,甚至……您還可以透露點其他浴友的口風……”

    李智聽到這裏,確認了一遍這個‘浴友’的寫法。

    衆人全部逗笑了,辦公室裏氣氛爲之一鬆。

    陳鶴飛繼續說着,“隨着‘浴友’的增加,整個案子我們可以拖到很長,而且我們還可以通過省外輿論向西蜀施壓。

    所以法院只能主動的謀求輕判,從而達到法庭博弈的平衡,回到十年那檔。”

    行了,自己的專業價值已經完美體現了,以後走到哪,這也將是一個完美的案例。

    至於……

    陳鶴飛在心裏冷笑着,你宋儒華自己酒後失德搞出來的事情,跟我這個公司法務有什麼關係?

    合併機場那攤子事後,數罪併罰,哪只十年?

    法院在送禮的事情上找不到你麻煩,自然會從其他地方找補回來的。

    對此毫不知情的宋儒華明顯鬆了口氣。

    既然如此,剩下的就是他的操作空間了。

    他又不是完全不懂法,至少怎麼減輕,他研究的很深。

    畢竟,已經進去過了這麼多的商界大佬。

    健麗寶老李總生病的那招,他是不想用的。

    一輩子躲在醫院裏面,和死了沒什麼區別。

    他有的是辦法。

    作爲一個曾經成電科最才華橫溢的青年教授,他在獄中搞出個發明專利什麼的,很合情合理吧。

    一時間宋儒華笑着點燃了煙。

    敗中求活!

    只要衝出華容道,便是勝利!

    那麼,剩下的,就是趕緊安排後面的事情。

    如果自己最終進去了,該怎麼遙控公司?

    該怎麼安排留守團隊,形成互相制衡?

    不然可能自己幾年後出來,渣滓可能都不剩什麼了。

    這時,楊炳南卻突然衝了進來,“主席,不好了!剛剛華亭傳來消息,華亭巡捕突襲了我們的別墅區。

    將王二他們以非法拘禁的罪名扣了起來!”

    不僅宋儒華愣了,陳鶴飛更是一臉的懵逼。

    法務部,天生就是訟棍。

    安保組、內衛,所有的行事手法,全是他教的,怎麼可能會出現這種紕漏?

    他急聲問道,“不是簽了任務書和兼職勞務協議嗎?哪裏算是非法拘禁?”

    楊炳南也是一臉的不可思議,“聽說是有一個人籤了協議,結果來的是他朋友。他朋友和我們沒有僱傭關係。”

    陳鶴飛皺着眉頭想了想,“不對!主席!是有人提前佈局整我們!王二他們不可能沒有收手機!”

    這方面他不是信任王二他們的專業能力,而是信任別墅門口的電磁檢測裝備,

    “那道門門口就是電磁檢測,藏手機是藏不住的!

    所以……一定是有人提前安排的!”

    一時間,屋內陷入了死寂。

    所有人都在猜測,到底是誰在下毒手。

    頃刻間,狂風大作,外開的窗戶彈回來打在窗框上,發出了啪的一聲。

    衆人都被嚇了一跳,齊齊的看向了窗戶的方向。

    雖是白晝的時間,但此刻天色已如同黑夜。

    噼裏啪啦,碩大的雨點猝不及防的從窗戶外砸了進來。

    風一陣緊似一陣,雨也一陣緊似一陣,傾盆大雨從天而降,像一道銀簾掛在空中。

    衆人的耳邊只有嘩嘩的響聲,雨滴像密密的鐵絲網一樣,從天上漫無邊際地吹到地上,好像是天河決了口子,落下了滔滔大雨。

    職位最低的陳鶴飛趕緊的過去將窗戶鎖好。

    外面的雨聲越來越大,宋儒華神色凝重的轉過身來,

    “現在不是說這個的時候。小陳,你直接說,這件事對我們有什麼影響?”

    陳鶴飛皺着眉頭想了想,“正常邏輯下,這種情況算是單位犯罪。

    王二的勞動合同在總部,要算到您的頭上。”

    他也不賣關子,繼續說道,“應對方法有兩種,一種是王二自己把這事扛了,說是自己私人泄憤行爲。”

    楊炳南搖了搖頭,“小陳,王二這個人,不是那麼靠得住的。我估計現在已經招了。”

    手下是什麼貨色,他心裏很清楚。

    大口吃肉大口喝酒沒問題,扛點事挨點打也沒問題,但要是說判刑,那麼別指望。

    陳鶴飛看了他一眼,繼續說着,“那就只能楊總您來扛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