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我的鼻子和牛德華一樣挺

類別:都市言情 作者:長卿還成都字數:4594更新時間:24/07/05 10:29:27
    卿雲腳上的鞋,是老式飛躍運動鞋,很舊。

    白色的鞋面已經泛着黃,有些地方還有點開膠,但打理的還算乾淨。

    不過,這風格與現在流行的阿迪耐克格格不入,走在校園裏很是另類,沒少被人笑話過。

    秦縵縵心裏一柔,擡起了頭。

    在班上,唯一能讓她擡頭的,只有卿雲。

    184cm的高度,在全國也不算多高。

    但放在西蜀這個地域中,尤其又是學霸雲集的基地班裏,卻也有鶴立雞羣的感覺。

    她知道,他最愛看她的笑容。

    每當她在教室裏笑起來的時候,角落裏悄然遮掩視線的他也會不自覺的跟着笑。

    不過,當她正綻開自己明媚笑容準備說話時,卿雲卻突然開了口,

    “我現在有急事要去處理,如果你不急的話,我們晚自習聊,好嗎?”

    很禮貌,很真誠。

    秦縵縵的笑容僵在了臉上,心裏想說的話在此刻堵在喉嚨裏。

    這是卿雲今天第二次打斷她!

    不過瞬間她貝齒輕咬了一下嘴脣,而後便柔聲說道,“那你快去吧,我們晚上聊。”

    卿雲事多,她也理解。

    多半還是法院的那些事。

    哪怕她找了自己父親出手,但那冗長的司法程序卻是不可避免。

    卿雲笑着點了點頭,轉身就走。

    站在原地的秦縵縵,望着前面男孩離開的背影怔怔的出神。

    她此刻的心裏有些懊惱。

    不知道自己即將做的,是不是正確的選擇。

    會不會對卿雲太殘忍了些?

    或者說,這個決定,對自己也太殘忍了些?

    要不……

    今晚還是算了?

    秦縵縵輕輕的嘆了口氣,正準備轉身離去的時候,卻被卿雲叫住了。

    “重新介紹一下,卿雲,姓卿,司馬長卿的卿,名雲,揚子雲的雲,爺爺告訴我這個名字是喜氣的意思。

    我的姓名合起來是虞舜禪讓時的歌曲,也是民國的臨時國歌……”

    很禮貌,很真誠,很引經據典,很文采飛揚。

    在這承載着千年文華的校園裏,很是讓老師們欣慰。

    卿雲的自我介紹裏,出現了很多高考的考點。

    比如漢代辭賦家司馬相如和揚雄的字,三皇五帝的故事,民國史……

    “夠了!”

    秦縵縵的小臉毫無徵兆的染上了紅霞,整個人都像是被煮熟了的大龍蝦一般騰騰的冒着熱氣。

    寬大校服也遮掩不住的一對人間大道理起伏不定,瞧得卿雲直接直了眼。

    見卿雲一臉錯愕的表情,秦縵縵銀牙暗咬,眉眼卻彎成了一泓秋水,笑眯眯地說到,“晚自習我在校史館的銀杏樹下等你!”

    ……

    每一次剪髮,都是一次心靈的救贖。

    救贖不救贖的,正掏出手機準備來張自拍的卿雲不知道。

    他只是想有個儀式感。

    或者說,單純的爲了將來的某一天,在某個重大的場合有裝逼的素材。

    “大家請看這張照片,那是2003年春日裏的一個下午,普普通通的一天,那天微風不燥,我站在理髮店的門口……”

    正在腦子裏組織語言的卿雲,忽地臉上一僵,腳趾在鞋子裏摳了摳。

    在褲兜裏劃拉了幾下後的右手,又不着痕跡的掏出來順勢撩了撩自己西瓜頭前的劉海。

    狗東的大強子當年接受採訪,說起年幼時每天舉着書包游泳過河上學,臉上浮現了一抹莫名的神情,讓人覺得十分突兀。

    對此,很多人有很多的解讀。

    有的人說,是緬懷,緬懷當年的困苦。

    有的人說,是慶幸,慶幸自己的不屈。

    有的人說,大強子只是單純的忘詞了。

    但此刻,卿雲彷彿知道了事情的真相。

    大強子當時一定是在遺憾。

    正如此時沒有手機的自己,怎麼記錄下這重大的歷史時刻?

    此時,是2003年。

    拍照手機此時不是沒有,只是離他這個農村出來的娃娃還很遠。

    聳了聳肩膀,自嘲的笑笑後,他跨進了理髮店的門檻。

    說是理髮店,其實應該叫做剃頭店。

    因爲此時拿着推子的是“剃頭匠”,而非“髮型師”。

    這樣的剃頭店在世紀初也並不多見了。

    03年的錦城,髮廊已經升級爲沙龍,甚至在向着工作室轉變,但是最初的剃頭店們還在小巷子裏的口碑裏生活的很滋潤。

    因爲便宜。

    哪怕是大街上最便宜的理髮店,洗剪吹至少也需要5塊。

    而這裏只需要1塊5。

    比卿雲老家鎮上還便宜5毛。

    自然,這麼便宜的地方,也就別期待什麼髮型了。

    老剃頭匠可不會時下正流行的“郭富城頭”。

    而殺馬特風格的髮型一般出現在城鄉結合部,市區裏除了街溜子,年輕人特別是中學生是沒這個膽量的。

    整個城市裏遍地都是的各級“校風示範校”裏,校門口前背着手的教導主任們可不是吃素的。

    圓寸,就是那個年代中小學男生的標準髮型。

    區別只在於多久打理一次。

    城市裏的孩子最多一個月就會去剪一次,而卿雲則會再拖上一段時間。

    拖到前面的劉海蓋住了眼睛爲止,可以節約點錢。

    “你娃兒這盤怎麼這麼早就來了?不再拖一個月?”

    “照顧你生意還不行啊?”

    被老剃頭匠按在水槽邊洗頭的卿雲,翻了一個白眼。

    西蜀人說話不喜歡說敬語,但他心裏面還是對身後這個蹂躪着他頭髮的老剃頭匠有着一些感謝。

    卿雲不是沒有進過美髮沙龍。

    作爲隻身來到錦城這個大都市讀書的少年,他也想合羣,也曾打腫臉充胖子和同學們一起去20元的洗剪吹。

    “大不了半年不理髮,多吃兩頓饅頭而已。”

    走進沙龍前,高一時的他,曾這麼寬慰着自己。

    只是店裏那些小姐姐臉上的怪異神情和不時捂住的口鼻,讓他明白,有些事不能強求。

    穿過多年的毛衣、內衣,有些味道自然是怎麼愛乾淨也洗不掉的。

    何況是經常一個星期才洗一次澡的邋里邋遢高中生?

    求學一路,從村到鎮,從鎮到縣,再到省會,出生貧苦的卿雲已經習慣了將那份因自卑而敏感的脆弱,隱藏在冷漠疏離中。

    理髮店,他從來都是剪一次換一家。

    直到遇上這位老剃頭匠。

    眼神,說不得慌。

    “要你照顧?每次你來,我水都要多費一點。”

    “你這頭髮哦!簡直就是來折磨我推子的!”

    “每次給你剪,推子都得上油!”

    老剃頭匠一邊嘴裏念着,一邊手上拿着勺子不停的往卿雲頭上澆着水。

    沒法子,眼前少年的頭髮很是茂盛。

    又粗又硬。

    埋着頭的卿雲撇了撇嘴,心裏的一些小感動消失得無影無蹤。

    這嘴,白瞎了一臉的慈眉善目。

    “這只能說明你推子該換了。”

    少年的話,讓老剃頭匠的手沒來由的頓了頓,而後嘴角卻浮起一絲笑意。

    一聲尾調拖長抑揚頓挫的‘嘢’後,緊接着便是一句“你娃兒,現在學會嚼嘴了嗦?”出口。

    卿雲嘿嘿的笑了兩聲,剛想說話,卻被老剃頭匠一個巴掌拍在頭上。

    “眼睛、嘴巴閉着!”

    一陣熱水衝過後,接着便是一陣涼悠悠的感覺從頭皮上散了開來。

    “你娃兒今天有點怪哦。以前三棍子打不出一個屁來,今天話雜多起來了?”

    緊閉着雙眼的卿雲,想了想,沒有說話。

    老剃頭匠見狀輕笑了一聲,一邊揉搓着手裏的頭髮,一邊感慨,“不過,嘴巴還是嚼點好,現在這個社會,會做的不如會說的。”

    卿雲聞言卻忍不住了,昂了昂頭,“會說的,不如會投胎的……啊呸!呸!呸!”

    濃烈的化學味道充斥着口腔,順着臉頰滑落的洗髮水讓他很是狼狽。

    老剃頭匠一大勺水再次澆下去,沒好氣的便將一塊毛巾扔他頭上,自己轉身忙活着。

    “投胎沒投好,怪得了誰?那種媽老漢鋪好路的命,沒有就不要羨慕!與其羨慕別人,還不如各人努把力,給自己娃兒鋪路才是正道。”

    調整好理髮椅,老剃頭匠拿起搭在椅背上的理髮圍布抖了抖,又說了一句,“愣着做什麼?還不過來?別耽誤老子生意。”

    卿雲晃了晃頭,趕緊就着水龍頭漱了漱口,沖淡了嘴裏的澀味後坐在了椅子上。

    “剪短?”嘴裏詢問着,老剃頭匠手裏卻不停。

    咔噠咔噠,手動推子不停的響着。

    看着鏡子裏自己的發頂空了一片,卿雲不由得嘴角有些抽搐。

    不管是老剃頭匠還是未來的託尼老師,彷彿對‘剪短’一詞都有一種自己的理解。

    至於顧客的理解,對他們來說並不重要。

    看着眼前劉海一片片的消失,他惆悵的嘆了口氣。

    來之前,他本計劃剪一個適合自己鵝蛋臉的飛機頭。

    得!

    現在又是標準的圓寸。

    重活一次,他想在形象上有些變化。

    又粗又硬,按農村裏的老話,代表着命苦,一輩子的勞累。

    但這樣的髮質,卻讓本來打理麻煩的飛機頭沒了缺點。

    客觀的說,卿雲談不上多帥,但絕對不醜。

    非常立體的五官,在飛機頭的加持下顯得額外輪廓分明,深邃的眉目,配合一米八四的身高,扔人羣裏很有辨識度。

    事實上,前世剛進學校教書的他,沒少被人打過招婿的主意。

    陽剛,雖然不被小女生所喜,但在上了歲數的人眼裏,很是精神。

    很多髮型,卿雲都能駕馭住。

    圓寸除外。

    “怎麼,不想剪學生頭?”

    老剃頭匠放下了推子,扶着他的頭在鏡子裏左右看了看。

    “本想剪個劉德華的,你不覺得我鼻子和他一樣?”

    那時說髮型,不如說明星的名字。

    無論是理髮店、沙龍還是剃頭店,牆上都少不了當紅明星的海報。

    卿雲指着牆上的海報,心裏升起一絲希冀。

    他的鼻子和劉德華一樣挺。

    “不會!”

    老剃頭匠硬邦邦的說了一句後,便又繼續操作了起來。

    卿雲在心裏腹誹着,還能再離譜點不?

    民國時期便有的髮型,你一個剃頭匠好意思說不會?

    他忍了忍,沒有吐槽出來。

    碎髮成片成片的掉落,看着鏡子裏的老剃頭匠,卿雲彷彿明白了什麼。

    鼻大胯大,鼻小……

    看來老頭沒少吃過苦。

    ……

    走出剃頭店的卿雲,手指捻了捻頭頂上2釐米左右的碎髮,嘴角浮起一絲笑意。

    沒想到老頭還挺潮的。

    加藤手藝人都知道。

    至於老頭說的那句“你娃兒笑起來還是多帥的”,卿雲完全沒有放在心上。

    前世活了四十年,他早就明白了一個道理。

    男人的帥氣,如同女人的美色,單出毫無意義。

    有點帥,有點高,談戀愛就很容易了。

    但是,要想結婚,那麼這兩點都不重要。

    還得是富。

    ……

    隨便吃了點,回學校的路上,卿雲儘量低着頭,不去看周圍的風景。

    錦城四中的校門口,單身狗容易反芻。

    和“七中,學霸們的遊樂場”、“九中,學霸們的墳場”的外號一樣,錦城四中也有個響噹噹的外號:

    “四中,學霸們的情場”。

    在一所擁有千年文華的歷史名校裏,特別是文科名校,早戀是很難杜絕的。

    畢竟,那些偉大的學長們在他們這個年紀早已三妻四妾、生兒育女,更是留下了不少風流倜儻的旖旎詩篇。

    ‘有一美人兮,見之不忘。一日不見兮,思之如狂。’

    一首驚豔千年的最美告白詩《鳳求凰》,便是繞不開的坎。

    就更別說歷史名臣楊升庵與其妻子黃峨所作的《巫山一段雲》了。

    效仿先賢的事,怎麼管?

    於是,錦城四中校門口堂堂正正牽手走在一起的學霸情侶,也是錦城一道美麗的風景線。

    加快腳步竄進校門的時候,卿雲看了看時間,離晚自習還有一個小時。

    向着宿舍的方向,他加快了腳步。

    得洗個澡。

    到了高三下期,隨着競賽生開始放飛自我,晚自習的出勤率便不那麼高。

    但一個蘿卜一個坑的,教室裏少了誰完全是一目瞭然。

    其實會考一過,學校的基本責任就結束了。

    考不考得上心儀的大學,完全靠自己。

    可看着教室裏的狀況,黎方平覺得腦門子挺疼的。

    今天出勤率挺高的,就連保送生都來了,一個個心無旁騖的刷着題。

    就是座位空了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