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 我命由我不由天(5)-師者

類別:都市言情 作者:長卿還成都字數:4720更新時間:24/07/01 09:20:28
    鄭寶山聞言當即便默然了。

    他完全不知道,當年他要求田間提高站位的輕飄飄的一句話,會導致後續有這麼多狗屁倒竈的事情發生。

    但是作爲一個曾經的一線教師,他很清楚,競賽生折戟國賽的後果是什麼。

    從教這麼多年,他見過太多太多這樣的學生了。

    對競賽生而言,高考和競賽的權衡取捨從來都是一個難題。

    這不僅僅是內容的不兼容,還有學習時間的不兼容。

    世界對於每個人都不是公平的,但時間卻是唯一的公平。

    沒人一天有25個小時,也沒人一天只有23個小時。

    競賽生甚至連平時上課的時間都無法保證。

    特別是數學,競賽和高考,是兩種不同的維度的內容。

    前者在初窺甚至正式入室高等數學,而後者,還是初等數學知識的鞏固。

    所以,競賽生要想轉向,回到高考的賽道上來,太難了。

    黃線裏那正抽着煙的學生,能夠爬起來,還能在錦城四中這樣的學校裏取得年級第一的成績……

    這足以說明這是個天賦異稟、才華橫溢的學生。

    確實,易位相處,換做他是田間,他也會急眼的。

    卿雲的過往,他也記起來了。

    那個從山裏出來的孩子,據說,初中連本像樣的參考書都沒有。

    這還不叫天賦?

    能走到今天,實在是太不容易了。

    鄭寶山嘴脣蠕動了半天,還是沒能說出那句‘晚一年也沒事,現在社會考生也可以參加高考’的話。

    這孩子有什麼錯?

    非要耽誤別人一年?

    他深呼吸了幾次後,耐下心來,“老田,你冷靜一下!你是錦城四中的校長,你記住,伱必須對學校裏所有的孩子負責!

    來,你說,現在該怎麼辦?”

    說罷他指着新教學樓,“我明確的給你說,這棟樓不可能封閉14天,不可能讓那孩子在這裏呆那麼久。

    逸夫先生的行程是早就安排好的,到時候省上也會派人來參加啓動儀式。

    這是大局,你懂得,我不可能給你開這個口子,我也不夠格說開口子的話。”

    錦城四中,西蜀千年的文脈所在。

    新教學樓作爲‘望樓漢闕’的主體,是由逸夫先生捐助的,十天後有一個隆重的啓封儀式,到時候高一高二的學生會集體搬進去。

    但田間明白,鄭寶山看似很絕對的話,給了他操作空間。

    聽懂潛臺詞他,臉上迅速恢復了過往和煦的表情,並沒有急着說話,而是掏出煙盒,挨個遞了一圈煙。

    來的是協調小組,鄭寶山只是其中一員,不過是因爲這是教育口發生的事情,鄭寶山說話的份量更重。

    但不代表着其他人說話一點分量都沒有。

    他們也許無法一力解決事情,但是任何人說個不字,這事都成不了。

    旁邊的衆人也神色緩和了下來,接過煙的時候微微一躬。

    能爲學生做到這份上的校長,值得讓人尊敬。

    何況,和錦城七中、九中不同,錦城四中還有個‘官校’的頭銜。

    不少機關單位的子女,都在這裏讀書。

    沒什麼貓膩,更沒什麼請託關係。

    原因很簡單。

    學區。

    在錦城的義務教育階段,採用的是學區劃片制度。

    大多數機關單位福利房所對應的學區,其初中直升校,便是錦城四中。

    將最後一根煙遞給鄭寶山後,田間尷尬的將煙盒揉成一團塞褲兜裏。

    沒煙了。

    鄭寶山掏出自己的煙盒給他,白了他一眼,“自己拿!”

    田間接過來一看,是華子,抽出一根後,順手將煙盒塞自己褲兜裏面。

    紅嬌換華子,忒賺了!

    鄭寶山看得嘴角直抽搐,“你小子,又特麼的佔我便宜!”

    其實,兩人有很長一段時間都是同事關係。

    鄭寶山在調任教育局之前,便是錦城四中的校長,和田間搭班子。

    田間嘿嘿一笑,給他點燃火,又給自己點燃後,這才指着不遠處的一棟老樓。

    “教師單身宿舍,你還有印象吧?”

    鄭寶山看了看,嘴角翹了起來,不無自豪的說着,“廢話!老子在裏面住了八年!”

    衆人肩頭聳動了一下,住了八年的單身宿舍……

    還成了榮耀了?

    田間揉了揉眉間,忍住笑意,趕緊朗聲說着,

    “向各位領導彙報,按照教育局此前在抗擊非經典感冒的會議上所提出的‘提前思考、提前部署、提前預演’的精神指示……

    上個月我校便將教師單身宿舍騰了出來,作爲應急處置地點,並提前進行了四輪演練,可以保證絕對的封閉管理。”

    鄭寶山沒有搭話,而是轉向了另外一邊,“王局,貴局怎麼看?”

    王局是衛生局的,這事,他鄭寶山怎麼看都沒什麼用,關鍵是王局怎麼看。

    顯然,雖然是協調組,但是衛生口的負責人,在最終處置建議上話語權最重。

    王局皺着眉頭思考着。

    他怎麼看?

    他能怎麼看?

    他當然一萬個的不願意!

    “劉建宏!你們看什麼看!這裏是你們該來的地方嗎?”

    這一聲吼,讓協調組的人都嚇得身子震了震。

    正當他們感到莫名其妙,轉身這才發現,隨着學校的廣播音樂響起,此時的操場裏及四周都是學生。

    打球的有,跑步的有,但更多的卻是在四周散着步。

    眼神裏全是好奇,妥妥的吃瓜羣衆模樣。

    所有人都在心裏嘶了一聲,這事有點難辦了。

    當着學生的面,帶着學生,是個人都幹不出來這種事。

    或者說,是個人,都不是這樣的豬腦袋。

    好傢伙!

    要是田局不答應,這事就得變成持久戰了,多半要等學生放學才行了。

    衆人不滿的看着田局。

    麻溜點!

    大家都還想回家吃飯呢!

    黎方平的大吼,讓基地班的人身子也跟着抖了抖,卓浪卻嬉皮笑臉的說着,

    “黎叔,我們散步啊!”

    劉建宏也反應了過來,“是啊,黎叔,我們只是在這裏散步啊。”

    散步?

    神特麼的散步!

    當我們傻是吧?

    幾步跑過來的王局和鄭寶山等人都被這羣熊孩子氣笑了。

    “都給我回去!添什麼亂!”

    最前面的陳悅呵呵了兩聲,“不是吧,田校長,現在是學校規定的陽光鍛鍊一小時的時間段啊,我們高三學生在校園裏散步是很正當的啊。”

    陳悅的父親,住建口的陳局,站在協調組裏面,哭笑不得。

    知道陳局和陳悅父女關系的人,都不好說什麼。

    做到局長這個年齡的人,都知道子女都是債,特別是高三時期的子女。

    都特麼的是獨生子女,受寵慣了的。

    脾氣一點就炸。

    學生休息時間在操場上散散步,也是正常的事,他們也說不出個不字出來。

    何況,這所學校裏面的牽牽連連,實在是太多了。

    誰敢保證自己系統裏的人,沒人在這裏讀書?

    田間怒了,緊緊攥着雙拳,怒目圓睜,“搞什麼搞!你們班主任呢!”

    說罷,卻瞥了王局一眼。

    王局心裏一陣鬱悶,特麼的,什麼意思?

    他讀懂了田間的眼神,這事麻煩了,得小心。

    中二少年中二魂,別一個處理不好,惹出事來了。

    王局心裏也確實發憷了。

    自己這是被擦掛了啊。

    極其嚴重的擦掛。

    王局心裏比吃了蒼蠅還難受,他服了。

    還特麼的不得不服。

    但是他卻對田間沒有什麼怒氣。

    “師者匠心,止於至善;師者如光,微以致遠”

    田間乃至參與算計的這羣老師,無愧‘師者’二字!

    再說了,他在學生裏面還看見自己的寶貝閨女。

    這特麼的!

    於是,王局怒氣衝衝的給了鄭寶山一個‘你特麼的坑我!’的眼神供他體會。

    要是真出了事,鄭寶山絕對會來一句,‘這完全是當時王局遲遲不肯下決心導致的’。

    他看了一眼那幾個站在後面的同僚們,心裏一橫。

    老子不好過,你們也休想好過。

    他朗聲而言,生怕學生聽不見,“我覺得吧,剛剛田校長提出來的應急處置措施,還是有一定地可操作性的。

    我們處理事情的時候,還是要以學生的利益作爲優先考量。

    如果主管口的鄭局長同意,我倒是建議我們現場表決,是否同意教育局的意見。”

    一直躲在後面不開腔的幾個局長一聽,哭笑不得。

    是!皮球是又踢回到了教育局。

    但是他們也被擦掛了。

    但算是這老王還有點良心,擦掛的還算合理,不是太痛。

    不過這事,做了對得起良心,爲了學生的利益着想,到哪兒都說得過去,挺得起胸膛。

    鄭寶山狠狠的剜了一眼在一旁賠笑的田間,“我看你這個校長,估計只有當到退休了。”

    他神色複雜的望着田間。

    30來歲的超級中學校長,本是前途無比光明……

    何苦啊!

    鄭寶山壓低了聲音,恨鐵不成鋼的說着,“你知不知道,剛剛再周旋一會兒,他們很大概率是會同意的,完全用不着演這出的!”

    田間無所謂的聳了聳肩膀,“我知道,但我不敢拿孩子的前途去賭。再說了,我讀書,就在這個學校裏,後來畢業了教書,又在這裏,能一直呆在這裏到退休,我挺滿足的。”

    黃線內和此時他們位置並不遠的卿雲聽得分明,眨巴眨巴眼睛。

    emmm……貌似我重生前,您老人家還是校長。

    好吧,雖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但您老也算求仁得仁了。

    想到這裏,卿雲好笑的嘆了口氣。

    原來,自己那護犢子的脾氣也是一脈相傳的。

    前世,他也曾爲了那些徒兒們的答辯,隻身噴9人,爲他們劍開天門。

    求學石室,此生無悔。

    鄭寶山哼了一聲,轉過身去,“我同意錦城四中的應急處置措施,現在開始舉手投票,反對的舉手。”

    無人反對。

    也沒道理反對。

    “贊成的舉手……好!全票通過!”

    全票通過,也就不用說棄權的了。

    這時,也沒人敢舉棄權的手。

    在機關的暗語裏,棄權便是‘反對’的代名詞。

    而‘反對’則是,‘這事,老子堅決反對!你要是敢幹,我特麼的掀桌子’。

    前排一直偷聽着的學生,把消息快速向外傳遞着。

    學生們發出震耳欲聾的歡呼聲。

    不是因爲這件事有多麼的重要,或者卿雲在同學裏多麼的有威信、人緣。

    而是,因爲師生團結一致對外的這件事太帶感了。

    局長們表決完了,頭也不回的走了。

    後面的爛攤子,自然有人收拾。

    鄭寶山走了幾步,卻又倒了回來,找巡捕要過一個喇叭。

    還在歡慶的學生們見教育局局長要講話,也都給面子的安靜了下來。

    鄭寶山沉着臉開了口,“作爲一個教育局局長,剛剛的事情,讓我很生氣!你們……太不像話了!

    孩子們,你們馬上就要高考了!要對自己的行爲和人生的未來負責啊!

    你們知不知道你們的行爲有多惡劣?

    你們知不知道很多時候,法律是論跡不論心的?

    你們要相信你們的老師,相信我們能夠妥善處理好的。”

    衆人臉上的笑意不見絲毫減少,但還是配合的慚愧的低下了頭。

    他們也不是不知道好歹,畢竟,剛剛別人才爲他們擔了責。

    心裏有氣罵兩句又怎麼了?

    再說了,你真給個處分試試?

    小爺們鬧不死你!

    鄭寶山見狀苦笑的搖搖頭。

    雖然大家也知道,哪個教育局長敢真做處分一羣高三學生的事?

    不過,面子嘛,是吧。

    鄭寶山關掉了喇叭,大聲說着,“但,作爲一個你們的老學長,一個曾經這所學校的校長,我爲你們今天的行爲而驕傲!

    今天你們的舉動,出手時雷霆一擊,對峙時冷靜沉着,對得起錦城四中‘因時應事、德達材實’這兩句校訓。”

    學生們驚喜的擡起了頭,不知道是誰帶的頭,全場響起了熱烈的掌聲。

    鄭寶山笑了笑,又打開了喇叭,對着黃線裏的卿雲喊着,

    “你小子給我安心備考!我向你保證,你一定能夠參加高考的。在裏面不要多想!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卿雲笑着揮揮手算是作答。

    挺好的,都是好官。

    收割了一片好感的鄭寶山走了,留下一地雞毛等待着田校長處置。

    衛生系統的人,帶着脾氣指導着單身宿舍應該怎麼消殺,怎麼保護,飲食怎麼傳遞,物品怎麼保障。

    站在黃線裏的卿雲聽着也大差不差,反正到後面再改就是了。

    有秦縵縵在外面,物質上面的東西,虧不了自己。

    賠笑着接受完指導,把人送走的田間轉過身來,沒好氣的瞪着陳悅等人,

    “這下你們滿意了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