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王八燉蛋

    二人盤道間，王皮皮又屁顛屁顛的拿着兩瓶北冰洋跑進了教室。

    恭恭敬敬的把汽水交給了張大栓，氣喘噓噓的問道。

    “現在能告訴我了吧…………..？”

    張大栓習慣性的用牙咬開瓶蓋，遞給了天依一瓶，自己咕嘟嘟的喝了一大口，打了個響咯說道。

    “兩瓶北冰洋，就想要老子的武功祕籍，美的你……先買兩個月再說，記得帶上你依哥的份兒，以後她就是咱校老大，你再使壞，我削你，知道不？”

    張大栓一邊喝着王皮皮的汽水，一邊用手指着王皮皮的鼻子，一邊唾沫星子飛濺的警告着王皮皮。

    “呃……………..”

    聽到張大栓的話，王皮皮擦了一把額頭上的汗，愣在了原地。

    已經不止一次賠了夫人又折兵了，但王皮皮似乎從來都沒長過記性。

    本想拿試卷回家讓美鳳高興下，沒想到進屋後，卻發現母親正在打包行李。

    “老安………我們家這是招賊了嘛？”

    看着滿地大包小包瓶瓶罐罐的龍門陣，天依不解的問道。

    “就我們家？賊看了都哭！是王皮皮她媽說要賣房子，說什麼都要退租，限我們3天之內搬走。”

    聽到這，天依心頭一緊，難道是因爲她間接性的讓王皮皮考試拿了兩個0蛋？

    還是她偷換牛奶，往王皮皮校服上潑尿的原因？

    “這麼急，才住了半年還不到？”

    天依嘆了口氣。

    “怎麼了依哥？又有新夥伴兒了？”

    美鳳略帶嘲諷意味的問道。

    “呃……………也沒有，就是剛拿了年紀第一，在同學面前露了回臉，這不還沒風光3天呢，又要走…………..”

    天依心想，這八里鋪小學老大才當1天，就自動退位讓賢了，屬實有點衰。

    “沒事，你還會有新夥伴的。”

    美鳳一邊整理衣物，一邊安慰天依道。

    從4歲開始，天依就跟美鳳過着顛沛流離的生活，從四季市的市中心向陽區，一路披荊斬棘地搬到了貧民窟八里鋪。

    “明天去桃園路看房子，那邊的房子都帶個小院，應該比這裏自由些，不用排隊晾衣服。”

    美鳳擦了一把額頭上的汗，笑着說道。

    “別墅區啊？”

    天依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不是別墅，但跟別墅的性質也差不多，一個小平房，帶一個獨立的小院子，我們可以在院子裏種些花花草草什麼的。”

    美鳳習慣性的跟天依輕鬆地描繪着。

    “終於看不到蒼蠅屍體跟注射器了！”

    天依長長地舒了一口氣。

    “什麼蒼蠅屍體？什麼注射器？”

    美鳳不解的問道。

    “沒什麼……太好了，我們終於可以過上富人的生活了。”

    秋風吹落了最後一片葉子，天依扯着母親的小手，輾轉了4趟公交車，來到了一片棚戶區。

    “老安………這就是你說的別墅區？”

    天依眨巴着大眼睛，看着眼前一片片歪歪斜斜的破房子，一道道車轍碾壓後的泥印子，帶着冰碴的臭水溝，還散發着一股股的臭氣。

    “嗯………帶院子的，包你滿意。”

    美鳳打趣的說道。

    馬路對面站着一個瘸腿男人，美鳳朝他招了招手，大聲喊道。

    “來看房子的…………….”

    男人用棉襖袖子擦了下清鼻涕，招手示意美鳳走過來。

    於是美鳳昂首闊步的，牽着天依的小手，走進了四季市的黑色地帶，人人聞風喪膽的桃園路。

    美鳳租下了一間兩室一廳的小平房，還帶一個200平米的小院子。

    租金是原來的一半，500塊錢一個月。

    院子中間有一棵老桃樹，站在樹下，能看見冰凍的護城河，跟乾枯的小樹林。

    院子的圍牆是用石頭砌成的，院門是一堆破樹枝籬成的柵欄。

    房子是紅磚青瓦的小磚房，水電都有，但沒有暖氣，只能自己生火炕。

    由於年久失修，屋子裏散發着一股子的黴味兒。

    四周的窗戶也都用塑料布暫時包裹着，到處漏着刺骨的寒風。

    “終於住上別墅了！”

    天依用一種自我安慰的口吻說道。

    “終於不怕花無緣無故地死了。”

    美鳳也自我安慰道。

    “接下來我們該幹什麼………老安？”

    天依用厚厚的棉手套，蹭了下即將流下來的清鼻涕，興沖沖地問道。

    美鳳神祕兮兮的從棉襖兜裏掏出兩個白塑料袋來。

    一個套在自己頭上，一個套在了天依的頭上，笑着說道。

    “幹活的幹活……………….”

    “哈哈………遵命太后………”

    天依打了個響指，笑着拿起牆邊的禿掃把，開始在屋裏崛起了滾滾紅塵。

    一下午時間，母女二人哼着歌，沾着刺骨的冰水，把屋子裏打掃得一塵不染。

    第二天，美鳳帶着天依，拎着一桶白漿，來到了新家。

    剛走進院子，就發現有一個圓滾滾的身體，正緩慢地蠕動着。

    拿着一個圓軲轆滾，在有條不紊地刷着屋內的牆壁。

    “你是…………….”

    美鳳好奇的看着男子。

    聽到聲音，男子笑着回頭答道。

    “我是隔壁湘琴家屋裏的男人，她看你家沒男人，就讓我過來幫幫忙，放心，刮大白，我專業，包你滿意。”

    “這…………..怎麼好意思呢？”

    面都沒見過的鄰居，就叫自家老爺們來幫忙，這裏人還真是熱心，確實跟外面說的有點不一樣。

    這要是在八里鋪，不但會打翻誰家的醋罈子，還會賠上個幾百塊錢。

    “沒事……都是鄰居，以後免不了互相麻煩，你就別客氣了。”

    男子用手擦了下額頭上的汗，憨厚地說道。

    這時……

    隔壁屋尋聲跑出來一個花枝招展的女人，一頭烏黑的大波浪，塗着烈焰紅脣。

    “新來的鄰居吧？我叫湘琴，以後咱就是鄰居了，這是我屋裏的男人，今天沒出工，我就讓他幫你刷刷牆，省得你出去找人花錢……”

    聽到湘琴的話，美鳳下意識的把手裏的白漿背到了身後，一臉不好意思的說道。

    “那行，我就不跟你客氣了，哪能再麻煩你個事嘛？”

    “你說………只要我能做到的。”

    “我這房子還空着，沒鍋，想借你口鍋，中午我做個甲魚燉蛋，咱們一起吃，也順便犒勞下大哥。”

    美鳳心想，刮個大白全屋也要300塊，本想買桶白漿自己就決絕了，看來今天這錢是不得不花了，而且還要花得明明白白的，以後別在鄰居這嘮了口舌。

    “哎呦……太客氣了，那不就是王八燉蛋嘛？還借啥？進來用吧，我二十年沒吃過王八了，今天我也跟你開開葷。哈哈………….”

    湘琴看上去像30剛出頭的樣子，但一笑就暴露了年齡，因爲眼角有魚尾紋。

    “那行………...哪我就先幹着了。”

    說完男子又回頭認真的刷起了白漿。

    美鳳繞着桃園路跑了七八個菜市場，才買到個2斤不到的王八，所以又買了16個鴿子蛋，跟8個雞蛋，還買了些土豆胡蘿蔔做配菜，想着4個人吃應該是夠了。

    回到湘琴家後，倆人就一邊聊着天，一邊熱火朝天的做起了飯。

    湘琴也拿出了自己的看家本領，幹煸土豆絲。

    “媽………….真香，做啥呢？”

    一個又瘦又幹，尖嘴猴腮的男孩，尋着味兒，撩開了廚房的門簾。

    “王八蛋！”

    湘琴一邊切着土豆絲，一邊頭也不擡地答道。

    “不就是一夜未歸嘛？至於罵人嘛？”

    男孩見屋裏有陌生人，略顯文明地說道。

    聽到男孩的話，湘琴無奈地掀開了鍋，一一指給他看。

    “臭小子……你看，王八……蛋！”

    “啊…………”

    男孩傻樂着撓了撓頭。

    “美鳳，這是我兒子細毛，應該比你家天依大5歲，不過就是沒你家天依愛學習，小學都沒畢業。”

    說着湘琴白了細毛一眼。

    “英雄莫問出處，曠世之才不一定都要咬文嚼字的，朱元璋還是個要飯的呢，也沒耽誤人家當皇帝不是？”

    美鳳看了一眼細毛，溫婉地說道。

    “聽沒聽見，聽沒聽見，還是阿姨有見識！現在大學生都在給小學都沒畢業的老闆打工。”

    細毛不服氣地跟湘琴理論道。

    “是是是………你是未來的大老闆，趕緊把菜端屋去，跟天依聊聊天，別在廚房裏礙我的眼。”

    湘琴把王八燉蛋盛到了小鋁盆裏，裝了滿滿一盆，土豆跟雞蛋就佔了一大半，笑着遞給了細毛。

    細毛接過王八蛋就進了屋……

    一進屋，便看見一個小孩正坐在電視機前，聚精會神地看着貓和老鼠。

    頭髮跟踩了電門似的，外焦裏嫩的，脖頸處還留了條小拇指細的一條小辮子。

    “哎…………小孩，你叫天依啊？”

    細毛好信兒地問道。

    “啊…………”

    天依回頭看了一眼細毛，瘦得跟個骨頭架子似的。

    “嘿……挺屌啊？以後跟我混吧？包你在桃園路不挨欺負。”

    聽到細毛的話，天依好奇的眨巴着無辜的大眼睛問道。

    “跟你混有賺錢不？”

    “呃…………沒錢，我媽一天才給我5塊錢，我自己上網打遊戲都不夠呢，哪來的錢給你？”

    “切…………哪混啥？”

    天依一臉嫌棄的把頭又扭了過去。

    “嘿………..小孩，這麼現實呢？沒錢就不混啦？萬一以後你挨欺負了呢？不得有人保護你？說來你還得給我錢呢？這叫保護費，呵呵……….”

    “要不你跟我混吧？”

    天依把頭又扭了過來，笑嘻嘻的看着細毛。

    “嘿………..你個小屁孩，咋倆出去誰保護誰呀？”

    看着眼前這個外形乖張，說話一股子大人味的小孩，細毛就覺得好笑。

    “跟我混有錢賺，你跟不跟？”

    天依簡單直接的說道。

    “打工都沒人要你，你怎麼賺錢？”

    細毛不解的看着天依。

    “如果我能讓你每天賺10塊錢，一個月就是300塊，你跟不跟？”

    天依一邊啃着手裏剛烀熟的土豆子，一邊笑嘻嘻的看着細毛。

    “行…………如果你能讓我每天賺10塊，連續賺1個月，我就拜你當大哥，怎麼樣？以後我跟你混，誰打你，我削他。”

    細毛仰着脖子斬釘截鐵的說道。

    “行…………飯後跟我走，帶上你家的斧子還有爐鉤子，再帶個桶。”

    天依神祕兮兮地看着細毛，擠眉弄眼了幾下。

    “這可都是重兵器，你不會是要打家劫舍吧？就你這小身板？”

    細毛把天依從上到下打量了一番，一臉鄙視地問道。

    “噓……….祕密.………到時候你就知道了！”

    說完天依又扭過頭，繼續看電視了。

    “吃飯了………..”

    湘琴端着一大盆土豆絲子，還有一大盆米飯，開開心心的進了屋。

    “細毛，拿碗去…………”

    湘琴瞪了一眼細毛。

    “咋不讓她去呢？回來就讓我當小答應。”

    細毛一臉不樂意的走了。

    “人家天依是客，怎麼能讓客人幹活呢？你個死孩子，天天在外面野，也不知道都幹了些啥？你看看人家天依，考試全年級第一，以後多跟人家學學。別天天總跟一幫蹲監獄的崽子們混，淨幹些偷雞摸狗的事？”

    湘琴把一大盆土豆絲放在了天依的面前，一臉嫌棄的數落着細毛。

    “嚐嚐………..阿姨的幹煸土豆絲絕對是一絕。”

    湘琴老王賣瓜自賣自誇地說道。

    天依看看手裏的烀土豆，又看了看面前的一盆土豆絲，再看了看桌子最那邊的王八蛋，嘆了口氣說道。

    “問君能有幾多愁，恰似一盆土豆絲烀土豆…………”

    看着搖頭晃腦的天依，湘琴笑着跟剛摘了圍裙走進屋的美鳳說。

    “這孩子說話我聽不懂，真有文化…………..”

    “她說話，有時候我都聽不懂，跟個老頭似的，神經兮兮的，別管她，咱們吃飯，快把大哥叫進來……………….”

    一頓飯吃得和和睦睦，天依抱着土豆子，吃着幹煸土豆絲。

    美鳳抱着大米飯就着幹煸土豆絲……

    只有湘琴跟他的男人，還有孩子，是抱着王八燉蛋就着大米飯，吃的哪是個喜笑顏開，刮大白的情算是還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