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7章 孤兒

    奧澤萊城東南低窪區域一片低矮的建築，與城西幾乎直插雲霄的城主府塔式建築形成鮮明對比，而在同樣高聳入雲的城牆環繞下，城東南貧民區猶在井底，無論白天黑夜，這裏都是一片黯淡無光。

    儘管如此，依然有一羣孩子在無憂無慮地玩耍，但只是坐着玩，沒有奔跑，更不會追逐，他們早已餓得沒有力氣。

    昨天他們還有12個孩子，今天就只剩11個了，倒黴的吉爾昨晚咳得厲害，全身發燙，今天早上，他就再也沒有起來。

    不過又有什麼關係呢，少了一個吉爾，他們的遊戲仍然可以繼續，正如之前的日子裏，20個多個孩子先後在飢餓與病痛中離開他們，連卡琪娜阿姐也離他們而去。

    似乎在這裏，每一天都可能有人永遠離開他們，已是常態，沒什麼大驚小怪的。

    如果運氣好，說不定還會有新的小夥伴加入到他們，和他們一起玩耍，那就是平日裏最開心的事了。

    當然，如果可以回到一年前，神祕的暗夜苴若姐姐時常給他們送來美味的食物和神奇的藥品，還陪着他們一起玩耍，那就更美好了。

    那時候，他們莎拉娜流浪兒收容所有姐姐和孩子們加起來，足有40多人呢，大家都真的好快樂。

    莎拉娜是這座收容所的創建者和管理者，被所有孩子和其他被稱爲姐姐的撫養者一起稱爲大姐姐，其實她也剛剛告別孩童時代，如今的她，也才剛剛十八歲而已。

    看着無憂無慮玩耍的孩子們，她卻無法像他們一樣無憂無慮。早上和兩個姐妹一起草草葬了吉爾，到現在，又該爲剩下的孩子們今天吃什麼發愁。

    從最初每有一個孩子餓死病死，她都會哭得斷腸裂腑，到如今，竟是連眼淚都擠不出來，反而會因爲看到其他孩子臉上的笑容，嘴角同樣泛起微笑。

    也許，在這個世界上，像她和那些無所歸依的孩子們這樣的人，每多活一天，都是上蒼的恩賜吧。

    這時，她發現遠遠地，有一羣人正朝他們這兒走來，那走在最前面的一道淡青色的倩影，竟是那樣眼熟。

    長期營養不良，她的視力極大受損，那不過百十邁恩距離，她已看不清來人的面容。

    不過，那一道修長柔美的身姿，行走間輕盈而不失穩健，她太熟悉了，這不正是她總在睡夢中才會見到的暗夜苴若姐姐嗎？

    “苴若姐姐，真的是暗夜苴若姐姐！”玩耍的孩子們中，已經有人看到了青弦，大聲叫着她的名字，朝着那一羣人奔去。

    “真的是暗夜苴若！”莎拉娜驚喜地站起來，淚水頓時模糊了雙眼。

    青弦身後，同行的德魯突然抽出長劍：“暗夜苴若？在哪裏！”

    他的動作倒把萊麗希絲嚇了一跳，斥道：“你幹什麼？還不把劍收了，嚇到孩子們。”

    德魯趕緊收回劍，緊張地盯着那些孩子，卻見他們喜笑顏開地奔向走在隊伍前面帶路的那名絕美女子，還一個勁兒叫她“暗夜苴若姐姐”。

    難道，她就是消失了近一年的王牌女刺客“暗夜苴若”？

    提到這個名字，尋常平民或許不知，但是對於像德魯這樣的城防軍軍官而言，簡直是如雷貫耳。據說暗夜苴若是一隻墮落的精靈，是奧澤萊城殺手組織的成員，以其無雙箭技施行暗殺，無人可躲，簡直是懸在所有身份顯貴的貴族們頭頂隨時都會落下的一支奪命箭。

    被她擊殺的貴族足有二百多人，他們中大部分風評都不佳，但也不排除少部分溫和善良之輩，被仇家惡意買兇。暗夜苴若殺人，只看錢，不管目標是誰。

    如果她繼續拿錢殺人，怕是早晚有一天，她的箭會出現在自己或者萊麗希絲大人的腦門上。

    德魯當時就想過，如果有可能，他要搶在那個暗夜苴若行動之前先一步找到她，提前將她擊殺。

    好在，就在一年前，恰好是鬆國懸賞擊殺遼國亡靈魔法師奧森託的那段時間，暗夜苴若突然消聲匿跡，人們傳言她參與了懸賞活動，但再也沒有回來。

    想不到時隔一年，他又一次聽到這個名字。只希望，眼前那名女子和他所知道的刺客並非同一個人吧。

    不過，她並不像另外兩名裝束相似的女子那樣腰間配着長劍，卻是肩挎一張弓，揹負一袋箭囊，實在不得不讓人生疑。

    孩子們歡快地跑向青弦，大聲叫着暗夜苴若姐姐，一邊撲進她的懷裏。

    11個孩子，跑着跑着，就有一個身子一歪，臉上帶着笑容和淚水，緩緩倒在地上。

    “卡爾！”青弦驚呼，莎拉娜和其他孩子也緊張地一起朝那個孩子跑去。

    楊少峯早看出這些孩子極度營養不良，一個水療術就扔了過去，不僅治癒那個倒下的孩子，也同時覆蓋了圍向他的其他孩子，還有老師。

    楊少峯認爲那3個撫育者是孤兒院的老師，其實孩子們都是管她們叫姐姐的。

    水療術的治癒效果是滋養，讓肌體的每一個細胞都從枯竭狀態中恢復過來，從而達到治癒作用。它比光系治癒魔法來得慢，卻穩健。光系是從肌體中抽取養份，快速向傷病處補充，屬於“損有餘而補不足”，但凡留有一口氣在，光系都能讓他先活過來，再慢慢恢復。

    但是這些孩子都是嚴重營養不良，全身上下已無沒有多少可借用的養份了，使用光系雖能保命，身體損傷卻會很大。這個時候使用生命源泉的水系，就能從根本上起到滋養作用，讓孩子們的身體肌能緩緩恢復活力。

    相比魔法，這些孩子們更需要的其實是食物。

    所有孩子都在水療術的浸潤中感到無比舒服，全身暢爽無比，卡爾也緩緩睜開眼睛，臉上的笑容與淚珠猶在。

    “暗夜苴若姐姐，真的是你嗎？”莎拉娜風一般地奔到青弦近前，卻在撲向她懷中的一剎停住了腳步，她害怕撲個空，害怕她的動作太激烈，會讓這個夢境破滅。

    “莎拉娜，是我，我回來了，你們怎麼只有這麼幾個人，其他孩子呢？”

    莎拉娜的淚水徹底止不住了，孩子們似乎到現在在意識到，他們這一年裏已經失去了多少個夥伴，全都大哭起來。

    他們終於等到了暗夜苴若姐姐回來，可那些已經死去的孩子們，再也待不到了。

    聽說吉爾今天早上剛剛死去，剛剛埋上，楊少峯急忙讓莎拉娜帶他去看，結果失望而歸。吉爾死在昨晚夜半，至此時魂魄已然消散，無法復活成殭屍了。

    他不由得深悔自己這一路還是太慢，若加快速度，減少宿營時間日夜兼程，也許能趕在昨晚抵達奧澤萊城，那吉爾都不用做殭屍，楊少峯的光系和水系魔法能保住他的性命。

    當然，若是他們再晚一天，也許卡爾也是一具屍體了。

    想不到數百裏路趕過來，依然沒能救下大多數孩子，最終只有11和孩子和3位姐姐加入到楊少峯的車隊裏面。

    莉莉是三年前莎拉娜創辦這家流浪兒收容所時就和她在一起的好姐妹，今年17歲，而今年才13歲的迦麗林，原本也只是被收容的一個孩子。

    那11名孩子，7名男孩，4名女孩，最大的9歲，最小的是前不久剛剛加入小凱爾，纔剛4歲。

    看着自己治下依然過得如此悽苦的一羣或大或小的孩子，萊麗希絲心情很糟。她儘可能降低稅收，也儘可能增加工作機會，讓城裏的人們都可以安居樂業，但是這些無依無靠的孩子們，卻是她管理的疏漏之處。他們才最需要被保護。

    其實讓他們活下去非常容易，哪怕她的糧倉裏隨便取出一些薯米，都有可能讓他們活下來。

    本來她很容易就可保護這些孩子們，她卻對他們一無所知，甚至完全不知道他們的存在，也不知道他們的飢餓病痛和死亡。

    她這個身爲城主的人想不到做不到的事，她的心上人卻替她想着，千里迢迢到這裏來，幫着她救助她管理下的民衆，這是何等心胸和睿智！這才是她看上的男人！

    看着身邊的少年，萊麗希絲滿眼桃花，這一回，連德魯都看出不對勁了，只是滿心狐疑這個比少城主大不了多少的小崽子，究竟給他的城主大人灌了什麼迷魂湯。

    不過，當他看向楊少峯時，臉上的神情立時變得古怪起來。

    楊少峯眼睛裏的淚水一直沒有斷過，一個大男人，娘裏娘氣，眼淚婆娑的，真的好麼？

    他都不由得低看楊少峯一眼，不過也因此，對他的敵意少了幾分，覺得城主大人可能只是見到這小子軟弱的一面，同情心和母愛氾濫而已。

    楊少峯何償願意一直這麼哭下去。青弦跟着他一路走到這裏，終於見到她朝思暮想的孩子們，卻發現大部分孩子已經永遠離她而去，心中最軟最痛的部分已經然千瘡百孔，若不是她已成爲殭屍，內心情緒並不能完全作用於身體，此時怕是已經哭昏過去好幾回了。凱西亞姐妹見到這悽慘的一幕，同樣感到悲涼悽苦，這些悲傷的情緒疊加到青弦帶來的情緒上，簡直是三倍暴擊，楊少峯沒有當場哭暈已經是足夠堅強了。

    不行，不能這麼下去。當着這麼多的人的面一直流淚倒在其次，他是真擔心自己哭暈過去。這種被悲傷情緒主宰的感覺實在太難受了。

    他突然想起，就在剛纔，當青弦快步奔向那些孩子們，與他的距離稍稍拉遠時，楊少峯明顯感到她的悲傷情緒對自己的影響減弱了不少。

    是否只要與她們拉開距離，這種情緒影響就會減弱？就好像她們是悲傷情緒的發散體，而他是那個接收裝置，離得越遠，信號也就越弱。

    楊少峯假裝查看收容所環境，故意往遠了走，結果證實了他的猜想，原來只要有足夠的距離就行。

    只是這個時候，他又怎能扔下青弦她們，自己遠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