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殭屍姐妹

    下山只有一條路，上山則完全是死路。奧森託在下山的必經路口，設置了一個陷阱魔法，叫做骨粒彈，有人經過，它會突然爆炸，射出無數骨粒殘渣來刺傷人體，同時屍毒侵入，慢慢將人消融掉，是一種極殘忍的法術。

    如果楊少峯當真想逃下山去，必定身中此彈，他將身負重傷無法動彈，而且會在大約七天的時間裏身體一點點爛掉，化爲濃血。

    不過這位心思一點也不純潔的亡靈法師先生，提心吊膽地等了一晚上，也沒發現那骨粒彈爆發，倒也大感寬慰。別看他下的法術陰狠，他還真是不想楊少峯跑了。

    他倒不是憐惜一個奴隸，這奴隸到處都有，但是畢竟他在楊少峯身上已開始有投入了，爲了他專門出一趟遠門，又花費了一個低階魔核，又花費法力給他接續斷足，關鍵是感情投入，諸如允許他平齊平坐，一起喝茶，吃同樣的飯，還答應要教他魔法。作爲一個貴族，允許一個奴隸享有這些同等待遇，對他們而言都是不小的犧牲。這個世界裏貴族與平民與奴隸之間的級差觀念還是很強的。

    既然有投入，他就不希望失敗。而楊少峯一晚上都沒走，正說明他已經打動了小奴隸的心，這回算是成功了。

    他要拿楊少峯做魔法試驗，有一個前提，就是楊少峯必須心甘情願，而且對他有極強的感激和崇拜心理，這種心理越強，則試驗契合度越高，不僅試驗更容易成功，而且成品的效果也越好。若不爲這個目的，他哪裏會對楊少峯那麼善意，只怕是直接把他綁起來，各種魔藥晶粉和成套的法術就施放開了。

    奴隸，與豬狗是一樣的身份，想殺便殺，想怎麼處置便怎麼處置。這在奧森託的概念中已經根深蒂固，除了看楊少峯時他刻意地收起那種蔑視的情緒，當他看其他任何奴隸時，會覺得多看一眼都髒了他的眼。

    讓一個這樣的人友善地對待奴隸，也的確夠難爲他的，誰讓他研究出了那麼變態的一種法術呢？

    楊少峯獨自坐在屋子裏等等了許久也不見老師回來，凱西亞和凱麗絲在屋裏裏忙前忙後地收拾着，卻也不說話，也不理睬他。楊少峯猜想她們只是在無意識地工作着，就像科幻片裏的機器人一樣，沒有自己的思維，只能做固定的工作，不會思考更不會說話。

    楊少峯開始覺得無聊起來。他以前做程序員的時候，每浪費一分鐘都少寫好幾行代碼，時間永遠都不夠用，哪有這樣無聊幹坐着打發時間的啊。可是現在老師也沒給他任何安排，他實在不知該幹什麼好，索性在屋子裏來回轉悠起來。

    那幾本魔獸皮卷，他來來回回瞅了很久，才終於確定打開來一瞧，這一看，楊少峯不由得眼睛一亮。上面的文字不出意料地稀奇古怪，和地球上任何一種文字都不相像，這倒是在意料之中的，真正讓他驚異的是那些獸皮捲上的行文方式：上下文間會有成對的標記，這對標記之間的內容，會在行首空兩個字再行文，而後又會出現新的成對標記，標記內的內容繼續增加留白。

    這種行文方法，楊少峯太熟悉了，他是專職程序員啊！用程序員的專用稱謂，這個叫做“縮進”，或者叫“代碼對齊”。

    逐月大陸語，他已經從安帕斯那裏繼承了，根本就沒有特別的怪異之處，也是順序行文的。

    那如同編寫程序代碼似的行文會是什麼呢？

    楊少峯腦子一轉，便猜到了大概。八成，這種東西並不是書籍，而是傳說中的魔法卷軸！原來卷軸上記錄的，就是一段像程序代碼似的東西，這麼說來，其實魔法本身也是一種特殊的編程了？如果真是這樣，那可太適合他來學了。七歲接觸電腦開始，他就對編程特別着魔，面對成片的代碼，別人可能都快煩死了，他卻會莫明興奮。這也是他會最終成爲專職程序員的原因。

    如果有一天他能看懂這些文字，是否他通過寫獸皮卷就能直接施展魔法？

    既然認定這些是魔法卷軸，他就不敢隨便亂試，這可是亡靈法師的卷軸，天知道記錄了怎樣的魔法，說不定一個試得不好，召來一羣骷髏，又或者直接把自己毒殺了，那可不是開玩笑。

    然而，那可是跟程序代碼很相似的東西啊，對於他而言，太具有吸引力了。盯着這些卷軸，他久久不肯移步。

    奧森託家建在半山腰，卻一點也不小，至少比從外面看到的要大得多，有些房間四面無窗，需要依靠魔法長明燈來照亮，這就是建到了山體內部，鑿開山洞建造的了。楊少峯四處走動時，看到一些房間緊鎖，他也沒好意思隨意去開啓，畢竟礙於自己的身份，而且就算是貴客，也不能未經允許隨便亂闖人家的房間的啊。

    不過那些沒有上鎖的房間，楊少峯還是忍不住想推開來看一看，亡靈法師的家啊，天知道都有多少好寶貝啊，那都是魔法道具，以前連想都想像不到的神奇之物。

    然而推開一個門之後，楊少峯再沒心思推開其他的門。

    這裏，居然在是滿滿一屋子的骷髏！因爲空間不夠，有些骷髏的肋骨都伸到了其他骷髏的肋骨裏面，彼此交錯着，以至於誰也動彈不得。最要命的是這些骷髏居然都是活的。當門打開之後，這此骷髏無一例外的全部轉過頭來，有些骷髏被其他骷髏遮擋了，還會歪一下脖子或者往上踮踮腳，一雙雙空洞的眼洞望向他，看得人頭皮發麻。

    楊少峯怦地一下關上門，頭也不回地跑回了前廳。他只覺得自己的心口突突直跳，只怕是幽閉恐懼症和密集恐懼症一時間都暴發出來，他擔心自己將來也會變成一隻骷髏，被這樣密集的關在一間狹小的屋子裏，想想都覺得兩眼發昏，幾乎要暈倒。

    此時凱西亞和凱麗絲似乎是忙活完了，就站回到了牆邊，像兩個雕塑一般不動了。楊少峯再見到兩位女殭屍，感覺與之前就完全不一樣了，相比骷髏，她們好歹有血有肉，雖然有局部腐爛，但並沒有完全乾癟塌陷，仍保持着她們生前的身形。

    楊少峯平復一下心境，走近了仔細打量二女，不禁開始臆想她們活着時候的曼妙身姿。特別是兩女身上純金屬打造的鎧甲，實在過於短小，大片肌膚裸露在外，這樣也能算是鎧甲？她們難道真的穿着這個就能上戰場？

    想像着兩個嬌豔可人的女子，手持長劍，穿着這種超暴露的鎧甲在戰場上往來穿梭的樣子，楊少峯不免意淫起來。

    “下賤的奴隸，你看夠了沒有！”那個被他一直盯着的女殭屍凱西亞突然怒斥了一聲。

    “呃啊——”楊少峯大吃一驚，嚇得連退好多步，才結結巴巴道，“你們，你們會說話啊？”

    “我們會不會說話，關你個下賤的奴隸什麼事？”說話的是凱麗絲。她們不但能說話，嘴皮子還一點都不僵，聲音也很悅耳，只聽她們的聲音，任誰也想不到她們是殭屍。

    楊少峯心道，你們那麼長時間裏一言不發，誰知道你們會說話？就算是個大活人，也被當成啞巴了，何況是兩個死人。不過他嘴裏可不會這麼說，忙給二女賠禮道：“對不起二位姐姐，小的我一時鬼迷心竅，不知道色字頭上一把刀，冒犯了二位姐姐天威，真是該死！該死！”說着還故意連給了自己幾嘴巴子。

    凱西亞和凱麗絲顯然是沒見過有人自己抽嘴巴的樣子，而且聽他說的話也十分有趣，一時好奇倒也沒了怒氣。

    其實她們也不會拿楊少峯如何，她們也知道主人把這個小奴隸買來是要做什麼的，她們可不能破壞了主人的試驗品。若非如此，以楊少峯一個奴隸的身份，在她們眼裏根本就是食物的承載體而已。畢竟她們是殭屍，對鮮血還是有欲求的。

    她們二屍在這裏已經有好些年了，每日裏兩兩相對，難得一見主人回來，別提有多無聊，她們覺得自己連那一屋子的骷髏還不如，骷髏們有時還會被主人隨機召喚了去參加戰鬥，哪怕一去不回。而她們呢，明明是戰士出身，主人卻永遠想不起來召喚她們去戰鬥。

    何況她們現在的形像，也實在見不得人。想當年，她二人在軍中，那是多麼的鮮亮奪目的一對姐妹花，現在卻是差點嚇死這小奴隸。眼見這小奴隸說話那麼有趣，她們才不捨得傷害他呢，反正主人也沒說要如何處理置這個小奴隸，還不如就此嚇唬他，也好解解悶。

    姐妹倆相當有默契，相互一個眼神，便知對方心意。

    凱西亞突然舉起雙臂，雙手呈爪形，面露兇像，惡狠狠地說道：“凱麗絲，咱們有多久沒喝人血了？”

    凱麗絲直想偷笑，卻也故意擺出一副兇狠的樣子：“少說也有七八年了吧，好懷念鮮血的味道。”

    “眼前就有活生生的血肉，妹妹你說，我們能放過他嗎？”

    凱麗絲乾脆讓自己笑出聲來，咧開嘴，露出一排泛着茵茵綠光的牙，兩顆獠牙格外的長，看起來的確很恐怖。

    如果她們面前的是安帕斯本人，估計現在已經嚇暈了。可是楊少峯不會嚇暈，相反，他直想笑。兩女剛纔斥責他時，他明明看到了兩女眼中那種高傲的神情，那是身爲貴族看到低賤的奴隸時全然不屑一顧的眼神，只這麼一會兒，她們就完全不顧身價，把自己妖魔化了，這顯然不合邏輯。

    起了這樣的疑心，楊少峯再看二人時，心裏便雪亮了。這兩個女殭屍分明在演戲嘛，而且演得那麼沒有舞臺感，就像背臺詞一樣假澀澀的，哪裏騙得過楊少峯。

    好啊，你們演戲，我奉陪，看最後誰撐得過誰。

    楊少峯雖然不擅長演戲，好歹當初也看過無數的影片，動作的場面的言情的喜劇的，看得多了自然也能得其精髓，尋找着舞臺的感覺。

    他驚恐地睜着雙眼看着步步靠近的凱西亞和凱麗絲，緩緩後退，退到牆角再慢慢地往下蹲，直至坐到地上。眼見二女離自己已不到一米，他驚恐的神情也誇張到極限，這才突然哇地一聲大哭起來，嚷道：“阿爸，阿媽，兒子不孝，沒法爲你們抱仇了啊——”

    凱西亞和凱麗絲一步步逼近他，就是想看到他驚恐萬般的樣子，哪知他突然這麼一哭，倒讓二女慌了手腳，進也不是，退也不是。

    楊少峯索性把眼一閉，邊哭別嚷道：“你們吃了我吧，我知道你們神通廣大，比我一個小奴隸厲害多了，我報不了的仇，你們一定能幫我報了。那可恨的奴隸主帕爾·森，他才是一個吃死人不吐骨頭的惡魔啊！他折磨死了我媽媽，又活活打死了我阿爸……”

    楊少峯心裏早設計好了對策，對付這種小姑娘，最厲害的法寶有兩樣，第一是眼淚，第二是悲慘的故事。他的故事都不用現編，這可憐的安帕斯，本身的身世就充滿了悲慘和遭遇，隨便講出來就能賺到女孩子的眼淚，何況楊少峯再絞盡腦汁添油加醋一番，把他以往看過的無數電影和小說中的悲慘情節往裏面滲透，講到悲處，連他自己都忍不住要大哭了，更何況眼前這兩個涉世未深卻早年夭亡的兩位少女。

    睜開眼時，楊少峯發現這對姐妹花早已泣不成聲，相擁在一起。他自知計某得逞，不過剛纔他講得實在是悲，連自己都好不容易從悲哀的情緒中跳出來，而且重捋一遍小奴隸的經歷之後，楊少峯心中對那些哺育和給養過小奴隸的男女隸奴們更是感激涕零，心中暗暗發誓，此次若真的有機會學到魔法，成爲一名貴族，一定要把他們全部解救出苦海。要給他們真正的人生。

    平復一下心情，楊少峯繼續他的演戲：“兩位天仙似的姐姐，你們要取走小奴隸的性命，就請動手吧，小奴隸一點也不怕，因爲這樣，我就可以永遠跟我的阿爸阿媽在一起了。阿爸，阿媽，你們再等一下，兒子馬上就能見到你們了，啊，真開心……”

    “哇——”二女再也受不了，這份煽情，她們何曾經歷過，她們爭先恐後地上前來，一把抱起楊少峯，緊緊擁抱在一起，凱西亞哭道：“我們不會傷害你，我們只是跟你開玩笑，我們永遠都不會傷害你的。”

    凱麗絲已是泣不成聲：“你……叫我們一聲姐姐……我們……便當你是自己的……弟弟了……我們會保護你的……哇……”

    放在之前，楊少峯想着這己和兩個女殭屍擁抱在一起一定會覺得全身不自在，但是現在，他感受到了這兩個少女殭屍心底的純淨，越發覺得她們是如此美麗如此有魅力。心中的純真才是真正的美啊。他毫不介意對方殭屍的身份，更是完全忽略她們高度腐爛的身軀，而是在擁抱兩個純真善良的靈魂，就那麼緊緊抱着，沒有絲毫雜念，久久不願分開。

    當二女心境也終於恢復平靜時，相互緩緩分開，彼此看着對方，心中涌出強烈的親近感。

    “我叫凱西亞，凱西亞·安，這是我妹妹凱麗絲·安，我們以後會像親姐姐一樣對待你的，你願意做我們的弟弟嗎？”凱西亞忍不住把自己和妹妹再次介紹了一遍，生怕楊少峯沒記住她們的名字。

    “我叫安帕斯，我不知道阿爸的姓氏，奴隸是沒有姓氏的。我願意做你們的弟弟，從今天起，你們就是我的大姐二姐了。”

    “嗯！弟弟！”

    “姐姐！”

    他們再一次擁抱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