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0章 你願意陪我嗎?

類別:女生頻道 作者:玉堂字數:2395更新時間:24/07/01 05:27:49
    葉柏南踏上石梯,一步步靠近拱橋的中央。

    傍晚,暮色。

    這一刻,他莫名覺得程禧不一樣了。

    一貫的綿軟,無辜。

    卻在無人處,藏着一股烈性。

    他恰好捕捉到。

    一霎消失。

    “黑色薔薇是珍稀品種,李家的院子竟然有。”

    程禧把薔薇撕成一瓣瓣,灑入池塘,“你留宿嗎?”

    “留。”

    李韻晟住在北邊一棟二層小樓。

    凡是結了婚的,無論哪一房的公子,都是單獨住。

    老宅面積大,屋子多,李韻晟是李二太爺的大公子,除了周夫人,他在李家最尊貴,分配的小樓是數一數二的富麗堂皇。

    客房也寬敞。

    “留幾天?”

    “四天。”葉柏南站在橋樑的高處,俯瞰橋下,“考察一個項目,順便和李氏集團的董事在逐月茶樓面談生意。”

    程禧垂眸,“你和堂舅有合作。”

    “我給李韻晟投資了。”他坦坦蕩蕩,“在本地,一大部分的企業,幕後股東是李氏集團。我並非不避嫌,而是避免不了。”

    她不吭聲。

    “所以,我不是衝你哥哥來的,無關私人恩怨,我是衝商機、金錢來的。”

    葉柏南雙手撐在拱橋的桅杆上,手臂大開大合,襯衣緊貼着胸膛的輪廓,在晚霞餘暉下,結實又敦厚,“你擔心我算計他,擊垮他?”

    程禧繼續撕花瓣,“你會嗎?”

    “商場如戰場,我不保證。”

    沒有欺騙和敷衍。

    堂堂正正。

    “他是你同父異母的弟弟嗎?”

    葉柏南眯着眼,沒回答。

    葉太太掩飾得也太嚴實了,和周夫人在一個圈子交際,不顯山不露水的,周夫人那居高臨下的驕傲勁兒,沒少讓葉太太受氣,天天恭敬着,巴結着,虧了葉太太忍到今日。

    這份眼界,氣度,非同一般。

    葉先生養在瀾本公館的花魁,是葉柏南的人。

    葉太太一清二楚。

    爲大局,照樣容得下花魁。

    幸好,這三十年,葉太太不搶,不報復,周淮康骨子裏也安分,否則周夫人哪裏鬥得贏葉太太。

    當年贏,贏的不是葉太太,是贏在人性,贏在男人的追名逐利。

    “女人憐惜花,你喜歡摘花。”葉柏南好奇,分明是柔情似水的姑娘,偶爾又出其不意。

    程禧擦乾淨指甲,“過了季節,它也要凋零。摘了它,比忽略它好,至少它在我手上燦爛過。”

    葉柏南回味她的話,笑了一聲。

    下一秒,程禧指尖一涼,下意識往回縮。

    他一手拽住,一手拿鑽戒,“沒有特殊含義。”

    戒圈熱乎乎的,在他掌心焐了很久,沾染了他的體溫。

    “只是戀戒。”

    “戀戒?”她不曉得這詞兒。

    “結婚有婚戒,戀愛有戀戒。”葉柏南一釐釐套入,摩挲着鑽石,也摩挲她手指。

    她蜷縮,“柏南...”

    “怎麼了。”他沒鬆開,錯雜的手紋包裹住她。

    葉柏南雲淡風輕,彷彿沒擱在心上,程禧反而不好太嚴肅了,“你送過我鑽戒,你忘了嗎?”

    “沒忘。”他轉身,後仰,上半身懸空在桅杆外,“女人收到禮物會開心,你開心了,我也開心。對於我而言,錢最廉價,最不值錢。”

    程禧打量鑽戒,“哪個女人嫁給你,挺幸福的。”

    “你不嫁嗎。”葉柏南伸直腿,動作隨意,但神情莊重。

    她抿脣,斟酌,“我配不上你。”

    “什麼是配,什麼是不配?”他揚眉梢,“我不缺錢,不缺勢,我不需要有錢有勢的女人,我需要純粹和淨化我的女人。”

    程禧不搭腔。

    “禧禧。”葉柏南凝視她,“如果有一天,我隱居在南方一座小村莊,有院子,有花草,有一切你喜歡的東西,你願意陪我隱居嗎。”

    “那你願意嗎?”程禧凝視一池的水。

    “願意。”他不假思索。

    橋上刮過一陣風,吹得他襯衫鼓起,颯颯烈烈,又不可捉摸。

    “真的願意嗎。”

    葉柏南的臉微微起了波瀾。

    程禧繞過他,朝橋尾走。

    “看來,你不願意,也不信我。”他悵然若失,“在你眼中,我別有所圖,不是託付一生的良人,對嗎。”

    她步伐慢,幅度小,葉柏南的聲音在耳畔,時強時弱。

    “禧禧。”他又一次喚她,“有人對你說了什麼嗎?”

    程禧停下。

    “關於我。”他語調平靜,透着探究,“我與你之間。”

    “應該說什麼。”她亦是平靜,透着懵懂。

    “我很壞。”葉柏南晦澀。

    她心頭五味雜陳,走到遊廊的轉角,回頭望了一眼。

    鴉青色的天,灰白的橋。

    葉柏南整個人愈發深沉,消寂。

    ......

    入夜九點。

    周京臣去了一趟主廂房。

    老夫人不在。

    他又趕去祠堂。

    門敞着,穿堂風潮漉漉的。

    “姑婆。”

    老夫人不急不燥的,“上三炷香。”

    周京臣點燃香,跪在蒲團上。

    “跪地上。”老夫人命令。

    他挪開蒲團,祠堂沒有鋪木板,怕着火,是水泥地,硬邦邦的,他活了小半輩子,沒遭過這罪,硌得蹙眉。

    “李家祠堂有七十座牌位,供奉了五代人。清朝封過王侯,民國做過司令,也有大財主,百年基業傳承,從未衰敗。”老夫人敲着木魚,祠堂空曠,有迴音,一下下震得頭皮發麻。

    “你太公是長子,家族器重他,他也爭氣,不闖禍,不紈絝,二十五歲挑大樑,接管了商鋪、糧食店和銀行,又服從安排和一位政府千金聯姻。後來,髮妻亡故,他不惜和家裏反目,要娶洋女人。她在國外有一個吸毒的丈夫,你太公花了大錢賠償那男人,接回了她。最初你太公的母親極力阻止,甚至鬧自殺威脅他,可他着了魔似的,絕食,酗酒,逛窯子,自甘墮落。”

    周京臣一言不發,聽訓。

    “再後來,家裏拗不過他,同意了。”老夫人緩緩站起,將木錘放在供桌上,“精心栽培的長子,一旦一蹶不振了,損失更大,娶一個貧民窟的洋妞,總勝過兒子毀了吧?”

    老夫人審視他,“你太公的結局,你猜一猜。”

    周京臣胸腔悶堵。

    他明白,老夫人在警醒自己。

    太公是獨生子,他也是;太公一意孤行,娶了家族不接受的女人,用自暴自棄的方式抗衡父母,抗衡家族,李家和周家都不允許他如此荒唐。

    “我不瞭解太公的結局,母親沒講。”

    老夫人眼神犀利,盯着他,“若是結局慘烈,你重蹈覆轍嗎?”

    周京臣握拳,“李家既然沒有衰敗,證明太公不是罪人。我只要保住李家的家業,作出和太公相同的選擇,又有什麼錯?”

    “你是真倔啊。”老夫人狠狠戳他額頭,“跪着!”

    老夫人呵斥完,去祠堂的二樓。

    關上門,落座,“聽清了嗎?”

    “聽清了。”周夫人坐在對面,臉色凝重,喪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