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9 心虛

    閻康每次見到閻妄，都是一副病弱呆滯的模樣。

    而呆，分兩種情況——

    一種先天的愚蠢。

    一種後天的厭世。

    雖然不知道閻妄是哪種，但他的確跟個弱智一樣，完全沒有要與世界接軌的意思。

    偌大的閻家，老的病、小的殘、中間那個還跟瘋了一樣，整天想着如何進娛樂圈！

    一切，均正合他意！

    可現在。

    閻妄靜靜地站在那裏。

    一雙漆黑漂亮的眸子，如冰冷的雪山，涼的讓人心驚！

    那表情……竟與老爺子暴怒前的神色……

    如出一轍！

    閻康忽地一驚，背後直冒冷汗。

    這小子，平時呆傻的很，現在居然用這種眼光看自己？

    心底驟然升起一股後怕的想法——

    難不成……

    這逼平時是裝的？

    不會吧？

    他才五歲！這麼能裝？

    定睛一瞧，閻妄又恢復了一貫的面無表情，剛纔那副精悍冷冽的模樣根本不存在，眼神傻滯，彷彿是他看錯了……

    閻康深吸一口氣，一定是自己酒喝多了！

    可心裏還是有點毛毛的，他清清嗓子，朝閻月清放下狠話：“記住你今天說的話！最好明天就帶着你的傻兒子滾！”

    說罷，摔門離開。

    閻妄麻木地看着這一切，直到堂舅走後，才呆呆地挪回病牀。

    他牽着輸液的線，手掌不敢用力，動作慢吞吞的。

    閻月清見狀連忙走了進去，主動抱起兒子，將他放回病牀。

    兩人接觸，那副瘦小的身軀，在她懷裏略顯僵硬。

    閻月清心疼地道歉：“對不起啊，我剛剛說話聲音太大，把你吵醒了！”

    閻妄沒有反應。

    長而卷的睫毛微微下垂，斂住眼底的複雜情緒。

    閻月清見狀心虛不已。

    自家兒子在這裏輸液休息呢！

    而她呢？

    明明要去查NATE製藥，結果翻着翻着手機，就開始和大佬討論怎麼給別的娃投資？還和堂哥吵架把兒子吵醒了……

    唉！

    聽起來就不是人做的事啊！

    閻月清清清嗓子，努力想和閻妄建立友好的關係：“那個……妄妄啊……”

    一喊出這個鬼名字，她當場後悔！

    心中槽點密集！

    原主怎麼想的？有這麼給自家兒子取名的嗎？

    叫大名吧冒犯閻王，叫小名又跟喊小狗一樣……

    什麼媽會給兒子取這種名字？

    離譜！

    離大譜！

    她噎了兩秒，索性改口：“寶貝啊，你渴不渴，要不要喝點水？”

    閻妄被這聲突如其來的“寶貝”整懵了！

    瞬間擡起的眸，甚至沒能收住那一縷驚訝！

    這反應……

    閻月清看的更心疼了，不自覺道：“對不起啊寶貝，媽媽以前……忽略了你很長時間……以後，再也不會了！”

    閻妄的表情，像是在聽天書。

    閻月清很想摸摸兒子的小臉蛋，手指懸在空中，卻不捨得觸碰。

    那雙澄淨無垠的眸子，看什麼東西都是淡淡的，如機器人般沒有情緒。

    放在外人眼裏，閻妄是個身體孱弱，甚至智力都有點問題的啞巴。

    可她卻清楚，兒子不是啞巴！

    相反，他是個非常聰明的小孩。

    別家五歲的小孩，能在爸爸媽媽的關懷下茁壯成長；然而他沒有有爸爸，媽媽也在常年發癲，家裏明面上除了閻康這個大反派，背地裏還不知有多少人盼着他死！

    於是不開口、裝傻充愣，就變成了他的看家本領。

    秦悠然收養閻妄以後，足足花了半年時間，才撬開孩子的嘴。

    不得不說，兒子的防備心太強！

    而這一切，全是五年囚牢所造成的結果！

    她嘆了口氣，交心道：“從你出生到現在，我沒有盡到過一天做媽媽的責任，以致你不喜歡這個世界，也不願和大家交流……但是……現在我回來了。”閻月清看着他蒼白的小臉，認真承諾：“以後，寶貝想做什麼就做什麼，不必再擔心任何人，任何事！”

    閻妄安安靜靜的，彷彿沒有聽懂。

    這反應，完全在她的意料之中。

    母子倆問題可大着呢，連最基本的信任都沒有！

    鑑於原主留給兒子的糟糕印象，自己也不可能隨便說上幾句，就能改變他的看法。

    不過，秦悠然能花上半年時間讓他開口，難道自己沒有這個毅力麼？

    閻月清悄悄給自己打氣。

    殊不知——

    閻妄的心，早已翻江倒海！

    他看着眼前一年未見的媽媽，聽着她的承諾，明明已經心動，卻拼命剋制自己！

    不要妄想！

    她不是恨不得自己死掉麼？

    她不是覺得自己的存在、擋住了她前進的路麼？

    就連祖公病重，勸着她回來……她也只是冷漠的掛斷電話。

    現在……又在裝什麼樣子呢？

    閻妄覺得，她作秀的概率比較大。

    眼神懨懨的……

    閻月清哪裏知道兒子心中的千般思緒，她一邊安撫着小家夥躺下，一邊在腦中規劃着未來。

    甭管記憶真假，閻家是個虎狼窩，這是不爭的事實。

    閻康明面上狠辣，老爺子態度未知，她才沒時間陪那羣人演狼人殺，早點帶兒子離開才是最優解！

    不過……

    閻妄的想法呢？

    他會願意跟自己一起離開麼？

    閻月清斟酌片刻，還是決定問問兒子的意思：“寶貝，你想不想出院，和媽媽住在一起？”

    努力維持平靜表情的閻妄，徹底愣住了。

    一雙眼，全是未經掩飾的震驚神色。

    閻月清連忙擺手：“你別着急，我不是非要你跟我離開的意思！當然了，就算要出院，也是得和醫生商量、確保你身體安全的情況下！我只是……只是……”

    她慌亂解釋的模樣，放在閻妄眼裏，居然有那麼一絲可憐。

    閻月清發現自己越解釋越亂，垂下頭：“對不起，我知道這幾年我沒盡責，你不想跟我離開也是正常……我……”

    “可以。”

    輕輕的兩個字，像蚊子叮了一聲。

    閻月清幾乎以爲自己幻聽了！

    她猛地擡頭。

    對上閻妄漆黑的眸子。

    儘管用力剋制，可她還是看到——

    兒子輕輕地……

    點了點頭。

    一股巨大的驚喜席捲而來！

    閻月清高興地從凳子上站起，頭砰一下撞到了掛水的瓶子。

    她登時擡頭：“糟了，瓶子沒撞壞吧。”仔細檢查了一遍，才鬆口氣，“還好沒事。”

    這反應，落在閻妄眼裏，讓他有點想笑。

    可他垂下睫，輕輕閉上眼睛。

    他才不是爲了跟閻月清離開這家醫院呢！

    只是……想看看她究竟想做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