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4章 時日無多

類別:女生頻道 作者:先生醉也字數:2489更新時間:24/07/01 05:19:43
    心口陣陣絞痛,吃不下飯。許是昨夜裏提及爹爹的話題,心如刀割。又熬了大夜,身體有些乏力。

    適逢張醫生來看我,瞧我臉色發白,脣瓣發紫。他臉色大變,急忙去拿醫用箱裏的聽診器,給我做基礎檢查。

    我說,“寧乾洲找您問話了嗎?”

    張醫生不言語。

    氣氛莫名壓抑凝重,張醫生慎重扶起我,讓我在牀上躺平。他掀起我棉衣,隔着薄衫檢查。通過他一系列操作,我心頭隱隱不安,緊張盯着張醫生的臉。

    上次住院,我萬念俱灰,全然不管他們是如何治療我的。掛針的藥袋子上的標籤也被撕掉了,他們不讓我知道打的什麼針,用的什麼藥。

    此刻,通過張醫生緊鎖的眉頭,以及他一系列與創傷無關的檢查,我感覺自己的身體好像出問題了。

    若只是皮肉傷,他不會這樣凝重嚴肅。張醫生是一個非常有職業修養的好人,他對待患者永遠善言善語寬慰,只有遇到無法治癒的重大疾病,他才會眉頭緊鎖。

    此刻,他表情凝重得像是我得了不治之症。

    張醫生從一個沒有標籤的白瓶子裏倒了幾枚藥片喂我吃掉,讓我喝了口水。

    不多時,心臟的絞痛感輕微許多。

    我說,“心口疼,不是傷口引起的,對嗎?”

    張醫生凝重的神情散去,溫言寬慰,“多休息,不能情緒激動,忌劇烈運動,飲食上以清淡爲主,好好養。”

    說完,他眼裏掩着無望的沉痛,繼續檢查我的皮外傷口,做了簡單的清潔消炎上藥。昨夜我被大風颳起,掀過樹杈牆面時,留下很多擦傷,粗糙的刀傷縱穿其中,像是被樹枝戳的,也像是被什麼東西劃過。

    就算他去跟寧乾洲彙報我是刀傷,寧乾洲遲遲沒來拿人,說明他在裝糊塗。

    難道真像靳安說的,寧乾洲在陪我演戲?

    他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爲什麼?突然對我這麼寬容。

    張醫生確認我的傷口沒什麼問題,簡單囑咐幾句,留下一些治療創傷的藥品,無聲嘆息,拎着醫藥箱離開。

    什麼都不說。

    我靜悄悄坐起身,拿過小鏡子,忍痛來到桌邊坐下。對着鏡子仔細扒開我的眼簾,查看病症。

    口腔、指甲、掌心等等一系列細緻觀察。

    又放下長髮,查看頭髮。

    聯想到這陣子身體的異常,莫名出現的大量白髮,以及那些微妙的變化。突然想起,這是我第二次心臟驟停了,紀凌修死的時候,我也心臟驟停過……

    結合張醫生剛剛做的檢查,我大概知道自己怎麼了。

    許是昨夜沒睡好,有些頭暈目眩,於是撐着額頭,支在桌子上,半晌不語。

    心輕輕戰慄,新一輪的因果循環是不是……

    來了?

    我……

    大概率活不久了。

    我以爲自己不自殺,老天就拿我沒辦法。

    哪怕它讓我丟掉了清白,生下仇人的兒子,死掉了丈夫,奪走了我爹爹和孃親。

    我以爲我只要不自殺,就會擁有無限頑強的生命力,誰都殺不了我。

    可我忘了,那些萬念俱灰,放任自流的絕望日子,何嘗不是一種慢性自殺。

    它將我熬到油盡燈枯,熬到心血耗盡,熬到白髮橫生。

    這條路是我自己選的,所有的絕望痛苦悶在心頭,成爲‘自殺’的利刃誘因,向體內切去。

    於是身體超出了負荷,生病了。

    逃不掉命運的安排。

    終究是輪到我了。

    我緊緊捂着臉,僵立在桌邊。可我還沒等到寧乾洲死,我盼着他死我前頭。

    房門反鎖,靳安重重坐在我對面位置,他沉默看着我。

    我剋制着顫抖,不是因爲怕死,而是怕我比寧乾洲先死。那些平日裏強撐的頑劣僞裝瞬間分崩離析,我被突如其來的“死訊”擊潰,有種深深無力感。

    “施微。”靳安穩聲,“你看看我。”

    我倉皇擡頭,有種蒼白的恐懼。

    “別害怕。”他冷靜看着我,“有我。”

    他年輕英俊的臉冷靜慎獨,深邃陰鷙的眼眸充滿力挽狂瀾的力量,熟悉的語氣和安全感與紀凌修如出一轍,曾幾何時,紀凌修也是這樣一遍又一遍說:有我。

    我那一瞬間的無助恐慌被靳安捕捉,他眼裏劃過深刻的憐憫,似乎覺得我很可憐。

    他說,“你如果願意,我可以爲你赴湯蹈火。”

    我下意識攥緊無名指上的婚戒,顫抖地垂下眼眸。

    這男人看似對什麼都滿不在乎,實則非常小心翼翼。

    對感情很是謹慎。

    他說:如果你願意,我可以爲你赴湯蹈火。

    也就是說,關於感情方面,他所有的行動,都建立在對方願意的前提下。

    如果我不願意,他就會按兵不動。保持着疏離的距離,不會靠近。

    可若是我願意,他會默認我接受了他的感情。

    這就能解釋爲什麼他的情緒總能收放自如。悍匪本質,卻有着細膩敏感的心思。

    他拎得清,不做徒勞的付出。

    若是沒有回報,他會全面收斂。

    忽而想起他曾經對我所做的一切,婚禮上他對我造成的傷害,我被人羞辱毆打的時候,他跟寧乾洲一起冷眼旁觀。

    只是在我跳樓自殺的時候,他不顧一切地拉住了我,露出了深刻憐憫的目光。

    這個人所有付出的感情,都會索取百分之百的回報。

    他不玩單向的。

    有毒,碰不得。

    我擦去臉上濡溼的淚痕,迅速穩定心神,斂去多餘的情緒。起身往內室走去,“你的傷需要多修養,指不定什麼時候,寧乾洲就讓人闖進來拿人了。”

    “怕毛。”

    我不再搭理他,將粥端去內室安安靜靜吃完,然後上牀去休息。

    怕自己熬夜突然猝死……

    留給我的時間不多了,我要趕在自己病死前,手刃這兩世仇人—寧乾洲。

    然後將孩子託付好,再走。

    否則,我不放心。

    “爲什麼。”他忽然問我。

    “我給不了你想要的。”

    靳安說,“我很差麼?寧願這樣受罪,也不願跟我走。”

    “你不差。”我背過身,面朝着牆面,“只是我不需要,除了紀凌修,我接受不了別的男人。”

    我明確拒絕他。

    以前跟靳安只是單純的合作伙伴關係,我可以無所顧忌跟他做交易,向他索取服務保障。

    然而現在,他在跟我談感情,想要索取付出以後的回報,那種向他奔赴的毫無保留。

    我給不了。

    “你要爲他守一輩子麼。”靳安低聲。

    “生是他的人。”我輕聲回了句,“死……就歸塵土。”

    靳安之前問我有沒有按時吃藥,該是知道我身體出問題了。明知道我是活不久的人,何必跑來這一趟呢。

    都這樣了,還要向我索要“這一趟的路費”,真就不白來,也不白付出。

    他不再說話了。

    外面風雪呼嘯,雀兒敲門的聲音再度傳來,“小姐,卜遠遊剛來傳話,寧帥說今年的年夜飯一起吃。”

    “回,我去。”我應了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