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4章 愛無所愛,恨無所恨

類別:女生頻道 作者:先生醉也字數:2425更新時間:24/07/01 05:19:43
    可這漫長的日子太難熬,白日裏睡多了,夜裏便睡不着。長長的頭髮礙事,尋不來剪刀,大半夜的,我摳了一塊鬆動的地磚,磨啊磨。

    士兵聽見異響,站在小小的窗口查看。

    我說,“看什麼啊,你該不會連我磨石頭都要跟寧乾洲彙報吧。”

    他閃身回到門口。

    我將石頭磨成了刀片那麼薄,將長髮割斷至腰際,鬢邊打薄了幾分。

    這間房是三室的,內室有牀,屏風後有浴桶,浴桶搭着水管連接牆外,另一間緊閉的房門是便所。

    這一畝三分地便是我所有可以活動的空間。

    寧乾洲沒給我身體上的傷害,也未讓旁人殘害我,就這麼慢慢蹉跎我的心性。

    就像他當初將我放回人海,任我嫁給紀凌修,任我結婚生子,任我跟爹爹相遇。

    這個過程,他殺掉了我的丈夫,設局抓捕我爹爹,搶走了我的孩子。

    從初相識到如今,他花了五年的耐心和時間,利用我將這些仇敵一一引出來,摸透這些人背後錯綜複雜的關係,掌控他們的棋子脈絡,然後連根拔起。

    他給的自由,是另一種囚牢。

    看似放了我,卻從未放過我。

    如今真被囚禁了,我也不着急了。

    既然歷史大勢更改不了,個人命數無法干預,那就允許它們發生。

    我要做的事情只有一件,確保寧乾洲日子不好過,就是了。

    那寒毒入肺,就算勉強完成了大業,又能活多久呢。

    我倒要看看,我跟他誰先死。

    只是我該如何打發這漫長寂寞的時光,四周萬籟俱寂,安靜的只能聽見落雪聲,日日如此。

    看見一隻鳥兒飛過,我都覺稀奇。

    於是寧乾洲每次回府,從我院門前路過,我都調侃他。

    我說,“哥哥,今天你吃敗仗了嗎?”

    “你的身體還好嗎?”

    “你跟沈靜姝不打算要個孩子嗎?”

    “星野和拏雲去哪兒了?”

    難得院門前路過一個人,有點動靜,我新奇極了,趴在窗前巴巴講話。

    他像是什麼都沒聽見,徑直走過。

    大概寧乾洲的身體真的出現了問題,他開始收緊前線作戰,報紙一次次送到我眼前,一年又一年,讓我親眼見證他如何一步步拿下那些城池。

    前世,彥海地區是最後拿下的。這一世,先攻陷了不堪一擊的彥海。

    將彥海僞軍打得潰不成軍!以至於洋人在彥海地區到了無人可用的地步,國內局勢紛繁復雜,各路軍閥背後或多或少都有不同國家的洋人資本。看似內戰,實則多國博弈。

    彥海被攻陷,彥派背後的洋人資本除了譴責,並不敢輕舉妄動。

    畢竟其他國家的洋人盯着,多國制衡,國際譴責,沒有哪個海外國家敢率先一步攻打進來。

    都在觀望。

    我拿着報紙掃了眼,就扔在了一旁,時間線雖然打亂了,但時間節點跟上一世一樣。

    一步步都在向前推進。

    我坐在鏡子前,撥開頭髮縫,發現自己不過24歲,卻已經有很多白頭發了,將頭髮扎在腦後,就能看到頭頂若隱若現的銀絲。

    突然就很想念紀凌修。

    這傢伙要活着,看到我頭髮白成這樣,八成要笑話我了。

    說好的一起到白頭,我自己卻先一步悄悄白了頭。

    門外傳來敲門聲,“施小姐,您父親被逮捕,明日午時槍決,統帥問您,去見令尊最後一面嗎?”

    我撥弄頭髮縫的手一滯,心臟失重疼痛起來,胸口大片大片掏空的白。

    寧乾洲是懂得怎麼凌遲人的。

    爹爹再度被捕,逃不過一死。

    該來的終究會來。

    我緊緊攥着牀沿邊緣,默然許久,“不見。”

    上輩子爹爹被寧乾洲五馬分屍,這輩子被寧乾洲槍決。

    兇手都是同一個人,死亡方式變了,這輩子,體面了很多。

    “可有什麼話傳給令尊。”士兵問。

    有什麼話好說呢?多說一句矯情的話,便多一分罪惡。他將事情做得那樣絕,可有爲我考慮過半分!

    我說,“勞煩你們傳話給靳安,讓他別救我爹爹,就說是我說的。”

    靳安拿了我的錢,最基本條件是保護我的家人和朋友。

    我擔心他冒險去救,別把自己搭上了,畢竟他死期也不遠了,若是爲了救我爹爹死了,不值當。

    上輩子爹爹死時,是夏季。

    這輩子時間線亂了,變成了冬季。

    心底翻涌而來深切的悲哀,我平靜得像是一湖死水。

    連眼淚都無。

    忽而就對窗外的動靜全無興趣了,無論是鳥兒聲,亦或者是腳步聲,哪怕是孩子們嬉笑打鬧的聲音,我都失了興致。

    這世間我愛的,愛我的,我恨的,恨我的人,一個個陸陸續續都離我而去。

    愛無所愛。

    恨無所恨了。

    士兵破天荒開了門,給我抱來一隻純白的小貓,放在我面前,然後又關上了門。

    或許是我長久沒出現在窗口了,也沒再對外喊話了,整個人萎靡不振翻着那些被看爛的中外名著,這些書都是幾年來,外面陸陸續續送來的。

    門口傳來奶聲奶氣的孩提聲音,“媽媽。”

    星野趴在門縫裏喚我,我從蒼白沉重的絕望裏轉醒,擡臉看去。

    這麼多年,星野第一次有機會靠近我,他的小手從門縫裏伸進來,“媽媽。”

    此時,他已經五歲了。

    這些年,寧乾洲每隔一段時間讓孩子們來我院落周圍玩耍,讓我隔着門縫見見他們,每回我喊星野/拏雲,他們總會迴應我,只是那些人不讓他們進入院子。

    寧乾洲似乎用孩子們吊着我求生的勇氣。

    我急忙跑到門前,攥住他冰涼的小手,欣慰又崩潰,“星野,小手怎麼這麼涼。”

    我往他身後看了眼,大雪蒼茫,老阿姨把他送進了院子裏。

    若是沒有寧乾洲授意,他們怎麼敢這樣做。

    何必呢?

    怕我想不開尋死麼?

    我怎會死在他前頭。

    “媽媽,你爲什麼一直在房子裏不出來呀。”星野奶聲奶氣。

    被帶走時,他們只會喊媽媽,現在已經能流暢地表達完整的句子了。我發現自己沒了眼淚,只是緊緊握着他的手,“弟弟呢?”

    “弟弟在睡覺。”

    我讓老阿姨趕緊把星野帶回去,別在外頭凍感冒了。星野被帶走後,我靠在門口冰涼的地板上,看了眼掉落在地上的鏡子,發現自己的白髮竟然這樣多了。

    比前些日子又厚了一層。

    這幾年,我身體一直都挺好的。盼着寧乾洲早點死,瞧他身體日益崩壞,我樂呵呵的能吃能喝能睡,日日趴在窗口等他路過調侃幾句,氣他。

    只等他死我前頭。

    可是,爹爹死後,我好像撐不住了。

    病來如山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