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零七章 跳躍於晨曦的舞鞋——赤子

    一夜過去，天是亮了，但很快便陰沉了下來，今日【崑崙】彷彿有雨。

    陰沉的天自然無法給人帶來愉悅的心情，更何況才經歷過一場【詭異】的事件。

    看着庭院之中不斷挖掘出來的小片骸骨殘留，幾人的心情頗有些默然。

    小林SIR畢竟是執法者出身的，對於這種事情感觸更多……可又能怎麼辦呢？

    事情都已經是千五百年前了，在那個時代，魏公館的人都已經死絕……比說當年的元兇都已經作古，便是這庭院之中的骸骨，其後代也不知道能夠傳承到這個年代。

    高階的修士壽命雖然很長，但聯盟內部，體量更多的還是低階的修士……金字塔底層的一二階修士，撐死也就活過百二三十年而已。

    因此，就算起出來了這些骸骨，終歸還是只能按照無頭案件來處理，找到的骸骨碎片，大概也只會送去徹底焚化，也就算是了結了。

    “咦？偶像呢？”

    “不知道，剛纔好像還看見洛公子與聞先生在一起…好像還有楠小姐。”思無邪搖搖頭，“洛公子或許還有什麼要做的吧。”

    思無邪沒能夠一隻陪同在洛公子的身邊，她需要幫襯着雨師瑤處理公館的事情，也就有些分身乏術。

    雨師瑤的狀態很差，雖然服用瞭解藥，但中毒的時間並不短，元氣大傷也不爲過——不過思無邪倒是出手檢查過了，雨師瑤的根基確實沒有受損，只需要靜養一月半載便能恢復。

    看來聞先生說仔細計量過的話也不是誇大其詞。

    思無邪對於這位看似粗狂，但心智卻如妖般的聞多先生，多少有些畏懼了。可一想到聞多是在公子身邊做事的，心中的畏懼反而又變成了敬佩。

    畢竟，如果聞多不足夠優秀，又有什麼資格留在公子身邊做事？

    早就將自己當作是公子私屬的無邪聖女，自然是不希望公子的身邊都是些阿貓阿狗無能之輩。

    “無邪聖女，我們發現有人失蹤了。”

    一名男子此時火速而來，是公館護衛隊裏面的其中一個，算是個老人。

    聞言，衆人眉頭一皺。

    大概是剛經歷完了【詭異】，精神還沒有徹底放鬆，乍聞又發現有人失蹤，自然而然就小緊張了起來。

    “何人？”思無邪沉聲問道。

    “是吳剛。”這護衛正色道：“按照您的吩咐，我們巡邏期間，經過園丁的木屋，但卻沒有發現吳剛，四處找尋之後，也沒有蹤跡。不過他家中卻還有些伙食，柴火也剛燃燼沒多久……”

    “還有什麼嗎？”

    “目前沒有其餘發現。”護衛想了想道：“這個吳剛一向獨來獨往，似乎也沒有家人……”

    思無邪想了想道：“暫時就這樣吧，他是公館的僕人，這件事情等霞姨恢復過來之後，你們在另行處理好了。”

    “好的。”

    護衛點點頭，心知一個小小園丁的事情，堂堂【洛神】的聖女自然不會記掛在心中……只是公館剛剛發生了相當詭異的事情，才不得不硬着頭皮來稟告。

    畢竟隨也不想在小事情上有什麼紕漏。

    “無邪聖女。”

    剛剛吩咐完了護衛，景自如便來了。

    見面少不免一些寒暄。

    景自如自知自己吃了大虧，而且明明是過來鎮場子的，卻險些栽了，丟人無比，滿臉尷尬之色。

    “這【詭異】相當難纏，景大人不必自疚。”思無邪搖搖頭，“再說，鬼道之物，向來都是【第九獄】的司職。”

    景自如點點頭，“嗯，【詭異司】的存在，景某也略有耳聞……其實關於【詭異】的存在，各大聖地中，也是有所記錄的，只是不多。”

    思無邪稍作詫異道：“哦？景大人也知道【詭異】之事？可當時景大人恢復過來的時候，似乎對此…一無所知？”

    景自如苦笑道：“關於【詭異司】的事情，相當隱晦，毫不誇張地說，唯有人族帝階的強者，才能接觸，但卻有一條不成文的規矩，就是不能明面上討論……景某，也只是偶然間從【七絕聖主】的口中聽到過一些。”

    思無邪點點頭，當世在場的人不少，景自如大概是處於某種顧慮，才當做初次遇見吧。

    想來也是，【詭異司】既然自從天魔之戰後就創立，無數年來不可能一點痕跡都不曾暴露……【第九獄】權能雖大，是真正的龐然大物，全力怪物，可人族帝階強者哪一個不是有排山倒海之能？

    人族帝階知曉，這才正常。

    甚至，興許人族之中，還有更多的人都知道【詭異】的存在……比如說，她這次不就是被牽涉了進去嗎？

    小夭不也一樣曾經遇見過嗎？

    但爲什麼【詭異司】的存在還是如此的隱晦？

    想必出了【第九獄】自己之外，還少不免帝階強者們的暗中掩藏吧。

    思無邪也沒有見怪這件事情，有些事情，畢竟還是要一步一步才能接觸的……等【洛神】真正地誕生一名帝階的時候。

    畢竟景自如是【準帝】級的強者，雖然是從【七絕聖地】歸化過來，並非【洛神】正統，但若是以後景自如能夠與某個【洛神】女修結成道侶，長久以往，也就漸漸地會真正地成爲【洛神】的人了。

    【洛神】最初的那批人，這輩子恐怕都不會另找道侶了。

    思無邪都自詡要終身伺奉了，最早的那批孩子，又有哪個不是如此的？

    可後來的女修不是啊。

    都是些苦命的女子，若能找到好的歸屬，並且能夠壯大【洛神】聖地，自無不可……她們這些人，也是要自己提升上去的，總不能每次高端局，都要公子親自出手吧？

    若自己真的只是公子的一個鼎爐，只提供情緒價值的金絲雀也就罷了……呸，想屁吃呢？

    思無邪心中一凜，突然感覺一陣清涼灌頂，渾身打了個寒顫，小心翼翼地打量着四周，發現這旁邊除了景自如之外也沒有什麼人，才暗自鬆了口氣。

    “聖女，瑤小姐想要見您。”一名女修快步走來。

    “嗯。”思無邪點點頭，想想道：“景大人有傷在身，好好休養，我先去見一見雨師瑤。”

    “聖女慢走。”景自如不卑不亢地擺了擺手。

    ……

    ……

    ……

    ……

    啊楠眼睛都紅了，悽悽慘慘慼慼，妒忌快要質逼分離似的，哀怨地看着洛老闆…的背影。

    正面她可不敢上，也就只能夠在背後默默輸出，有需要話其實推波助瀾也可以。

    可真的妒忌啊。

    想想她轉化成爲黑魂的時候，用的都是什麼資源……簡直就像是從鐵鍋上刮出來的爐灰似的，摳摳搜搜刮了老半天才勉強刮到了一份。

    聞多呢？

    夠了，夠了，真的夠了，不要再多了——來自啊楠的深淵吶喊。

    此時，靈魂的光球，已經徹底染成了灰色……也在沒有灰霧出現。

    洛老闆安靜地等待着。

    這需要一個過程。

    黑魂的轉化，不僅僅只是黑魂之軀，它最初是需要從靈魂層面開始的……當然，轉化的速度，其實也與自身靈魂的資質有關。

    其實屑楠當初的用料雖然很廢，但轉化的速度其實是超一流的……幾乎轉瞬的事情。

    屑楠默默地計算着時間。

    五分鐘。

    灰色的靈魂光球忽然劇烈地抖動起來，隨後裂變，如同生命誕生時候最初的模樣，濃郁的灰色霧氣再次涌出，開始構建着全新的身體。

    頭部，身軀，四肢……

    聞多緩緩地睜開了雙眼，茫然的目光上過了哲學的三連之後，慢慢就恢復了清澈——其實聞多的雙眼一隻很清澈，少有的人間清醒模樣。

    “嗯…感覺不錯。”聞多打量着自己全新的身體，並沒有在意轉化之後的赤城。

    擁有了黑魂之軀之後，聞多對整個世界的感應，完全不一樣了……自然也就很輕易地發現了屑楠的存在。

    他目光古怪地看了眼小楠老師。

    “看我做什麼。”啊楠聳了聳肩，“我當時也是這樣的，要不然怎麼說是老闆的形狀呢？”

    “嗐。”聞多咧嘴一笑，意念微動，霧氣涌動，便穿上了衣服…還是之前的那一套，絲毫不差。

    但這確實身體的一部分，是灰霧的具化，這種能力相當方便。

    見狀，屑楠又開始質逼分離了……老闆造的這尊聞多，大概已經很高級的了吧。

    “公子爺。”聞多此時緩緩地籲了口氣，“我現在應該稱呼您公子爺，還是老闆？”

    轉化的瞬間，某些信息以兆級的速度填充着聞多的知識領域……如此龐大的知識，他還需要時間來適應。

    聞多暗自給自己定下了小目標，打算最多三天徹底消化乾淨。

    “沒關係。”洛老闆微微一笑，“我本名叫洛邱，你叫我全名都可以。”

    ——這個主子是真平億近人啊。

    “公子爺。”聞多恭恭敬敬地躬身一拜，“老聞是【蒼藍】出身的，還是按這裏的規矩來吧。”

    洛老闆不可置否，旋即想了想道：“不久之後，等我把餘下的事情處理完之後，將會離開【蒼藍】。這位是楠小姐，等她完成考覈之後，將會接手【蒼藍】的分店，你來輔助他。”

    聞多點點頭。

    【店鋪】的存在太過不可名狀了，他只是稍微消化一些意念之中的信息，就感覺要炸——雖然變成黑魂之後，貌似級別挺高，可小心一點，在新手村練練手會比較保險？

    屑楠對此沒說什麼，只是乖巧地站在一旁，甚至露出了一副小侍女般的模樣……卻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這是個很高級的茶藝大師啊……

    聞多若有所思。

    稍微感應一些，他發現屑楠作爲黑魂的氣息，比他還要強大一些……覺得正該如此，否則就不是他去打輔佐了。

    聞多並不知道的是，屑楠最開始真的很廢，恨不得把一點業績掰成兩份來用…也是後來一點一點地捱打，拿了幾次MVP之後，才有了如今的強度。

    “你，還有什麼想要問的嗎。”

    洛老闆忽然問道。

    聞多想了想道，“魏子茵。”

    洛老闆沒有說話，只是看着聞多的雙眼。

    他不躲也不閃，很是坦誠。

    洛老闆點點頭，手掌翻開，一枚漆黑的靈魂之球緩緩地從掌心之中吐出。

    聞多目光一凝，奇特的黑魂之眼視界，瞬間穿透了靈魂光球的漆黑，直投其內……裏面，彷彿有着一個蜷縮着沉睡的少女。

    “我可以爲你保留下來這個。”洛老闆平靜地道：“但是需要你以後來我這裏換。”

    聞多點了點頭。

    ……

    ……

    ……

    ……

    “……嗯？偶像？”

    啊林SIR目光一亮，發現了小洛SIR的蹤影——就在公館的某個靜室之中，嘆茶？

    不過沒有看見聞多先生和小楠老師。

    “累了一宿，過來休息一下吧。”小洛SIR微笑着招了招手。

    “好嘞！”

    ……

    “老師，你剛纔去哪了？”

    【紅孩】好奇地問道。

    枕着雙手走着的啊楠打了個哈欠，“去了一下【夫人的房間】，那裏的玩具不少，打算打包些回去玩玩。”

    【紅孩】頓時漲紅臉…老師究竟還要怎麼糟蹋自己哦。

    她不禁打了個寒顫。

    “不過什麼都沒有。”屑楠此時笑眯眯地道：“這公館早就不知道換了幾次主人了，大概早就被清理過了。”

    ……還好。

    少女暗自鬆了口氣，目光不自然地亂轉着，隨後停在了某處，“老師，你看……是聞多先生吧？”

    遠處，自己聞多獨自一人走了出去，方向是人工湖那邊。

    “讓他靜一靜吧。”屑楠若有所思，隨後拉起了少女的手腕，“來，陪我玩會。”

    “嗯……”

    ……

    ……

    旭日的光被厚厚的陰雲所遮擋着。

    平靜的湖面並沒有波光粼粼，像是墨綠色的玉。

    聞多獨自一人坐在了湖邊，看似思緒萬千，實質發呆。

    ——聞友三，你真的要爲了區區一個民女，控告玄機聖子？

    ——你們不敢審，我來審！

    ——你們不敢判！我來判！

    ——若是這公正不能普世，我修這公正之道何用！

    ——住手！！！

    “嗐。”

    聞多喃喃自語。

    “都多少歲的人了，還是這樣感性，還好勞資沒有老孃了，不然這老臉往哪裏擱啊？”

    聞多嗤笑了聲，旋即拉開衣襟，從懷中取出了一雙殘舊的繡花鞋來。

    這是從那杏子樹下很深的地方挖出來的，誰埋的，聞多感覺還是有必要去調查一下……不過用的是天蠶絲的線，千多年了，也就成色舊了一些而已。

    聞多握住這雙繡花鞋，雙手在地上悄悄地跳躍着。

    “你如果能站起來，穿上這雙鞋，跳舞也一定很好看的吧？”

    “咚嚓噠，噠噠噠，嚓嚓嚓噠……”

    繡花鞋忽然自他的手中飛出，彷彿穿在了一名少女的雙腳之下，緩緩地走向了湖水之中，踩出了微瀾，走向了晨曦。

    聞多看癡了。

    光破雲。

    “謝謝……”

    聞多猛然擡頭。

    繡花鞋沉入了湖水之中。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