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一章 男人的劍，女人的劍

    對視，已經有了一段不短的時間了——龍岡就這樣一直地盯着白石小獸瑪那看着。

    自從藍血被中和了之後，他就再也感受不到瑪那的想法——這讓他下意識地產生了一種不安的情緒。

    傾聽聲音，這是他與生俱來的能力，伴隨着他的一路成長：這就像是雙眼突然失明的人一樣。

    這種不安，即使是已經無法使用【聖劍】都無法比擬的。

    他真的已經無法感受得了瑪那的想法，自然而然地，瑪那此時彷彿也帶着一絲迷惘地看着他——縱然雙方間依然顯得親密，但也彷彿只是普通的飼主與寵物般的關係。

    龍岡突然有些煩躁。

    吃過了親衛隊招呼的食物之後，龍岡就自個兒地離開，住入了安排好的房間當中，這段時間也沒有見人。

    “現在之後雷亞茲才能使用它了嗎。”龍岡又看着就放在身邊的放牧人的【聖劍】，不禁皺起眉頭道，自言自語道：“不強求去做些什麼，但卻如同詛咒一般……他還小，不應該承擔這些。”

    他是這樣想的，但卻隱約間感覺事情並不是這樣……手執這柄【聖劍】的時候，縱然已經無法動用它的任何力量，但卻有着一種他自己也說不清楚的不捨。

    他明白這是他對力量的不捨……龍岡爲此而羞愧着，並且煩躁。

    苦惱的他，不禁掩着自己的臉，呆呆地坐在了前，不知不覺間，他彷彿感覺自己已經變成了一個卑劣的傢伙。

    現在……現在暫時是安全的，還沒有需要不得不動用【聖劍】力量的時候——或許留着，事情還有轉機，或許等過去一段時間，藍血的力量就會恢復過來。

    他如此想着，彷彿這樣就能夠說服自己。

    ……

    “今天真的夠了，我累了，莫吉托。”

    好說歹說，雷亞茲總算是從莫吉托國王那巨大的房間當中得以走出。

    最開始，雷亞茲也是本着或許再多刷幾次鱗片，還能夠從裏面得到更多隱藏的信息——但顯然，鱗片只是存在第二周目，並沒有第三周目。

    而已經不厭其煩地啓動了數十次之後，雷亞茲便只好放棄——面對着這會兒唯一能夠啓動鱗片的雷亞茲，莫吉托國王也只能依着。

    它是不會傷害伊斯卡後代的，更加不會強迫他們，它只是心中有些迫切，僅此而已。

    “你需要女猿嗎？最漂亮的那種？”它甚至想要好好地報答雷亞茲一番——縱然雷亞茲在他看來相當的醜陋，但是沒有關係，在它的命令之下，最高傲的女猿都不會在意這些。

    ——我在意啊！

    雷亞茲逃命似地走出了莫吉托那宮殿似的寢室，略顯得狼狽地走在了這所類似於某個基地的【王宮】當中。

    這裏顯然是六臂猿的先祖所霸佔的一處試驗場的設施，因此才會有那麼多的工具……巨大的金屬建築。

    夜晚，外邊有了一輪明月——這是雷亞茲唯有在海底城的博物館當中才看到過的景色。試驗場這裏擁有，但據說是某種天氣模擬的系統所創造出來的。

    似乎還能夠模擬四季的變化。

    在類似庭院的一處長廊之前，雷亞茲看見了正在仰望着月亮的海倫——在那層薄薄的月華之下，彷彿一切的煩躁都會在這裏變得溫柔起來。

    她像是在傾聽什麼。

    雷亞茲下意識地放緩了自己的腳步，直到來到海倫的身邊，輕聲道：“在想什麼。”

    “從前的事情。”海倫目光有些迷離，“從前，我經常會和姐姐們，走上海邊的礁石，仰望着星空和月亮。大姐她喜歡唱歌，二姐會在旁邊跳舞，而我會在一旁，做她們的觀衆。你知道嗎，四周都是大海，安靜，姐姐們的歌聲能夠傳去好遠的地方。”

    “真美。”雷亞茲心生嚮往，“我從來沒有見過真正的月亮，只是聽說過。有機會，你帶我去看。”

    海倫忽然低下了頭來，似有心事。

    雷亞茲此時連忙說道：“出不去也沒有關係，我覺得這裏的月亮也好看……有你在的地方，月亮就好看。”

    他以爲海倫是擔心無法離開試驗場，爲再也見不到自己姐姐而感到傷心。

    海倫此時忽然眨了眨眼睛，“大姐常說，人類的男性都喜歡哄人，說很多好聽的話，來欺騙塞壬，一旦他們得到了自己想要的東西，過去美好的承諾都會變成刺穿我們心臟的最惡毒的利劍。”

    “我不是。”雷亞茲頓時慌了。

    “我知道。”海倫微微一笑，月華彷彿讓她的臉頰更加柔和了一些，她此時輕輕地握住了雷亞茲的手掌，露出了一抹悽美的笑容來，“如果我是呢。”

    雷亞茲心中一怔，下意識地張了張口，“你是……你是什麼？”

    海倫依然握住了他的雙手，“雷亞茲，難道你就沒有想過，我爲什麼會在【索姆娜】海溝出現嗎。”

    “你是和姐姐們一同逃難才來到【索姆娜】海溝的嗎？因爲受到了海妖族的攻擊才不得不躲起來……還有，碰到了可怕的章魚海獸，和姐姐失散了呀？”雷亞茲下意識說道。

    “然後，正好碰上了你。”海倫輕身說道：“碰到了你，還有氪多金。”

    “這有什麼問題？”雷亞茲皺了皺眉頭，但此時心中卻隱約地出現了一絲的不安。

    “你有沒有想過，如果這一切都只是一個安排。”海倫這時候緩緩地說道：“是某個人，在你進入了海溝之前，就已經安排好的一切。”

    “怎麼可能！”雷亞茲搖了搖頭道：“我和氪多金掉落海溝，然後迷路，都只是一場意外……在說，我們也是因爲聽到了你的歌聲……歌聲？”

    “氪多金的出現，本就是一個安排，難道不是嗎。”海倫卻搖了搖頭，“忘記了那個在礦洞中出現的擺攤的蒙面傢伙了嗎。”

    “是他！”雷亞茲心中一驚，甚至感覺有些冷意，“是那個擺攤的商人安排的這一切？他是誰？！”

    “你不是應該知道，他是誰才對？”海倫搖了搖頭：“你知道的，能夠安排這些的人……你只是，下意識地去不願去想像，對嗎。”

    “是皇帝陛下……”雷亞茲此時像是被抽乾了力氣一樣，手掌也不自己地從海倫的雙手中抽離，“真的是他。”

    他害怕，甚至驚恐，心中有着一陣陣的絞痛……他害怕與海倫的相遇，並不是美好的邂逅。

    “我們的海底城語其實也是他教的。”海倫此時仰望着月色，“最開始的時候，我們姐妹三個，來到了這片海域，不知道未來如何，卻遭受到了海妖族的攻擊……是路易斯將我們從海妖族的手上救了下來。他沒有將我們帶回去海底城，只是將我們安置了起來，然後像我們詢問一些地上的事情。”

    雷亞茲咬牙道：“他從那時候開始就計劃這些？！”

    “怎會。”海倫搖搖頭，“那時候你還沒有進入路易斯的視線呢……那時候他也沒有這個計劃。他只是單純地和我們接觸而已。只是後來，他才提出了這樣的要求……大姐答應了。”

    雷亞茲感覺有些混亂……他倒退了半步，“騙我的對不對？”

    “你看看這是什麼。”海倫看着雷亞茲，隨後忽然轉過了身去……她手掌此時捂住了自己的嘴巴，似乎正在做一個嘔吐的動作。

    不一會兒，轉過身體的海倫，雙手竟是碰着了兩個金屬盒子。

    “這是大門的……鑰匙！”雷亞茲呼吸頓時一窒，“它們怎麼會——你，你早就醒來了！”

    他想起了母親之前的疑惑——此時他才明白到，凱亞夫人在最開始的懷疑，竟是那樣的準確，並且殘酷。

    “對不起，我騙了你。”海倫此時苦笑了一聲，“我們需要償還路易斯的恩情……我其實是一個很壞，很壞的女人。”

    雷亞茲低着頭，拳頭有些用力地握緊，“我既然都被你們騙進來了……你爲什麼還要跟着進來？在這一個危險的地方……你隨時都會死的，不是？”

    “爲了確保你能夠順利地拿到那只留下來的海螺。”海倫幽幽地道：“爲了指引呢，吹響海螺，將【藍血】喚醒……唯有身上具有藍血血脈的人吹響那只海螺，才能夠將【藍血】喚醒過來。”

    “琉歌也有藍血血脈！那時候她的力量還沒有被中和……儘管時間上相差不遠？”雷亞茲似乎做着一些他也感覺到是可笑的辯駁。

    他下意識地這樣做，爲了反擊此時這些帶來不安與痛苦的信息。

    “她是一個意外。”海倫搖搖頭：“最開始，路易斯根本沒想過讓她也進入這個地方的……這確實只是一個意外。但終究……還是你將【藍血】給喚醒了，我也算是完成了路易斯的計劃。”

    “你…爲什麼要告訴我這些？”雷亞茲苦笑了一聲，“或許，你根本不用坦白。誰也不知道這件事情……我也不會知道這件事情。”

    “因爲，已經沒有繼續騙你的必要了。”海倫微微一笑道：“再見了，雷亞茲……記住，不要隨便相信女人的話——比起男人的承諾，女人的眷戀一樣的可怕啊。”

    海倫一步步地後退着，很快就朝着那暗影之中隱去……雷亞茲下意識地往前走了兩步，卻似有着一股無形之力，擋住了他的腳步——他知道，這股無形的力量，來自於他此時的猶豫，懷疑，甚至失望……還有憤怒。

    直到，海倫最終消失在他的眼前，他才無力地將伸出的手給垂了下來。

    血液開始沸騰，開始燃燒似的，一道道藍色的光焰，此時開始纏繞在雷亞茲的身體之上……他痛苦地跪倒了在地上。

    藍色的氣焰持續地釋放着，身上的血管開始呈現，在他的身體之中，勾勒出來了一副宛如紋章般的巨大花紋。

    光芒，甚至將整個庭院都照亮了起來。

    ……

    遠處，一雙朦朧着水汽的眼睛，正在呆呆地看着庭院中藍光的出現……海倫就這樣默默地注視着。

    隨後，一道熟悉的聲音在海倫的身後響了起來。

    “他馬上就要覺醒了，但我一點也不感覺到高興。”

    海倫回過身體來，只見海底城的魔女，此時正倚在了一旁，抱胸，低頭……庭院中釋放而出的藍光照亮了她半邊的身子，但另外半邊的身子，卻在陰影當中。

    “你都聽見了……琉歌小姐。”

    “今晚睡不着，甚至還煩躁，本來想要出來這個人出出氣的，沒想到會聽到這些……”琉歌此時一擡頭，眯着眼盯着海倫，“聽到這些會讓我更不爽的事情……真得是路易斯安排你的？”

    海倫沒有說話，只是伸出手來，兩把大門的鑰匙，就這樣安靜地躺在了她的掌心當中。

    琉歌陷入了沉默當中，好一會兒，才深呼吸了一口氣道：“還是那個問題……甚至連我，都沒有懷疑你，你完全沒要必要說出真相的。”

    “聽說，痛苦可以刺激藍血的甦醒。”海倫此時目無表情地道：“狂亂，是開啓藍血力量寶藏的鑰匙……路易斯說，對於少年來說，最爲痛苦的會是這些。”

    “嘖……”琉歌輕了一聲，“確實像是那家夥的風格……總是那樣招人記恨。但不要糊弄我……方法有許多，你完全沒有必要說出真相。所以，你還是沒還有真正的回答我……你在逃避什麼？”

    “逃避，或者不逃避，已經不重要了。”海倫此時卻忽然將手中的鑰匙給高舉了起來，“我現在，只需要完成我最後要做的事情。”

    琉歌目光一凝，下意識地想要衝向海倫——只是，她已經喪失了超凡的藍血之力，根本無法來得及阻止什麼。

    瞬間，一道光柱藉由海倫手中的鑰匙，直接射向了夜空當中的那一輪圓月之上。

    光柱甚至照亮了巨石王國的整個領地……讓那些，即使深夜當中，也因爲心中的苦惱和煩悶的人們，下意識地看向了夜空。

    隨後，似乎有什麼東西打開了。

    緊接着，一道更爲耀眼的藍色光輝，自那圓月之中出現……它就像是藍色的彗星一樣，直接地從之中朝着大地撞落下來。

    “聖甲……無盡迴廊空間！”琉歌此時驚呼了一聲，“是路易斯——！”

    她瞬間朝着那彗星撞去的位置衝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