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九十一章 印泥

類別:都市言情 作者:二子從周字數:2144更新時間:24/07/01 04:50:44
    汝窯器釉厚,釉中有少量氣泡,在光照下時隱時現,似晨星閃爍。

    但是和官哥窯口不同的是,這些稀疏的氣泡嵌在釉層的中、下方,蘊藏在釉層最底下的另一部分氣泡,甚至從釉面上難以透見。

    而官哥瓷器的氣泡很明顯清晰,而且時常溢出到瓷器表面形成“棕眼”,而汝窯是“汁中棕眼,隱入蟹爪”,不但與同代瓷器具備了很大的區別,而且造成了歷代仿品難以複製的絕高難度。

    這也是瑪瑙釉才有的特殊現象,因爲瑪瑙的粘度很強,以致釉內與胎體中的空氣,在燒製過程中無法正常溢出,較多的被封閉在釉的下層,又因爲玻化感不夠強,讓這些氣泡若隱若現雜夾在冰裂紋理當中,這就又讓瓷器多了一層神祕的美感。

    “青如天,面如玉,寥若晨星,紋如蟬翼。”周至到現在已經有了極大的把握:“原中國古陶瓷研究會會長馮老曾經說過:‘汝窯釉色最難仿,比定、鈞、耀等窯難度大的多,因此傳世製品,根本無亂真之作。’”

    “所以這就是一件南宋汝窯。”

    其實還有一個重要的鑑別特徵,就是器具上的“寶光”。

    這是老瓷器的年代特徵,行話裏邊叫做“寶光內斂”。

    所謂瓷器,其實就是陶器外邊包裹上一層玻璃釉作爲保護和裝飾,大大提升陶器的使用價值和欣賞價值。

    剛出窯的瓷器,這層玻璃釉通透明亮,光潔異常,但在文玩界看來這就是東西不老的標誌,因此這時候的釉面反光,被稱爲“賊光”。

    在長年的使用和陳列中,瓷器的表面也會出現輕微的風化,導致瓷器釉色出現光亮漸漸隱沒,瓷器愈加瀾澤的“年代感”。

    行話裏邊就是“走賊”,賊光走掉了,變成“寶光”,瓷器也變成了真正不菲的古董。

    因此後世瓷器造假,拋掉賊光也是一個必然的套路,手法也就那幾樣,物理的就是拋磨,化學的就是酸洗。

    然而這兩種手法只好騙外行,因爲真正的老瓷器,在底胎,口沿,挺肚,凹腹……不同的部位,其風化程度是不一樣的。

    而磨砂造假,一般會留下規整的磨痕,且深淺程度基本一致,與自然留下的散亂磨痕不一樣。

    而化學方法帶來的釉面咬痕也是一個道理,粗糙程度一致不說,物劃痕,開片深淺都大不相同。

    對於汝窯來說,要造假的難度就再深了一層。

    “肘子的眼光練出來了。”四表舅這次終於滿意地笑了:“現在全世界已知的汝窯藏品,流落在民間的也就九件半。你這個雖然小了點,但難得是分離的,而且上下俱在,乃是分體式的全品,全世界包括博物館一共近八十件瓷器裏,這甚至是獨一份。”

    “所以別看巴掌大的一個小盒子,其價值不比你的龍泉窯和元青花兩個荷葉蓋罐差,甚至還要超過。”

    “想不到,萬萬想不到還有這漏……”周至不由得開心不已:“呃……不夠這個東西該叫什麼來着?器型挺古怪的……”

    “你不知道打開來看看?”四舅媽笑道。

    “哦對,”周至趕緊小心地將瓷盒打開,發現裏邊是一種紅色的顏料,因爲年代久遠,已經乾結:“這是……硃砂?”

    “朱磦,用蜜調和的。”四舅媽語帶責備:“你也是書法門內漢,這麼說沒得讓人笑話。”

    “那這是……印泥?”

    “是的,老印泥。”

    印泥有兩種,分別是硃砂和朱磦。

    所謂的硃砂印泥,用漂制硃砂時沉澱在最底層的硃砂製成,鈐印出的印蛻紅中帶紫,厚重沉着;

    所謂的朱磦印泥,是用浮在較上層的硃砂細末調製成的。鈐出的印蛻呈紅黃色,色澤清雅。其

    相對來說,硃砂印泥適合鈐蓋白文印;朱膘印泥適合鈐蓋朱文印。

    秦漢時期就有普遍在使用印章,不過那是的印章,卻是不用印泥的,而是蓋在臘餅和泥餅的上面,稱爲“臘封”,“泥封”。

    到了南北朝到唐代,開始用水,主要是白朮藥水調和硃砂,用毛筆刷到印章底部蓋到絹帛和紙張上面,開始有了最原始的“印泥”。

    但是水乾以後,硃砂容易脫落,因此人們開始尋找固化劑。

    最開始的固化劑,就是周至現在這盒印泥裏調和進的東西——蜂蜜。

    蜂蜜本身經過濃縮之後,硃砂本身也含有劇毒,因此即便是保存了千年,周至手裏這盒印泥,除了脫水嚴重之外,竟然還是美麗的“宮牆紅”。

    “原來這是個印泥盒。”周至笑道。

    “是了,還是最早的蜜泥。”四舅媽說道:“看,這是我用這硬盒裏的朱磦修復的扇面,是不是天衣無縫?”

    扇面是小畫,團扇的樣式,絹質底本,畫上是湖畔一處角落的景色,茂林修竹,山明水秀,筆觸極盡的細膩精妙。

    畫卷上只有一行鍾繇風格的小楷和一枚印記,小楷是寫在畫面裏湖邊柳樹幹上的,內容是“嘉定辛未劉鬆年畫”。

    印章是朱文小印,周至認真辨認,卻是“清波門下”四個字。

    “這是誰啊?”周至對這個人不太熟悉。

    “《宣和畫譜》該背一背了。”四表舅說道:“好歹你現在也是宋代書畫名品藏家,《宣和畫譜》該背一背了。”

    “他很出名?”

    “他是南宋著名宮庭畫家,經歷孝宗、光宗、寧宗三朝,水墨青綠山水人物兼工,皴法受李唐影響,筆精墨妙,妍麗典雅,常畫西湖勝景,因題材多園林小景,人稱‘小景山水’。”

    “他是張敦禮的徒弟,和李唐、馬遠,夏圭並稱‘南宋四家’,今後可要記牢了。”

    “後兩家我倒是知道,啊張敦禮我也知道,英宗駙馬是吧?劉鬆年還是他徒弟?”

    “對,就是那個張敦禮。”

    “那我的《蘇廚》可以加幾章了,兩個公主是女主的好朋友,駙馬張敦禮在裏邊也算是相對重要的配角。”周至笑得美滋滋的。

    “如果這樣能夠讓你多記住些知識,我倒是也贊成。”四表舅沒好氣地說道。

    “肘子你看看這印章。”四舅媽說道:“用老印泥修補的,怎麼樣?”

    “的確毫無色差,所以清波門人是劉鬆年的號?”

    “這倒不是。”四舅媽說道:“劉鬆年早年與兄弟隨父親宦居錢塘清波門,因此自號清波,然而清波門又稱南‘暗門’,因而常背戲謔另一個外號‘暗門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