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吻住她的眼睛

類別:女生頻道 作者:有香如故字數:2545更新時間:24/07/01 04:11:41
    燭火微晃,屋外起了風聲。

    沒想到緣分竟然真的在六年前就定下。

    蘇青珞想起當年的事,仍舊記憶猶新。

    那一年,她沒了家。

    父親不慎落馬後病重,在三月去世。

    母親生下她後身子便一直虧損,父親去世後,她強撐起蘇家,到了八月也一病不起,溘然長逝。

    整個蘇家便搖搖欲墜,僕人們先後鳥獸般四散,卷走不少金銀細軟,直到陸佑到來,才勉強穩住蘇家。

    但整個家卻是散了。

    她懵懂無知,看着陸佑拉着蘇家族長將家裏的事情一件件處理好,過了文書,將她帶回京城。

    陸佑對她來說,是當時唯一的親人,也是救她於水火之中的人。

    所以這些年,她一直都很感激陸佑。

    還有當時年僅十六歲的陸衡之。

    她在登上回京城的那艘船那天才第一次見到陸衡之。

    其實對他印象很深。

    他穿着一件黑色長衫,立在船頭,整個人陰沉而冷,全身上下散發着一種戾氣,腰間還橫着一柄大刀,似是誰看他一眼便會立刻被他一刀斃命。

    去京城的路上,她只帶了紫鳶,乳母程嬤嬤也十分想跟着來,奈何兒媳婦才生了孩子,程嬤嬤要照顧,不得已才不跟來京城。

    臨別時,她還抱着自己哭了好一陣兒。

    她跟紫鳶兩個人在船上,偶爾陸佑過來看看她,說前些年江南大旱,收成不好,不少人就近落草爲寇,開始在運河上趁夜色大肆搶劫往來船隻,所以特意僱了鏢局的一隊護衛,要她自己也小心。

    ​她一度以爲陸衡之是僱來的鏢局刀客,所以起先同船的幾日她根本不敢跟他說話,甚至不敢看他。

    他巡視船隻時偶爾會瞥她一眼,轉瞬便挪開。

    剛沒了父母,她每天夜裏都睡不好覺。

    有天夜裏,她突然聽見船外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和叫喊聲:“有人劫船!”

    她登時坐起身,叫醒紫鳶,兩人剛穿戴好,門就被陸衡之撞開了。

    他冷聲:“跟我走。”

    說不怕他是假的,但這時候跟水寇相比,陸衡之簡直可以稱得上菩薩了。

    他將刀鞘遞到她手裏,一路護着她和紫鳶到了船下的貨倉,將她們塞到角落,沉聲:“別出來。”

    臨走時,還扔了一把匕首給她。

    她和紫鳶瑟瑟發抖抱緊對方,聽着頭上傳來的刀鋒碰撞聲、喊殺聲、腳步聲,嚇得哭了出來,只是不敢出聲。

    不知過了多久,上頭聲音漸漸小了,最後漸漸消失。

    兩人還是不敢出來,在原地等了很久,直到天色矇矇亮,聽見門“吱”的一聲響了。

    刀尖劃過木板的聲音。

    她大着膽子看了眼,是陸衡之。

    他渾身是血,因爲黑色衣衫已經浸透了,貼在身上,身後一串血腳印。

    “出來。”他臉色蒼白,聲音有些淡,不知道是脫力還是什麼。

    她連忙起身,想去扶他,卻不知爲什麼不敢,停在原地,忽然看到他身後有個一身短打的男人揚起刀,她驚呼一聲,陸衡之閃身避過,卻跪在地上,手撐着木板,顯然受了重傷。

    身後那人腿瘸着,也摔到地上,顯然也是強弩之末。

    他咬牙露出可怖的笑看她一眼:“我就是死,也要拉着你和這兩個小姑娘陪葬。”

    她手裏攥着匕首不停發抖,明明心裏想衝上去幫陸衡之的,但不知爲什麼腳下完全不聽使喚,僵在原地邁不動步子。

    眼睜睜看着那人一刀落在陸衡之左肩,陸衡之沉眼冷笑一聲,藉着那刀的力量起身,一刀抹了那刺客的脖子。

    那刺客徹底倒地。

    ​他捂着肩頭的傷,鮮血從他指縫裏流出來。

    原本以爲,他會罵她不頂用,連她自己也恨自己爲什麼這樣不頂用。

    他卻只是淡聲道:“沒事了,別怕。”

    那清淡的語氣裏,帶着極強的安撫意味。

    她眼淚滾了下來,想伸手去扶他,他卻已經轉身:“走吧。”

    一路上了甲板,沿途不時便躺着屍體。

    她和紫鳶誰也不敢看,互相攙扶着進了屋。

    陸佑也受了傷,身邊跟着的小廝正哭喪着臉說:“大夫還等靠了岸才能找,爺還不如當時乘小船先走去報官,這血要是一直止不住怎麼辦?”

    陸佑沉聲:“胡鬧,姐姐唯一的女兒在船上,我豈能丟下她逃命?”

    血還在往外冒。

    她叫了聲舅舅,陸佑對她露出一個蒼白的笑。

    她連忙走過去,借過小廝手裏的繃帶用力換了位置按住,血竟不流了。

    小廝大爲震驚。

    她吩咐:“紫鳶,去拿藥箱。”

    父親平日裏走南闖北,不時出海,所以從小就教了她一些應急的處置外傷的法子,還她親自替父親包紮過。

    替陸佑止了血,又聽外頭有個小廝急道:“二爺,我們公子肩頭的血也一直止不住,這可如何是好?”

    陸佑忙道:“快,青珞你去看看衡之。”

    她那時還不知道這是宋聞,只是慌里慌張地跟過去。

    推開門,陸衡之躺在牀上,臉色脣色蒼白到毫無血色。

    她走過去,聞到濃重的血腥氣。

    她立刻用跪在牀邊,用厚厚的繃帶壓住他肩頭,眼裏的淚不自覺涌出:“沒事的,很快血就不會流了。”

    牀褥上全是染紅的血跡。

    如果不是她方纔猶豫,他不用受這麼重的傷。

    他眸子漆黑,看她的眼神也有些渙散,卻就那麼一直一直看着她。

    那個眼神彷彿烙在她身上,這也是爲何她會猜測陸衡之是不是在此時喜歡上她。

    好在肩頭的血很快止住了,身上其他地方的傷口都不致命,倒是沒什麼太大關係。

    傷口止住後,她爲他敷了金瘡藥,包紮好。

    一個時辰後,船在臨清靠了岸,衆人一起上岸去醫館、報官,休整了幾天,才重新出發。

    幸好過了臨清後,再沒遇見過水寇。

    這件事的細節原本已經被她埋藏在記憶力,現在想起來,鮮血淋漓的場面好似近在眼前。

    差點忘了——陸衡之因爲她捱過一刀。

    她看着眼前的陸衡之,眼淚忽地直直滾落下來。

    當年哭是因爲愧疚自責,而如今除了這些,更多的是心疼。

    “怎麼哭了?”陸衡之微微蹙眉。

    蘇青珞輕輕搖了搖頭,伸手撫上他左肩,細細地摩挲着。

    隔着中衣,摸到一處過分光滑的肌膚脈絡,連紋路都沒,從上到斜下方,大約有三寸長。

    她指尖輕顫,滾下更多淚珠。

    陸衡之伸手捏住她下巴尖:“想起在船上的事了?”

    她淚凝於睫,手一點點揪着他中衣領口:“你、你有沒有怪過我,當年我……我應該立刻過去殺了那個人的,我應該立刻過去的……”

    她喃喃,眼淚落進他手心。

    陸衡之沒想到她會在想這件事,不覺啞然失笑,擦掉她的眼淚。

    “當年你才幾歲?我怎麼會怪你。”

    “真的不怪我?”

    “不怪。”

    “可是你受傷了。”

    “嗯……你可以補償我。”

    她聲音裏有幾分茫然:“什麼?”

    他低頭,輕輕吻住她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