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6章 離開

    男人從身後追上來，黎梔背脊便僵了下。

    南老爺子覺察到了，輕輕握了握黎梔的手。

    他看向傅謹臣，“誰是你爺爺？你倒叫的不見外。”

    傅謹臣目光落在低着頭，站在南老爺子身邊的黎梔身上，溫聲又道。

    “請南老先生成全。”

    南老爺子哼了聲，並不想要成全。

    但想到若非今早傅謹臣打了通電話，告知他醫院這邊出了岔子，他們才急匆匆的從南城又趕了回來。

    說不定現在梔梔真就讓居心叵測的霍硯白給拐帶走了。

    而且，南老爺子剛剛順利認回了孫女，心裏高興，想到很這麼快接黎梔回家，傅謹臣多少有點功勞，南老爺子就勉強壓下了不滿，看向黎梔道。

    “乖寶啊，你想聽他說幾句嗎？”

    黎梔低着頭，但她卻能感受到男人投射在她身上的灼熱壓抑的視線。

    他站在身前，身影凝立不動，好似她不答應，他便不會退讓退開。

    黎梔咬着脣，擡起頭，朝着南老爺子輕輕點了下頭。

    南老爺子拍拍黎梔的肩膀，又警告的瞪了傅謹臣一眼，這才帶着保鏢往前走了一段。

    黎梔看向傅謹臣，對上男人深邃的眼眸。

    他一直都垂眸看着她，眼神專注幽深又好似帶着濃重的憂傷和壓抑的不捨。

    四目相對，情緒被收斂，男人眼底漾起笑意，嗓音低柔的道。

    “恭喜你和家人團圓。”

    黎梔看着傅謹臣，他很少笑，冷峻疏離的時候居多，即便笑起來也多帶幾分戲謔逗弄。

    可他此刻的笑是帶着溫度的，由衷的祝福她，爲她高興。

    黎梔怔怔看着他，有些奇怪他的反應。

    她就要離開了，也不再被他控制，她以爲他不會對此高興會暴怒難受呢。

    她臉上的驚訝太明顯，傅謹臣心裏再度被苦澀滋味填充。

    他沉默了一瞬才又道：“真心的。蘇家拋棄過你，黎家只給了你滿身傷痛，而傅家和我……”

    傅謹臣嗓音漸轉艱澀。

    他其實從前都知道的，黎梔將傅家和他當成了救贖，是她太純摯，那麼感恩信賴仰望卑微。

    他就真的將自己當成了她的救世主，自大狂妄，消耗她的感情。

    他本來是有無數次機會，可以真的成爲她的救贖，可最後都被他搞砸了，他把自己變成了折磨她最深的魔鬼。

    想着這些，傅謹臣俊顏再度一寸寸泛白，一雙深邃眼眸倒紅的有些突兀。

    他鬆開的手又陡然攥緊，才又牽起薄脣，露出一抹笑意。

    “梔梔，從前我一直自詡是個好哥哥，覺得是傅家給了你錦衣玉食的生活，覺得你離不開傅家更不可能離不開我，所以我忽略你質疑你，讓你一次次失望又輕施手段哄你回來，一遍遍作死，把我們之間的情意都消耗殆盡了……現在想來都是自大可笑，但我明白的太晚了，代價也太大了，我……”

    黎梔看着眼前男人，平靜的心湖像是被炸開了一個大洞，眼眶不受控制的潮熱。

    傅謹臣見她似哭非哭的模樣，卻陡然止聲。

    他不知道，這一次分開，何時才能再見到她。

    或許她會邂逅愛上別的男人，或許他很快會聽聞她再婚的消息，或許他們再也不會相見。

    所以，他不想再惹哭她，不想到了分離，他能給她的還是眼淚。

    傅謹臣轉移了話題，“梔梔，我不知道姜妍對你做了什麼，讓你好似更排斥厭憎我了，但還是想問問，你還恨我嗎？”

    黎梔眨了眨眼，將眼底熱意隱去，不答反問。

    “你希望我恨你嗎？”

    她記得他說過的，寧肯她恨的，也不要她對他無波無瀾的漠視。

    傅謹臣收在身側的雙拳已隱隱發抖，男人喉結滾動了下，啞聲道。

    “還是別恨了，恨比愛更消耗折磨，太辛苦了，爲我，不值得，對不對？回了南城，做回南家大小姐，就把雲城不開心的事和人都忘掉，也把錯失的無憂無慮都找回來，浴火重生，翱翔於天。”

    傅謹臣說完，下意識的擡了下手。

    他想像小時候那樣摸摸她的頭，或者捏捏她的臉。

    然而，看到她消瘦清麗的蒼白小臉，想到她對他近乎激烈的排斥，動作便又頓住。

    旋即，他收回手，讓開了路。

    黎梔卻看着他，“你真希望我忘掉？”

    她不知道爲什麼，心裏其實有個聲音一直告誡她，傅謹臣是傷害她最深的人，是她所有痛苦的根源。

    是害死她寶寶的間接兇手之一，是她最厭惡不可信的騙子。

    不管他如何表現，說什麼，她都不該再動容。

    可不知道爲什麼，看到他臉上故作輕鬆平靜的神情，聽着他說這些，她心裏還是像被只無形大手揉成一團，又攤開撕扯，一絲一縷的都是痛。

    “嗯，能忘便忘記了吧。”

    傅謹臣點頭，答的雲淡風輕，可嗓間卻好似又感受到了腥甜味道。

    他當然不希望她忘記，想到她會忘記他，徹底放下，從此心裏再沒一點位置屬於他。

    他便感覺窒息無望，可是，如果忘記能讓她釋懷重新快樂起來。

    如果忘記，才能度過喪子這道檻，還是忘記吧。

    他會加倍銘記，連帶她的那一份一起銘記。

    黎梔盯着男人又看了兩眼，驀的，好似覺得那張臉也沒那麼面目可憎，只要看到便覺得令她窒息了。

    片刻，她收回了目光，點點頭。

    “好，再見。”

    黎梔邁步，朝着南老爺子走了過去，南老爺子立刻笑的慈眉善目。

    “不是說有兩句話要說，結果說了這麼久，梔梔啊，男人還是沉默是金，說的永遠比不上做的，南城多的是又年輕又好看又溫柔體貼還知情識趣，尊重人會疼人的好男兒，回家爺爺奶奶都給你安排起來，走走走……”

    南老爺子的嗓音中氣十足，迴盪在醫院走廊上。

    傅謹臣知道老爺子是故意說給他聽的，他神情凝立未動，注視着女人的身影漸漸走遠，在心裏默默的道。

    七七，再見。

    起碼這一次，他把她安全無恙的送回到了家人的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