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類別:女生頻道 作者:強壯的女人字數:3574更新時間:24/07/01 03:24:55
    “會死人的吧?”

    “放心吧娘子,我阿孃用了好幾年,也沒死過人。”面對我的擔憂,江昭棠說得風輕雲淡:“一個防身的器物而已,射兩箭死不了人的,除非你往脖子裏射,射穿了估計能死。”

    見他如此,我倒也安心地收下了。

    據他所說,竹筒裏面的細箭可以裝小指大小的繡針,可連射兩發,我小時候喜歡打彈弓,準頭還不錯,晨間去林子裏練了會,雖說不能指哪打哪,但也不會打得太偏。

    我手掌一翻,隨着五指微蜷,袖口射出一道殘影,一下子攝入了樹樁。我快步跑過去瞧那已入木三分的袖箭,心裏一陣得意。

    下次王麻子或者謝二再來算計我,就往他們褲襠裏面射。

    我用力將插入木樁的袖箭拔出,再次裝入袖裏的竹筒中,不能浪費任何一枚。

    我拍拍衣服上的灰,衣袖遮好綁在手臂下的竹筒,彎腰拿起地上的竹簍,心情倍好得往山下走。

    坐着牛車到集市時,正好是人流最多的時候。

    我揹着一籮筐藥草,往平日經常擺攤的地方走去,就見我往日擺攤的那邊,有一道纖瘦的倩影。

    我停下腳步,眯着眼瞧,是個穿着綠色對襟襦裙的女孩。

    還沒等我看清是誰,那女孩正轉過身與我視線交匯,呆愣一瞬,溢出滿眼笑意。

    她朝我這邊跑來:“映荷!”

    倍好的心情,稀碎。

    待她跑到面前,我不動聲色地往後退了兩步,尷尬不失禮貌地扯着笑,迴應道:“瑩兒你回來了?”

    眼前這個笑顏如花,生得嬌弱可人的女孩就是謝珂拒絕我,也是謝二算計我的由頭。

    曾經我爲她出謀劃策逃出謝家,幾次三番地被那幾個兄弟察覺,上輩子謝珂因此越來越厭惡我,而謝二算計讓我失身,教我再也不能來阻礙他們和和美美的一家五口。

    我所遭受的悲慘都與趙瑩兒無關,卻又息息相關。

    本能的我有點牴觸與她接近。

    “我們去茶樓裏聊聊,我請你。”

    趙瑩兒不由分說地拉住我,甚至來不及拒絕她,就被拉到了就近的一家茶館。

    茶館的首層說書人,在臺子上繪聲繪色地講着皇帝與貴妃的柔情,二樓內最偏的角落,沒有什麼人會注意到的地方,也是視野極佳的好處。

    趙瑩兒跟店小二要了兩壺茶,將目光轉移到我身上,用一種新奇的目光看我婠起的頭髮,嘟喃道:“成婚後真的要把頭髮都搞起來啊。”

    “自古以來都是這樣啊。”

    我抿脣回答她,瞟向她依舊垂下的少女髮髻,官府不會給她和謝家那幾個蓋合婚的官印,畢竟不合立法。

    “聽謝家那幾個說,你爹給你招了秀才贅婿,你可要當心,負心最是讀書人。”她不知道想到什麼,眉頭都皺了起來:“特別是那種進京趕考,飛黃騰達就把髮妻踹了的。”

    我應着她:“負心人太多了,不是讀書人也會負心。”

    趙瑩兒手指摩擦着茶盞,看我的眼神中充滿愧疚:“我一開始還以爲你會和謝三好呢,剛來那會你們明明看起來那麼要好。”

    我微微一怔,隨即笑了笑:“我已經不喜歡他了。”

    哪怕是她剛來那會,謝三對我確實還算不錯,但他照樣還是以不想成婚爲由,將我爹請來說親的媒婆婉拒了。

    “那就好。”她猶疑地瞧我,許是見我面上的坦蕩,終於鬆了鬆眉頭:“按我說謝家那幾個,從大到小就沒有一個正常的,軟飯男一個,啊不,四個!”

    趙瑩兒義憤填膺地哼哧一聲,嘴裏說着一些我不太能聽懂的詞,和阿孃如出一轍。

    她還再叨叨:“吃我的,花我的,那些都夠我賣身的十倍了,姑奶奶遲早有一天跑得遠遠的,再也不回來!”

    聽到她說要跑,我呼吸一窒,心跳一緊,每次在這種時候,就肯定會有......

    “瑩兒和張妹妹在這做什麼?”

    猶如鬼魅般的聲音穿過耳膜,我下意識扼腕,只是這次我摸到了藏在袖子裏的竹筒。

    “以後誰欺負你,你就射他。”

    江昭棠溫柔安撫的聲音劃過耳邊,我霎時心跳恢復如常。

    敢再算計我,我就射死他!

    剛纔還橫眉怒懟的趙瑩兒見到謝二那張笑臉,頓時熄了聲,像個鵪鶉縮在角落,視線慌亂地看向別處。

    袖子裏的竹筒給了我莫大的勇氣,我擡眼直面他:“謝二大哥沒看見嗎?我們在喝茶呀。”

    “哦?剛剛我聽瑩兒說什麼跑呀,跳呀的,還以爲你又在這偷偷挑撥我們的關係呢”

    謝二的聲音很輕,但又很清晰地傳進耳中,就如同他附在耳邊說話一樣。

    我緊緊攥着手腕,抿脣佯裝一副苦惱的模樣,對着他那張似笑非笑的臉:“謝二大哥真的會講笑話,你們的關係都不用挑撥,風一吹就散了。”

    說着,我站了起來,揚首歪嘴:“再說了,您不是一直守着麼,我哪裏有那個本事,從你的眼皮底下挑撥你們呢?”

    謝二雖是笑着,但臉色卻異常的陰沉。

    心底有點沒譜,我緊緊抓着手腕,吞嚥了下口水,突然爲自己剛纔的話感到一絲後悔。

    我們就這樣面對面站着,誰也沒有開口說話,良久,還是趙瑩兒咳了兩聲,打破僵局。

    “夠了謝二,是我邀映荷來的,我們還沒說幾句你就過來了。”她鼓足氣,從她的位置上離開,輕輕拉了拉他的衣袖:“走吧,你送我去碼頭,我想看看謝三,等他下工,我們就回去吧。”

    “好啊。”謝二拉住了她的手,但目光並沒有從我身上移開,眼底的笑意閃着幽暗光:“張妹妹你要不要同我們一道去?”

    趙瑩兒猛拽他衣袖:“謝二!”

    我眉頭微蹙,望着他那張陰險的嘴臉,嘴角實在是提不起來。

    “啊——”他故意拉長聲音,佯裝出一副苦惱的樣子,而後笑嘻嘻地朝我道歉:“對不起啊,張妹妹,哦不,應該是江娘子,我忘了你已經嫁人了,以爲你還在喜歡阿珂呢。”

    他毫無誠意地道歉,倒是引來了旁座客人的側目。

    我沒成親時,他要毀我清白。我成親了,還要敗壞我的名聲?

    就因爲我和趙瑩兒喝了兩口茶,講了兩句話?

    還是因爲我反駁了他兩句話?

    我差點氣笑出聲,想罵人的話哽在喉嚨裏不上不下。

    “沒事,畢竟謝二你記憶不太好,估計是腦子有問題,建議去看看郎中。要是去晚了,怕是會影響智商。”

    一道不大不小的聲音從樓道口傳來,卻充滿着攝人心魄的沉重。

    “我女兒是不會怪病人的。”

    父親踏上最後的一個臺階,繞過幾個茶座出現在我的眼前,他的表情一如往常,不見喜也不見怒,眼睛斜視着謝二,大掌覆上他的左肩,忽而五指攥緊。

    音調不溫不燥:“你說呢?”

    剛纔還笑得一臉森冷的謝二,笑容陡然僵了下,他側過肩,低眉朝我父親稍稍頷首:“張叔說的是。”

    “張叔叔。”趙瑩笑着朝父親揮手。

    父親垂下手,眼睛瞟向她點了點頭。

    “張叔我們先走了。”謝二語氣恭敬,見父親擺了擺手,便拉着趙瑩兒離開了茶樓。

    目送着那兩人離開,我回過神,欣喜地問道:“爹你怎麼在這。”

    父親言簡意賅:“喝茶。”

    說罷,他拍拍我的頭,轉身走向了隔壁茶座,拉了張椅子坐下。

    隔壁茶座上的茶客從父親剛開始上來,視線就一直隨着他移動,直到他坐下才笑道:“想請你喝杯茶可真不容易啊。”

    我拿起竹簍背上,餘光瞧了那茶客一眼,他雖穿着一身素衣袍,但布料看起來不是凡品。

    那人眉清目秀,臉也面生得很。

    許是發覺到我在看他,那人擡眼朝我揚起嘴角,我一怔,忙慌地朝他點點頭,走到父親旁邊小聲道:“爹我先走了。”見父親說好,便下了樓。

    下面臺子上的說書人已經講到了皇帝的子嗣單薄,有子遺留在外。

    編得頭頭是道,幸虧高堂廟遠,要是再離得近點,被聽到這樣編造,不得掉腦袋。

    我沒有多做停留,走出了茶館,今日的日頭毒辣得緊,我眯着眼擡首望天,復而有看向茶館的二樓,那茶客似乎在同父親說些什麼,而父親目光則放在茶盞上,有一句沒一句的應答着。

    我斂回視線,剛纔耽誤太多時間,估摸着現在攤位也被人佔據了,乾脆揹着竹簍去醫館倒賣掉揹簍裏的藥草。

    不想剛走到拐角處,又遇到了不想見到的人。

    “張妹子這是去哪啊?”

    王麻子似乎料到了我會路過這裏,倚着牆擺着一副等我很久的姿勢。

    人來人往的鬧市裏,我倒是不懼怕他會對我怎麼樣,但還是要留個心眼以防萬一。

    我並不是很想回答他的話,嘆了口氣:“王大哥,你到底想幹什麼?”

    王麻子搓搓手,露出黃牙嘿嘿一笑:“沒什麼,就是想和你交流一下感情。”

    “你應該去和謝四交流一下感情。”我白了一眼,“我已經成婚了,而且你喜歡謝四,來纏着我算個什麼事啊。”

    我的聲音不大,正好能讓他聽清。

    王麻子先是一慌,看我的眼神逐漸變得震愕:“你怎麼知道?”

    看到他震驚,我才意識到自己講了什麼,男人喜歡男人,在我們這個地方聽起來確實匪夷所思。

    哪怕是王麻子經常跟着謝四,也很少有人往那方面想。

    但話出口,已是覆水難收,我抿脣,腦子飛快轉動想些能補救的話。

    “因爲...”我嘴脣囁嚅着,扼腕道:“我,我也喜歡過人啊,我知道,呃,知道喜歡一個人,一個人的眼神是什麼樣子的,你懂吧,你現在就像我當時,當時喜歡...喜歡謝珂一樣。”

    我爲我的臨時反應感到很滿意。

    王麻子沒有說話了,他睜大眼看着我,忍不住往後退了幾步,看起來似乎帶着那麼一點點忐忑。

    嗯?我的話有什麼不對頭的地方嗎?

    我正疑惑,卻反應過來他並不是在看我,而是看我的身後。

    我茫然了片刻,忽地腦袋裏嗡了一聲。

    不會吧......

    似乎是驗證我心裏所想,幾乎在我愣神的一下刻,戲謔的話語自背後響起。

    “看來張妹妹,哦不,是江娘子,江娘子心裏還是有你的啊,三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