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新年，以及新年禮物

    比起戀情，那果然還是友情更多一些吧？

    九花月的胸部緊緊壓迫着一隻雙眼是“X”形狀的鯊魚玩偶，她臥在牀上，緊盯着手中的鯊魚鑰匙串。

    一起學習、一起進步，一起在放學時分，丟下書包，在小樽的運河畔，共同吹響優美的管樂。

    赤井姐姐是單簧管，大叔...好像在高中時期是薩克斯手吧？

    九花月已經能夠在腦海中想象出一副畫面——赤井姐姐用單簧管吹出溫暖、柔和、圓潤的旋律，而大叔就在她的身邊，用豐富、濃厚、爵士的薩克斯爲她伴奏。

    歌曲悠揚，海鳥與天際平行。

    美妙的音樂直擊彼此心靈。

    這...就是友誼嗎？

    爲什麼...自己沒有像這樣的朋友？

    九花月忽然想到了什麼，她拖鞋也沒穿，光着潔淨的腳丫便踩下木板，迅速來到了她擺滿了音樂CD的電腦桌前。

    她推開自己的Macbook，纖細手指滑動觸摸板，在網絡上搜尋“藤井樹”這個名字。

    當然，這個名字搜索到的幾乎都是《情書》裏的藤井樹。

    於是她加上了[京都大學]、[吹奏樂部]的關鍵詞信息。

    “有了。”

    少女眼前一亮。

    有新聞報道過他，標題還蠻誇張。

    [天賦異稟？！年僅21歲的首席，帶領京都大學吹奏樂部勇奪202x年，大學/職場·第68回全國吹奏樂大賽金獎！]

    新聞是四年前的新聞，下方還有日本網友評論。

    [不愧是名流出身]、[他能獲得的資源，不是那些普通大學生能比的吧？]、[能拿到這個成績是應該的]。

    名流出身？

    九花月感到疑惑，大叔...不是從小在福利院中長大麼？怎麼會是名流出身呢？

    暫且放下這個問題，九花月又看到了個她十分感興趣的視頻標題。

    [《國家金獎》大學/職場版：第68回（202x）全日本吹奏樂大賽全國比賽金獎獲得者自由表演曲目——德弗札克：第九號交響曲「來自新世界」[Blu-ray/DVD] 202x年日本最佳日本最佳文摘]

    大叔拿金獎的視頻...

    她戴上耳機，點進鏈接。

    華麗的大堂、幾十人的交響樂團、統一華麗的黑色禮服。

    九花月一眼就認出了位於樂團前列的藤井樹，只不過他手裏現在拿的不是薩克斯，而是小提琴。

    大叔所在的位置...是首席小提琴吧？

    這個位置不僅是弓弦樂器的首席，更是整個樂隊的首席。

    地位僅在指揮之下。

    她耐心觀看。

    隨着視頻推進，來自新世界這首曲子的爆發力直接衝出了熒幕，十分震撼。

    可九花月唯獨喜歡曲目爆發過後，藤井樹那段小提琴的獨奏。

    太——獨特了。

    她有點不知道怎麼去描述這種感覺，悠揚、清新，心絃都被他手中的弓弦所挑動。

    ......

    她閉上眼，在椅子上抱住雙腿，將下巴置於膝蓋，靜下心，用心去聆聽着耳機內傳來的美妙絃音。

    音色停止，她又將手指放到鍵盤的左方向鍵上，將視頻回退，反覆聆聽。

    ......

    正如大叔所說的那樣，音樂是一種語言。

    音樂中，包含着情感交流。

    她聽着藤井樹拉着的提琴，看着他在樂團內那認真演奏的形象...

    繽紫色的眼眸中，透露出來了一種強烈的色彩，一種深深的渴望、強烈的憧憬。

    好想變成當年的赤井姐姐，好想跟上他的步伐，好想在小樽運河的河畔與他一起演奏。

    想成爲——能在一起演奏一輩子音樂的好朋友...

    對，一輩子的好朋友。

    ...九花月摘下耳機，趴在了電腦桌前。

    少女已經在內心中提早決定了，開學後她一定要加入大叔的吹奏樂部。

    一定要讓他從音樂上認可自己，欣賞自己，讚賞自己。

    只有這樣，自己才能真正與他做成能夠在心靈上相互交流的好朋友。

    只有這樣，自己才能夠更瞭解他，他也能夠更深層次地瞭解自己。

    九花月伸手捂住胸腔。

    漂亮的少女從未感知過自己的心臟會像現在這樣的砰砰跳動。

    *

    今天是新年。

    藤井樹今日的行程大多在福利院。

    他帶上九花月一起，去給福利院的三十多個孩子們派發新年禮物。

    自然，被大家簇擁到了一團。

    院長讓大家提前寫了自己的新年願望，藤井樹負責幫他們實現，所以當他們真的在新年那一天，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玩具、玩偶時，眼裏涌現出來的，是角落裏的小孩被關愛後的滿足與興奮。

    九花月彷彿看到了自己。

    新年這一天，陽葵同學和大叔還互送禮物。

    大叔送了她一套漂亮衣服。

    而她則送了大叔一條她親手織的圍巾。

    大叔收到妹妹的衣服顯得很高興，伸手去揉了陽葵同學的頭，而陽葵同學似乎是很喜歡他這樣，一直在他的手底下笑嘻嘻的，說着“樹哥哥！新年快樂！”的祝福語，衝過去抱住他，臉上洋溢滿了幸福。

    在福利院待着待着，時間已然來到了夜晚。

    孩子們幾乎都已經在院長和阿姨的督促下，強制進房睡覺，只不過因爲是新年，又都收到了新年禮物，大多數孩子都興奮地睡不着覺。

    九花月看到一個小女孩緊緊抱着藤井樹給她買的小熊玩偶，一個人，小小地縮在被窩裏，睡着了。

    ......

    回到家，更是到了深夜。

    九花月下意識的打開手機，想看看新年的一天，自己收到了什麼消息。

    可不論是她的電話、LINE，還是社交媒體賬號裏，都沒有任何一條聯繫她的消息。

    父母也沒有給她打來任何電話。

    只有短信上，還有一條小樽市政府羣發給所有市民的新年安全注意事項。

    今天的心情...應該可以說是既開心，又有些落寞吧。

    少女站在大洋房的門口，擡起頭，遙望着黑夜中茫茫之多的雪花。

    這些雪花...自看不到的地方出現，在少女這名唯一仰望它們的人面前，飄搖紛落。

    她伸出手去接住雪花，冰晶在指尖擴散，不到片刻，便孤零零地消失在了她的視線內。

    雪花這短暫的一生勾起了少女心中一隅的黯寂，種種思緒，曳曳而生。

    “其實我昨天就想問了，你不回東京去麼？”

    少女的手仍舊保持着伸出去的動作，僅是將目光落到了藤井樹擡頭看天的側臉上。

    “嗯？九花？”

    九花月這才回過神，回答道：

    “沒什麼好回去的，我回來小樽，就是爲了離開那個地方。”

    “也是。新年，你父母給你打電話了沒有？”藤井樹的目光落到門口的那個雪人上。

    “...沒有。”

    “那或許他們是太忙了，新年也還在加班工作，這才沒能想起來要給你打電話。”

    “或許吧。”

    ......

    ......

    “抽支煙你不介意吧？”

    “大叔你站遠點就行。”

    “行。”

    藤井樹離她遠了兩步，利落地點起一支煙，輕吸一口過肺以後，緩緩吐出。

    “九花，把手伸出來。”

    “做什麼？”

    “我覺得伱剛纔伸手碰雪的樣子很有漂亮，能不能讓我多看一會兒。”

    “大叔...你又開始了！”九花月生氣臉，這次是真生氣，因爲她拿藤井樹當朋友。

    “伸出來。”

    “幹嘛？”九花月察覺到了什麼，收起表情。

    “伸出來你就知道了。”

    “......”

    九花月照做，而她僅僅伸手不到一秒後，藤井樹便掏出了個小禮物盒，放到了上面。

    少女瞳孔微縮，有些難以置信。

    “這個、這個是——”

    “只是個祝你新年快樂的禮物，九花。”

    藤井樹就在她的身邊，用平常的，再普通不過的話語說着。

    ......

    九花月繽紫色的眼眸中，倒映出了他在一旁抽菸惆悵的樣子。

    少女默默地看了他一會兒後，將目光放到自己手中的...小小禮物盒上。

    藤井樹知道她麪皮薄，也不喜歡收人人情，便故意抽着煙，站在較遠的地方，說着話：

    “不要多想，這是作爲朋友送給你的新年禮物。我答應是答應和你做朋友了，卻還沒對你有過什麼實質上的朋友的關照，這兩天還一直勞煩你幫我忙，送你點新年禮物，應該的。”

    “我...我，”九花月有些支吾，強調道，“我當然不會多想！”

    “九花不會因爲一件小禮物就被感動到了吧？”

    “當、當然不會！”

    九花月想到臨走時福利院裏那個緊緊抱住小熊玩偶的小女孩，也將屬於自己的禮物，攥緊了些。

    “謝謝...謝謝大叔...”

    藤井樹注意到了她的情緒，但沒多說什麼，“我們不是朋友麼。還有，你的吉他拿來。”

    “要吉他做什麼。”

    “忘了？前天你答應我出去幫我搬東西，我要回你一首歌作爲交換。”

    “那種事情...在知道大叔你居然是爲了給福利院的小孩買禮物後，就無所謂了。”

    “那你想不想聽我給你彈琴？”

    “......”

    九花月果斷跑回屋內，取出吉他來交給他。

    “走吧，去側院的小木亭。”

    藤井樹坐上冰涼的木長凳，雙腿交疊翹起二郎腿，擰擰琴頭調了調音。

    “要我彈哪首曲子？”

    “這首。”九花月取出手機，給他看了眼。

    “《帶上我》是吧？沒有譜子麼。”

    “沒有，是網絡上一個吉他手自創的歌曲，我沒有譜子...大叔可以彈麼？”

    藤井樹沒有回覆，只是接過九花月遞來的耳機，塞進耳朵裏聽了兩聲，然後跟着耳朵裏的節奏，將譜子躍然於手。

    他跟着前奏試了兩下，又按照歌曲中後的伴奏分析了下彈法。

    “嘶——”

    “不行麼...？”

    “細節沒譜子沒辦法還原，原作者水平有點高，至少彈了十一二年的吉他，不過大體的還是能彈出來，你聽聽試試？”

    藤井樹試着彈起前奏，九花月聽後，直接是眼前一亮。

    “就是這樣！好聽...”

    “那這樣就可以了吧。”

    “嗯！”

    “那我開始了。”

    “嗯！”

    藤井樹左手壓住和絃，右手靜放在五根琴絃之上。

    他稍微醞釀了一番，清了清嗓子，撥動吉他，輕快的前奏起手，爲坐在斜對面的九花月，舒緩地唱了出來：

    ♪眺望星空，回憶着，在無趣中度過的每日時光♪

    ♪來吧，牽着我的手，眼前的你，像是染上了絢麗的色彩♪

    ♪能和你相遇，是不可思議的力量，正是因爲你，此刻，才能奔向前方♪

    歌曲到了這裏，原本是升調，節奏和情感逐漸加強，短暫停歇後，再一口氣爆發出來。

    藤井樹唱不太來這種風格，於是將歌曲這段變奏爲平緩的，抒情的。

    ♪帶上我，去跨越這片天空，俯瞰這大千世界；帶上我，向着閃耀光輝的方向，如果能與你一起分享喜悅，如果能永遠在身邊，就請這樣一直下去；帶上我，向着未知的世界，無論在何處，無論在何處都能自由飛翔♪

    ♪從此往後，你就是我的幸福♪

    ......

    還行，藤井樹感覺自己唱得。

    雖說嗓子沒有特別練過，但比起一般人來說，還是不錯的。

    他將歌曲唱完，扭過頭，發現九花月這丫頭，忽然哭了。

    “九花？”

    九花月立刻擦乾淨些許淚花，她坐姿挺直，將頭擡高，聲音淡淡且又有些抽噎地說道：

    “沒...沒事，大叔唱得真好...還是我沒有聽過的版本。”

    “我改抒情了一點，算是額外送給九花你的新年禮物。還改得算好吧？”

    “嗯...很喜歡很喜歡。”

    看到九花月眼角嘩嘩，還要盡力忍住流淚的樣子，要說沒半點觸動，那才是假的。

    儘管九花身上還有很多謎團，可她眼下流露出的情感卻做不了假。

    這孩子很孤獨，也很寂寞。

    她缺乏人關心，也缺乏人去試着瞭解她。

    以至於她一個十六歲的女孩兒，居然會想着要和自己一個二十六的大叔做朋友。

    藤井樹多多少少明白九花口中“朋友”，對她而言的重要性了。

    見到九花月眼淚還是流個不止，他忽然想學安慰千歲那樣，去安慰她，卻豁然發現自己與她並沒有千歲那樣，有着那麼多共同的經歷。

    自己現在能做的，就是陪她多待一會兒，作爲朋友，送給她多幾首歌吧？

    “還想聽什麼歌？今天給你開個特例，什麼都能給你彈。”

    見到他的笑容，九花月的淚花止住了不少，“...聽你喜歡的就好。”

    “我喜歡的啊，我喜歡的就偏古典了...這樣吧，給你彈個康康舞曲。”

    藤井樹二話不說便開始演奏。

    康康舞曲歡快、明亮，還有一絲搞笑的旋律很快感染到了九花月的心情，她捂着嘴笑了出來。

    見她心情轉好，藤井樹也蠻開心的。

    “真好...”

    “說明白點，什麼真好。”

    九花月的聲音小小的，“有朋友的感覺...”

    “我也這麼覺得，所以開學後，九花就多去交交朋友怎麼樣？先和千歲把朋友做好，她近期是太忙了，本來我喊她和你做朋友，她都沒什麼空和你聊聊。”

    “嗯！不過大叔你放心，就算之後我真的有了很多朋友，也不會忘了你的。”

    “你這話說得我像是你前男友。原因呢？”

    “你是我現在交到的第一個朋友，也是現在唯一一個願意試着理解我，還對我有所照顧的朋友。”

    九花月淚眼嘩嘩地將他剛纔送的禮物盒用雙手抱在雙腿上，拇指不斷刮着禮物盒的束繩，“謝謝你...”

    少女說話聲音小小的，臉還微微紅的樣子，着實可愛。

    她本身就十分漂亮，身上十六歲少女的青春氣息，外加這楚楚可憐的淚眼模樣，讓人難免會喜歡上她。

    “沒事。”

    “對了！我也有新年禮物要送給大叔你！我忘記說了。”

    “那套手衝咖啡的設備是吧，你上次從東京回來的時候買的。”

    “大叔你——”

    “誰叫你不好好收拾，被我給看到了。不過，你送我的話，我就收下了，也謝謝小九花了。”

    九花月唰地一下紅了耳根，“...大叔你...你這什麼稱呼啊。”

    “多加了個‘醬’而已，親切一點，難不成叫你小月？”

    “......”

    九花月低下頭，更是羞得說不出話來。

    “...抱歉，當我剛纔的話沒說，惹你生氣了。”

    “沒、沒事...我沒有生氣。”

    *

    夜晚，九花月在自己的被窩裏拆開藤井樹送的禮物。

    裏面放着的，是一個用陶瓷所做的八音盒，陶瓷的形狀是各種海洋生物，其中的鯊魚最爲顯眼。

    一擰動發條，八音盒就會放出好聽的音樂。

    九花月看到鯊魚就情不自禁地喜歡了起來，更別說，這還是她今年收到的，唯一的新年祝福和新年禮物。

    九花月縮在被窩裏是越看越喜歡，然後還把八音盒放在胸口，抱了好一陣。

    少女忽然覺得...他剛纔叫自己“小九花”、“小月”...也、也蠻好聽的！

    而自己喊大叔呢？

    ...樹？

    一想到這個稱謂，九花月瞬間就把自己紅紅的臉埋進鯊魚玩偶的肚子裏去，腳丫子在後面不斷地上下擺動，敲擊牀鋪。

    不行不行不行，這實在是太羞恥了！

    絕對喊不出口！

    ...樹君？

    不行——！

    啊啊啊啊啊！

    九花月感覺自己快要窒息，快要死了。

    真討厭這種感覺！

    討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