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我們，做朋友吧！（上）

    自由，是人與生俱來的權利，是自然賦予人類的不可侵犯的權利。

    藤井樹相當信奉盧梭那句名言——“人生來就是自由的”。

    然而，打掃家務卻是對個體的規整、約束和限制。

    這兩者是完全相對的事物。

    簡而言之，打掃家務等於約束自己，也等於放棄自由。

    因此。

    如果想要得到解放，想要對抗世界給予人類的壓迫與苦難，就必須反抗一切與自由相對立的事物。

    也就是說——不做家務。

    “...說這麼多，大叔你到底願不願來幫忙？”

    “......”

    藤井樹在餐桌的對面，沉默了。

    事情還要從昨天晚上說起。

    晚餐時間，九花月這丫頭依照往常慣例吃着簡單的泡麪，而他則在客廳一邊靜靜地看書。

    本是一個正正常常、普普通通的晚餐，卻不想她在吃到一半的時候，有一隻蜘蛛從天花板上落了下來。

    這蜘蛛連帶着灰塵，正好落到了那丫頭剛剛泡好的泡麪碗裏。

    由於藤井樹這些天沒有外出採購食物，之前購買的東西幾乎都已吃完，而九花月丫頭的食物存貨也不多，麪條也剛好煮完。所以昨晚那桶泡麪，是她僅存的糧食。

    少女最後的晚餐泡湯了。

    她沒有大喊大叫，只是把臉繃緊，默默將泡麪蓋上，端起，再直接丟掉。

    接着，她就那麼趴在餐桌上，活活餓了一整晚。

    藤井樹都看她可憐，畢竟那麼高一孩子，需要足夠的食物來支撐身體。

    ......

    “要死，你是怎麼想到要大掃除的？”

    “那羣該死的蜘蛛，就是因爲太久沒打掃房子了，所以才導致這些東西到處滋生。我昨天餓了一整晚，就是因爲它們，所以我要報復，要讓它們沒地方住！”

    “那你要大掃除你就大掃除，拉上我做什麼。”

    “人多，不會那麼累。”

    “那我爲什麼要聽你的？”

    九花月指了指他面前的麪條。

    “...感情你今天又喊我起牀吃麪，就是爲了拉我下午幫伱忙，給我下套呢！”

    “無利不起早！我的麪條可不是白吃的！”

    “......”

    九花月努努嘴，“而且你現在也住在這房子裏！有義務陪我一起大掃除。”

    “姑奶奶，你知道你家房子有多大麼？不論層數，光是佔地，200平都不止！玻璃窗戶一樓就不下10塊，還又大又寬，全都打掃，人都能累死。”

    “可總不能不打掃吧，房子老化很嚴重，裏屋的窗戶玻璃上，全都是蜘蛛網和灰塵。”

    “我覺得沒事，不打掃也挺好。”

    “那不行，你看昨天都有只蜘蛛落到我碗裏了，下一次還指不定會落什麼下來，蟑螂？老鼠？大叔你不覺得這些東西噁心麼？”

    “它們啊，它們挺可愛的。”

    “大叔...！”

    “不行。”

    “大叔...！我求求你了...”

    “不行就是不行。”

    “......”

    九花月也不繼續說話了，就端坐在對面，雙手放在腿上，一直盯着藤井樹看。

    她那紫色的眼眸，盯得藤井樹有些發慌。

    “...幹嘛？”

    “大叔你不答應我，我就一直盯着你看。”

    這丫頭要是強迫自己幫她打掃，那藤井樹二話不說就能拒絕。

    可她剛纔是在求自己，自己又吃了她煮的面。

    如此真誠的眼神，藤井樹都有點不好意思拒絕她。

    藤井樹嘆氣：“必須嗎？我認爲只要沒有異味，打掃的日子再往後稍兩天也是可以的。”

    “昨天你就這麼說...可今天推明天，明天推後天，到時候老鼠都爬滿整個房子了！”

    這話是實話。

    拖延症可要不得，他過去還經常拿這話來訓斥班裏幾個總不想交作業找藉口的學生。

    “這樣吧！”

    九花月害怕他還是拒絕自己，像是想到了什麼，有了個提議，“大叔你幫我打掃屋子，之後我幫你打掃你的房間...我知道你房間超級亂，塑料袋、喝完的礦泉水瓶、空便當盒、空薯片袋，還有你那個拿飲料瓶蓋子做的菸灰缸...你那房間就跟個垃圾場一樣！也需要打掃！”

    “......”

    真是謝謝你的評價。

    “不行麼？大叔...”

    這丫頭明明只是在喊自己大叔，可爲什麼總覺得她像是在撒嬌？

    藤井樹算是服了她了，“行...我答應了，看你這架勢，我要不答應，你能把我從這房子裏趕出去。”

    “哪有那麼誇張...”

    “之前你不就惡狠狠地瞪我，不想要我住進來？”

    “以前是以前...現在你答應就好了，你要勤快，我也沒有理由拒絕你繼續住下去。”

    藤井樹低下頭，“我倒是覺得你真想趕我走，有一萬個可以把我趕出去的理由。清掃工具你買了？”

    “買了，一起牀就去便利店買了，我實在是受不了蜘蛛。”

    “...那...行，我陪你打掃。”

    “好，事不宜遲，我現在就去把打掃工具拿過來，一起把房子打掃得徹徹底底，乾淨漂亮！”

    這丫頭還蠻有熱情的。

    ......

    藤井樹吃完麪條，九花月換好了衣服。

    她穿上厚實的藍色衝鋒衣，又套上一條卡其色的工裝褲。她將頭髮盤起成一個丸子頭，露出雪白的後頸。

    這身行頭藤井樹不是第一次看見了...她這算是男裝吧？

    上次他就想評價這套搭配“幹淨利落”。

    果然，只要人漂亮，穿什麼都是漂亮的。

    “大叔負責右半邊，我負責左半邊...主要清理灰塵和蜘蛛網，蓋了白布的傢俱也要把白布掀開，看看裏面有沒有灰塵，有沒有蜘蛛卵...再怎麼說，好多東西也都是放了十多年。”

    少女做事情雷厲風行。

    她也不嫌棄髒什麼的，提着一桶水，拿起一個髒抹布便開始擦傢俱、拖地。

    石英柱、古典畫，還有壁爐什麼的...每一個有灰塵的角落她都不放過。

    地毯這種毛又厚又重的東西，她便喊上藤井樹，一起將其拉進洗手間用大量的水沖刷清洗。

    彎腰洗很累，她便乾脆裸着足，用腳將污垢連同水一起踩出。

    實在是沒看出來她這麼能幹。

    中午簡簡單單吃了點東西，下午又繼續幹，流程雖說簡單，可奈何東西太多...一直持續到夜裏結束才算打掃完成。

    “...這輩子就沒這麼累過。”

    “大叔你體力不行啊。”

    “沒你們有活力...以前我在東京腿就得過痛風。”

    “大叔你還沒三十吧...怎麼會有痛風。”

    “累的...”

    “哦，那大叔你先休息，其實今天也打掃得差不多了，明天再繼續，明天就輪到大叔你的房間了。”

    “......”

    藤井樹累成了狗，現在他什麼都聽不進去，只想洗完澡後，好好睡上一覺

    第二天一早，藤井樹腰酸背痛地被她給敲門，硬生生喊起了牀。

    “大叔！起牀了，今天打掃你的房間！哦，還有昨天沒擦的窗戶！”

    “......”

    真是受罪。

    真不知道這小丫頭哪裏來的這麼多的活力，昨天打掃了一天...她還不累麼？

    但他也沒什麼辦法，既然是答應好的事情，就得陪她自己做下去。

    九花月還是昨天那身打掃家務的行頭，她一進來，掃視到藤井樹慘不忍睹的房間，忍不住嘆氣說道：

    “真不知道你怎麼能住得下去的...和垃圾一起睡覺很舒服嗎？”

    “挺好的...”

    “怎麼可能會挺好的！全是垃圾，衣服也是亂糟糟的...”

    單身男性的房間給一個小女生看見，的確不怎麼舒服。

    更何況是一個喜歡整潔的小女生。

    “其實吧，沒有異味的話，和平時睡覺沒什麼區別。”

    九花月看到了眼牀邊打開的行李箱，行李箱上全是亂糟糟的衣服，褲子、外套、領帶...半搭不搭地交錯在一塊兒。

    少女立刻變成了厭惡加嫌棄的表情：

    “大叔真邋遢。”

    “......”

    她這表情怎麼沒有昨天看起來順眼？

    九花月立刻又將表情收了回去，“如果我沒猜錯的話，這個東西，和整張牀就是你的衣櫃了...”

    “...你怎麼知道。”

    “怎麼不用這個房間配套的衣櫃？我記得裏面有幾個衣架把，絕對夠你用了。”

    “麻煩啊，除了西裝，衣服丟牀上就行，第二天起牀隨手一抓就能穿上，多方便。”

    “可這樣，亂啊。”

    “夠簡單就行。”

    “...邋遢！外表看不出來你有什麼髒的...可一進你的房間，才發現你居然是這樣的...你才住進來一個多星期啊，虧你還是老師呢！”

    “都說了，工作和生活是兩面...又沒什麼人在意我的私生活，我只需要保持沒有異味，打理得這麼整潔給誰看？再說了...我搬出去的時候，又不是不會打掃。”

    “真是讓人看不下去，房間全是吃完的便當盒還有你的零食垃圾，菸灰缸也是，怎麼還在用那個飲料瓶蓋。”

    “窮。”

    “窮就不要抽菸啊...”

    說實在話，蠻羞愧的。

    私生活被一個小丫頭這麼狠狠地批評一通，他這個成年男人的臉面的確過不去。

    所以，反駁少女的聲音也小了不少。

    的確...很不好意思。

    “陽葵同學也多次提到過要大叔好好照顧自己對吧？”

    “抱歉，幾年裏，一個人習慣了。”

    “習慣了也不能這樣呀...而且這是個徹徹底底的壞習慣。”

    九花月嘆氣，擡頭看向藤井樹，極其認真的表情：

    “那我今天幫你收拾好了，以後你可就要好好的保持住乾淨，記得每天脫掉衣服，要把衣服掛衣櫃裏。垃圾要準確丟進垃圾桶，每天要分類，要定時去丟。煙你要抽的話，買個正經的菸灰缸...你即便是一個人也要好好打理自己的生活。”

    “太麻煩了...而且...爲什麼？”

    “憑你是這裏的租客！我現在是你的房東，我九花月要求大叔你必須照顧好自己的生活！”

    “......”

    這丫頭，還兇巴巴的。

    “好了，多說無益！我現在就開始幫你打掃！”

    九花月說完，也不顧藤井樹半點意見，即刻開始幫他整理房間。

    她先將外面的零食袋、空便當盒收拾進垃圾袋，然後再將地面上的零食碎渣、頭髮、灰塵等細小垃圾掃起，用垃圾袋裝好。

    藤井樹平時看的小說、之前幫助鬆前心春出題所用的資料，在牀頭一本一本的，少女也都給他整理好，壘在牀頭櫃上。

    燈具，擦乾淨；牆角，擦乾淨；老傢俱的角落，還有一些不乾淨的黴斑，通通擦乾淨擦乾淨。

    接下來是衣服。

    穿過的，沒穿過的，九花月讓藤井樹先確認，然後再丟進兩個不同的，她抱過來的洗衣籃裏。

    “沒穿過的衣服，又是夏天用的，我給你先疊好，你要不就放進衣櫃，要不就放進行李箱。”

    “哦...”

    “別光回答不動啊。”

    “沒問題！九花老師！”

    後續丫頭整理了一小時。

    整理房間嘛，在所難免有些尷尬的事情。

    藤井樹過去剛成年不久買的，好幾本到現在都捨不得丟的珍藏雜誌，就被丫頭給發現了。

    她用拇指捻着，拎在手裏，發呆發愣。

    “...這是什麼？”

    “...小孩子別看！”

    “......”

    直到雜誌被藤井樹奪走，九花月都還是發懵的狀態。

    藤井樹握拳抵嘴，咳嗽兩聲，“那是時尚雜志，你不是也當模特，會拍時尚照麼...就是那種雜誌，碰巧人物在封面上是泳裝罷了，你不要誤會。”

    “時、時尚雜志...？”

    “對，就是這玩意兒，碰巧封面是泳裝。”

    “...哦，明、明白了。”

    然後丫頭好長一段時間都在安靜收拾東西。

    臉比平時要紅上一些。

    大叔...應該說男人果然都喜歡這些東西...真是討厭......

    身敗名裂倒不至於，藤井樹勇於承認他是個正常男人...更何況丫頭都沒翻開看。

    只可惜他正常大叔的人設，很遺憾地沒能在九花月面前維持住。

    “VIVI。”

    “什麼？”

    “VIVI...我作爲模特拍的照片...有時候會出現在這個雜誌上。”

    “...瞭解了，但你和我說這個做什麼？”

    “昨天聊天的時候，你不是說你挺好奇我工作的狀態是什麼樣的麼...雜誌上可以看見一些。”

    “......”

    VIVI麼，藤井樹記住了這個雜誌的名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