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羞慚

    李莊生並不認爲林月花能考上清華。

    全縣有四、五所高中，星鵬中學的實力排第二。每年中考後，市裏面掐走一批尖子，縣中掐走剩下的尖子，然後才能輪到星鵬。

    他們學校每年能出幾個211就要燒高香了，遑論清華。即便是縣中，也需好幾年才能出一個清北。林月花的成績雖然在星鵬是頂尖，但就是211的水平，發揮好一點，勉強能摸到普通985。

    所以李莊生就當是玩笑了，他不認爲林月花的目標真的是清華。當然，他說自己要考北大也是胡說。

    然而，林月花聽了李莊生的話，卻嗤笑一聲：“就你還考北大？”

    “你別看不起人昂，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莫欺少年窮！”

    “你天天上課開小差，這樣下去本科都考不上！”

    李莊生又是一陣啞口無言的羞愧，現實的大實話最傷人，她每一句都是實話，他每一句都無法反駁。

    李莊生紅着臉說：“你別瞧不起人，至少二本肯定能考上的！”

    她癟癟嘴，沒和李莊生繼續爭辯，或許是覺得浪費時間。

    可能是因爲受到了真相暴擊，也可能是因爲被人鄙視，李莊生當天心情莫名的頹喪。他感覺自己似乎真的考不上本科了。心裏對未來充滿焦慮，可是身體又懶散的安於現狀，根本無法做出改變。

    李莊生疏懶地在課桌上趴了一天，動也不動。林月花終於在晚自習時察覺到他的異樣。

    “你怎麼了？”她忍不住發問。

    李莊生哼了一聲：“我在想怎麼考北大呀。”

    林月花這一次沒有再笑話他了，很認真地看着他：“你要是想考北大的話，就好好學習啊。”

    李莊生賭氣地別過臉：“我知道我考不上。”

    “努力學習，就還有百分之一的機會啊！”

    “切，我又不是你。”

    李莊生知道她是在安慰自己，都高二下學期了，每個人都對自己的實力都有了大致的瞭解。

    就算他從現在開始發憤圖強懸樑刺骨，24小時不眠不休，他也不覺得自己能摸到北大的門。上北大青鳥還差不多。

    但是聽林月花這麼說，李莊生的氣就莫名順了不少。覺得對方之前是看不起他，現在是在向他道歉，並且認可他的潛力。

    既然如此，那只能就勉爲其難地選擇原諒！

    時間就這樣一天天晃過去，李莊生已經能毫無芥蒂地找林月花問題目了，林月花臉上也少了許多的不耐煩。

    但他們的關係還是那樣，普通同桌，說不上多好。李莊生還是整天中午出校門玩手機，平時上課有一搭沒一搭地聽講。

    直到一天中午，因爲遺留的作業很多，李莊生沒有離開學校，而是和班上幾個男生在食堂吃飯。

    幾人聊着聊着就提到了林月花，紛紛對李莊生表示過同情之後，其中一人突然說他和林月花有點親戚關係，林月花家裏其實很窮，她父母都死了，她現在跟她奶奶兩個人生活。她家現在租個小門面，平時賣水果，但之前爲了給他爸爸治病，外面還欠了很多債。

    衆人聽說之後很感嘆，但畢竟是別人的故事，感嘆完也沒往心裏去。

    倒是李莊生心裏忽然撲通撲通跳個不停，他感覺自己做錯了什麼，這些天對林月花的態度不好，讓他一陣慚愧。與此同時，一種莫名其妙的不安在他心中滋生，讓他迫不及待地想要見到對方。

    下午再見面，李莊生忍不住留心觀察，林月花用的筆很廉價，筆芯很差，寫字出墨斷斷續續，似乎是從小商品市場批發的，可能只有幾分錢一根。而這樣的筆芯，她抽屜裏有一把，用完了就換。

    不過她的字很是漂亮，不是很多女生那樣端正可愛的字體，有點類似飛白體，猶如遊走的劍鋒一樣瀟灑張揚。

    李莊生又低頭看她的鞋子，粉紅色的運動鞋應該穿了很久，鞋面刷得發白，外層網面還破了個洞。

    還有，她是真瘦啊，原來真的是營養不良。

    被看的久了，林月花也注意到了李莊生那奇怪的眼神，她低頭打量了下自己，又略帶疑惑地瞪了李莊生一眼，沒說什麼。

    晚自習前的晚飯時間，李莊生沒有和其他男生一起去食堂，而是故意跟林月花後面。

    林月花沒有注意到李莊生，走路很快，李莊生跟在她身後，看她走向炒飯窗口排隊。

    星鵬中學有大小兩個食堂，小食堂在大食堂的角落，裏面的東西也比較精緻，類似於小竈，當然價格也更貴一些。

    李莊生轉身走向小食堂，點了不少東西，還包括兩個炸雞腿和一份雞柳。出來後，端着盤子在用餐區到處張望，終於在角落裏看到林月花一個人悶頭吃炒飯。

    長桌上除了她外還有兩個女生，但他們不是一起的，另外兩人邊吃邊談笑，和她格格不入。

    李莊生端着盤子走到她對面：“這裏沒人吧？”

    林月花頭也不擡：“沒人。”

    李莊生看了一眼她的晚飯，兩塊錢一份的炒飯，配上食堂提供的免費小菜和沒幾片紫菜的免費湯。

    林月花吃飯速度很快，彷彿沒有咀嚼的功能，只是一個勁往嘴裏塞，到嘴裏就咽了下去。李莊生坐下來時，她已經吃了大半。

    沒一會兒，林月花吃完準備回班。

    李莊生連忙說：“等我一下唄，我們一會兒一起回去。”

    林月花這才注意到李莊生坐在對面，猶豫了一下，還是決定等他。

    李莊生故意吃得很慢，等到同桌的另外兩個人都走了。林月花終於有些不耐煩：“你能不能快一點，早知道就不等你了！”

    李莊生也無奈，摸了摸肚子，故意打了個嗝：“飽了，吃不下了，怎麼辦？”

    林月花覷着李莊生豐盛的晚餐，抿了抿嘴巴：“吃不下還點這麼多？”

    李莊生就把雞腿和雞柳條遞到林月花面前：“這我實在吃不下了，你幫我吃吧，我都沒動呢！”

    她愣了一下，目光莫名地別開臉：“我不吃。”

    “你不吃，那我就只能扔了，這樣也太浪費了吧！你就行行好，幫我解決了唄！”

    “伱可以帶回班，晚自習下課的時候吃。”

    “那個時候都涼了，涼了還怎麼吃？你就當是幫幫我，浪費糧食可恥啊！”

    “你……真吃不下了？”

    她偷瞥雞腿，眼神猶豫。

    李莊生摸着肚子，臉上露出一副吃撐了的痛苦之色：“我真吃飽了，騙你幹嘛呀？”

    林月花舔了舔嘴脣：“那我吃了啊，別後悔啊。”

    “吃吧吃吧，一個雞腿而已。以後問你問題要認真教我昂，我還要考北大呢！”

    林月花抓起雞腿啃了起來，她吃相還是那麼豪放，三下五除二就只剩下骨頭了，然後開始吃雞柳條。

    李莊生饒有興趣地看着，對自己的善行很滿意。只是他腦子這時突然一抽，忍不住嘴欠道：“哈哈，你是豬嗎，這麼能吃……”

    林月花當即愣住了，剛拿起雞柳條的手停在半空，片刻之後又不知所措地放下。

    她的臉瞬間由白轉紅，眼睛盈溢出慌亂和羞愧的神情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