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鳥》

    鳥，和人類一樣是具有脊椎的肺呼吸動物，是所有鳥類動物的統稱，有時候也說是飛禽的總稱，飛禽顧名思義是指能在空中飛行的禽類，因此鳥可以適應陸地和空中生活。它和貓狗等常見的動物一般，常被說成是人類的朋友，目前世界上的鳥類有上萬種，常見的鳥類有清除綠植上害蟲的啄木鳥，報時的布穀鳥，飛入尋常百姓家的燕子，空中雄鷹，杜鵑，白鷺和鶴亦是常見的鳥類。人類視鳥爲朋友，自是因爲鳥對人類的用途良多，最爲突出的代表，是人類借鑑鳥類飛行的原理和藍圖，進而發明出可以翱翔萬里的飛行器，在飛行器發明之前，人類便學會使用信鴿傳遞信息，其次很多鳥類具有很強的觀賞美學價值和娛樂價值，如大爺們的遛鳥，學人語的鸚鵡，城市裏的大型動植物園一般設有鳥類區供遊客觀賞。

    鳥類本是自然界一個平常的動物，在文學領域，尤其是在詩詞中，常見鳥類的身影，甚至是作者表達情感的化身，如古代傳說中的比翼鳥，常用來比喻恩愛夫妻和感情深厚的友情，前有曹植所寫的“願爲比翼鳥，施翮起高翔”，後有白居易寫的“在天原作比翼鳥，在地願爲連理枝”，另有鷓鴣和鴛鴦如相似的寓意表達。鳥類是古人在自然界最爲習以爲常的物種，或許文人墨客們表達內心情感時，不便直說自己內心，而藉助鳥類活動予以呈現，最爲寓意深刻的鳥類代表有燕子、鴻雁和杜鵑等，如晏殊的名句“似曾相識燕歸來”和黃庭堅的“寄雁傳書謝不能”，杜鵑則多以啼血的典故見於詩詞歌賦中。

    鳥語花香是對鳥最基礎的溢美之辭，寓意春天景象的美好，在古典詩歌中的鳥，多以擬人化的形式出現，比喻身在樊籠裏而復得返自然的自己，如陶淵明所寫的“羈鳥戀舊林，池魚思故淵”，有沉重悲傷的寓意，如李商隱的“莊生曉夢迷蝴蝶，望帝春心託杜鵑”和杜牧的“日暮東風怨啼鳥，落花猶似墜樓人”。大部分國人的啓蒙詩多爲語短情長的五言絕句，如孟浩然的“春眠不覺曉，處處聞啼鳥”和王維的“春去花還在，人來鳥不驚”，大意多爲形容自然景象的美好，其寓意較爲積極，鳥出現詩詞中也較多消極寓意，如唐代才女薛濤所言的“枝迎南北鳥，葉送往來風”，正好印證了她成年後的非善命運，感覺千萬孤獨的柳宗元，感慨冬日景象時誇張的說鳥飛絕人蹤滅。

    鳥不僅常見於詩詞中，在小說及現代音樂領域也頗有一席之地，長篇小說《殺死一隻知更鳥》，在美國現代文學領域曾經轟動一時，使得作者取得巨大成功和人生成就，在現代音樂上有兩首經典老歌值得欣賞一番，分別是《我是一隻小小鳥》和《囚鳥》。《我是一隻小小鳥》曾經引起很大反響，如歌詞唱出來的那樣，“想要飛卻怎麼也飛不高”，透露出蒼白無力感，激起過很多聽衆的共鳴。有時候我覺得自己像一隻小小鳥，想要飛卻怎麼樣也飛不高，也許有一天我棲上了枝頭，卻成爲獵人的目標，我飛上了青天卻發現自己，從此無依無靠，每次到了夜深人靜的時候，我總是睡不着。摘錄的這段歌詞，雖不如詩詞那麼言簡意賅，但是用現代音樂的形式廣爲傳唱出來，似乎比詩歌表現出來的藝術感染力會更強。

    《我是一隻小小鳥》折射出社會人的成長歷程，人們初看似一隻小鳥，內心充滿遠大理想抱負，尋尋覓覓卻怎麼也無法實現，當有一天時運襲來，在人羣中脫穎而出，卻會有陷入“槍打出頭鳥”境地，成爲別人的獵物，當真正的在空中自由翱翔的時候，卻深刻體會高處不勝寒，從此無依無靠，鳥在低處尚有樹枝可依靠，飛向藍天後卻只能保持飛着，人生亦是如此。年少有父母的港灣可依靠，中青年時再苦再累也只能自己熬着，面對生活巨大壓力，充滿了焦慮感，自是夜深人靜之時，依然在刷着手機看着快餐式的新聞和短視頻，輾轉反側難以入眠。這首歌反映出作者將自己比喻成小鳥是不被關注的角色，充分呈現出自身境遇不佳的低迷心情，但是這首歌推出後卻讓作者獲得了巨大成功，唱出了很多人的心聲，年少尚且只是覺得這首歌旋律帶感動聽，多年之後，才發現其歌詞中所表達的人生寓意，猶如人們品讀詩詞一樣，少年不懂其意，中年已然覺得它在描述自己。

    雖然鳥類被宣傳爲人類的朋友，可是人類很多時候並不把鳥類當朋友，乃至現代社會餐桌上的美味佳餚仍以鳥類爲食材，如脆皮乳鴿。上世紀的中國曾經發起一場大肆捕殺麻雀的運動，差點誇張到將麻雀逼向滅絕的境地，直至新時代，認識到自然生態保持多樣化的緊迫性和重要性，才逐漸對鳥類進行保護，尤其是稀有種類，不過耐人尋味的是，人們在自然界逐漸少見鳥類，餐桌上卻常見鳥類製品。早在中唐時期，著名詩人白居易就曾呼籲人們保護鳥類，爲此創作《鳥》詩一首，意在告誡人們千萬不可覺得鳥性命卑微，就罔顧它也是一個生命，不顧它也是有“母親”期望歸來的“孩子”。白居易的《鳥》這首詩，大概率是白居易年輕時所作，如他的《賣炭翁》道出的憐憫情懷類似，同朝代的那麼多詩人，都是以鳥寓情或者爲自己的境遇不平而鳴，而白居易卻是表達同情小鳥命運，爲勸解人們保護弱小的生命而鳴，在這點上面，不愧於偉大的現實主義詩人稱號。

    《鳥》

    （唐）白居易

    誰道羣生性命微，一般骨肉一般皮。

    勸君莫打枝頭鳥，子在巢中望母歸。

    《鳥》全詩語言樸實自然，從前兩句“誰道羣生性命微，一般骨肉一般皮”可以看出，白居易具備強烈的“鳥權”意識，詩句意思是告訴世人，哪怕是小小的鳥類，也是和人一樣有骨肉和皮囊的生命體，一樣需要愛惜。從後兩句“勸君莫打枝頭鳥，子在巢中望母歸”，是呼籲人們莫要無情的捕捉在巢裏的小鳥，小鳥也和孩子們一樣，在巢裏等待鳥媽媽回來。作者寫下此詩前，或許是見到人們在掏鳥窩、抓小鳥，使得小鳥失去了鳥巢的呵護，一羣羣鳥兒因此死去或掙扎在死亡的邊緣，看到此情此景後，惻隱之心噴涌而出，動情的創作出此詩，用以呼籲人們尊重小鳥的性命，使得它們與人們和諧相處。該詩同時也是寓意統治階級，需要保護鳥類及尊重底層老百姓，因爲平民也是人，擁有寶貴的生命。這麼通俗易懂的詩詞，反映出作者盼望人與自然和諧相處的美好願望，也是呼籲上層階級和權貴們也要尊重底層勞苦大衆，作者“以鳥喻人”，通過描寫鳥類“子望母歸”自然感情的流露，以達到觸動人心的作用。

    將鳥擬人化的地方還有很多，其中較爲粗俗的用語是用鳥形容男性的生殖器官，再者會用“鳥人”作爆粗口用語，形容人家的言辭不知所謂則謂之“鳥語”，不過鳥語花香則是形容春日的美好景象。在音樂方面，曾有女星演唱的歌曲《囚鳥》，將人形容爲被囚住的小鳥，即被愛情所困之人，這樣類似的形容也常見於詩詞領域，如上面所提及的陶淵明之詩句，另外北宋大文學家歐陽修也曾借鳥表達同樣的寓意，不過他使用的鳥名爲畫眉鳥。畫眉鳥是雀形的鳴禽，是鳥類飛禽的一種，別名文武鳥或金畫眉，在當代是瀕臨滅絕的鳥類，也是農林業領域的益鳥，他的鳴聲較爲悅耳，且具有一定的觀賞美學價值。貴爲士大夫的歐陽修，想必在案牘勞形之餘，頗有閒情逸致調戲關在牢籠裏的畫眉鳥，但是想到自身慘遭貶謫的心境，又開始羨慕在林中的畫眉鳥，於是創作《畫眉鳥》表達他一時興起渴望自由自在的心境。

    《畫眉鳥》

    （宋）歐陽修

    百囀千聲隨意移，山花紅紫樹高低。

    始知鎖向金籠聽，不及林間自在啼。

    《畫眉鳥》前兩句寫景，“百囀千聲隨意移，山花紅紫樹高低”，畫眉鳥百囀千啼，到處翩翩擺弄舞姿，使得奼紫嫣紅的山花更是賞心悅目，這兩句是描寫畫眉鳥所處的環境很優美，可以充分舒展其自由飛翔和啼鳴的自然本性，後兩句“始知鎖向金籠聽，不及林間自在啼”直抒胸臆，看到那些關在籠裏的鳥兒，真羨慕飛轉在林間的畫眉鳥，自由自在，無拘無束。歐陽修的這首詩，通過讚美畫眉鳥的自由生活來抒發自己的羨慕之情，從表意來看，表現了作者嚮往和追求自由生活的熱切希望，但是結合作者所處的仕途境遇，就沒有羨慕畫眉鳥自由這麼簡單了。創作此詩時，作者因爲支持新政而受到保守派的政治打壓，被貶謫到遠離京城的滁州，被貶後的他創作出了他的散文名篇《醉翁亭記》，於此同時也學着創作鳥的詩句，表達自己遭受政治排擠的鬱悶和失意。

    失意時的歐陽修，歌頌畫眉鳥的自由，不得意的時候告訴世人他猶如醉翁，意不在酒，實際上往往嘴上說不在意的，卻是內心真實在意的，因爲人常有“此地無銀三百兩”的心理，真不在意時就不會通過詩歌文章鳴不平了，越抒發對自由的嚮往，其實內心越想在朝廷上獲得一席之地。羨慕畫眉鳥之後的歐陽修，官運亨通，仕途順暢無阻，曾一度擔任參知政事成爲朝廷重臣，穩妥妥的人生贏家，不可否認的是，經過打壓之後，爲了仕途順利發展，歐陽修可變得謹慎保守多了，這大概也是官場士大夫的基本生態，因爲《鳥》的作者白居易亦是如此。

    以鳥比喻人，也有矛盾的時候，常言道，槍打出頭鳥，也就是社會上總喜歡打壓喜歡出頭的鳥，人們在捕鳥的時候，也的確是容易打掉出頭鳥，“出頭”最易打掉，剩下來的小鳥們自然就乖巧了，人要像鳥一樣追求自由飛翔，還得時刻警惕被槍打，素來是非常困難的，好比人生一樣。在唐詩宋詞中，鳥的出現，通常是擬人化的效用，如比喻成愛情或友情的比翼鳥、百囀千啼的畫眉鳥，還有一般骨肉一般皮的鳥，看似在描寫鳥，實則上都是蘊含作者的內心思想感情。除白居易的詩《鳥》和歐陽修的《畫眉鳥》，尚有一些關於鳥的詩作，如韋莊的《聞春鳥》尚可一讀，不過甚是覺得難以與上面列舉的兩首相比擬，其次鳥或者其它名稱的鳥類，嵌入詩詞中，頗有特色的也微有列舉，然而單純以“鳥”爲題的詩作，屬以上兩首作品較佳。在詩歌領域，尤其是山水田園詩系列，文人最喜歡使用鳥表達寓意，文人騷客處於仕途命運逆境期最喜歡寓情於鳥了，心境低迷的他們多有如陶淵明般的“羈鳥戀舊林”的情懷，而實際上幾乎都是如孟浩然請求張九齡推薦做官時的“徒有羨魚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