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曹丕》

類別:女生頻道 作者:小滿老豆字數:4097更新時間:24/07/16 05:25:37
    東漢末期建安年間,此時政治黑暗社會詭譎雲涌,但文學卻迎來了它劃時代的轉變,謂之建安文學時代,極足稱道,在此之前的文學,如《詩經》、諸子百家和楚辭等,其文學表達缺乏獨立觀念及自覺性,直到建安年間的三曹開始,逐漸建立起建安新文學,此時最爲突出的代表爲建安七子。漢末時期,士大夫飽受黨錮之禍,士人爲求自保無關關心政治,開始專注於悲歡離合及兒女私情,開啓了新的自主性文學之路,與早前《詩經》的風雅頌及楚辭迥然相異,以曹操及兩個兒子曹丕和曹植爲代表,尤其是曹操逐漸上升爲政治領袖,多有出於私人情懷而創作文學作品,如他的代表作《短歌行》和《觀滄海》。建安文學以三曹和建安七子爲代表,三曹即文學上享有盛名的曹操及其子丕與植,得益於小說《三國演義》及電視劇的傳播,曹操形象深入人心,次子丕承襲曹操的政治地位,後來脅迫漢獻帝禪讓而登基爲魏文帝,如今在民衆心裏少有耳聞,三子植在唐代以前素有知名度,乃至當代甚至不如少年夭折的曹衝,曹操稱象的故事,尚且讓世人知道曹操有個聰明絕頂的兒子。

    三曹中的丕與植,文學造詣及詩歌風格承襲了父親風範,不過對文章的理解有所差別,曹操留世經典作品爲樂府詩歌,丕與植的經典作品爲辭賦文章,如丕的代表作《典論》和植的驚世名作《洛神賦》,當然在詩歌領域,這兩位兄弟的文學水準亦是相當高,曹丕代表作《燕歌行》,曹植代表作《白馬篇》。曹操在電視劇《三國演義》中的典型形象是漢室丞相,後被加封爲魏王,暮年時曾爲選擇繼承人苦惱,曾向謀士賈詡說,諸子之中唯子桓(曹丕)與子建(曹植)才具最高,當立誰爲嗣以承大業,賈詡耍了一回絕招,首先不回答曹操的問題,當曹操再問時,聰明絕頂的賈詡未直面回答曹操的問題,而是旁敲側擊的跟曹操說,他思考當初袁本初(東漢末年諸侯之一的袁紹)和劉景升《荊州諸侯劉表》立幼子爲嗣後的兄弟相攻之事兒,聽到賈詡的回答,曹操哈哈大笑起來,並說賈詡是策謀深長之士也。這樣的電視劇情節是否符合歷史真相,不得而知,年長的丕成功奪嫡並改朝換代是歷史事實,賈詡的這回答無疑是幫助曹丕,但是礙於曹操的“家事”,不方便直言應當立長或立曹丕,而是引用曹操在戰場的對手袁紹和劉表等人立幼爲嗣的做法而引發兄弟相爭來暗示曹操,這也是曹操評價賈詡爲策謀深長之士的原因所在。

    曹操立嗣後,曹丕位尊,曹植勢窘,這導致後世評價他們的文學水準時,傾向於曹植略勝曹丕一籌,事實是否如此,各有說法,不過曹丕的文學水準並不遜色於其弟,南北朝時期的文學理論家劉勰曾在其作品《文心雕龍》中說,以文帝曹丕位尊而減其才,陳思王曹植勢窘而益價,未必是確切的結論。位尊的曹丕在政治上頗具作爲,中國幾千年改朝換代的歷史多是充滿殺戮的,而曹丕脅迫漢獻帝禪讓和平進行改朝換代,避免了血腥殺戮是值得讚揚的。上世紀初的著名歷史人物袁世凱,爲了五族共和及和平實現改朝換代的目標,脅迫清朝宣統皇帝和平退位,有仿照曹丕所行的影子,優待前朝皇室子弟,不過歷史總有遺憾之處,曹丕在位僅七年便病逝於洛陽,享年不過四十歲,而袁世凱登極後還要非得從名義上獲得皇帝尊號,引發當時社會的巨大爭議,其貢獻幾何只好留予後人評說。曹丕逝後的諡號爲文皇帝,可見其歷史評價較爲積極,畢竟能以文皇帝爲諡號的,多數是有政治建樹的,如漢文帝劉恆、北魏孝文帝拓撥宏、隋文帝楊堅及唐文帝李世民等人。

    魏文帝曹丕除在政治上素有建樹外,其文學素養也堪稱上乘,其中最爲出名的文章爲《典論·論文》,這篇文章成爲中國文學批評史上第一部文學專論,被收錄到南朝昭明太子蕭統主持編纂的《昭明文選》而留存於世。這篇文章最爲值得一提的是,曹丕將文章的社會功能提高至“經國之大業,不朽之盛事”的空前高度,在他看來或許寫的一手好文章,或許入世有利於治國安邦,遁世可以立身傳世等。古典中國時期一千多年的科舉史,以及我們教育階段所學的語言,不管是中文抑或英文,寫作成績的佔比都較重,足見寫作文章的能力的重要性,乃至進入社會和職場,很多招聘都提出要具備良好的文筆功底,乃至政府官員和企業高管的祕書,首要才能是寫作水平。毋庸置疑,寫作能力是訓練出來的,寫作是一個人運用語言文字符號以記述的方式反映事物,表達思想感情,傳遞知識信息和實現交流溝通的創造性腦力活動,本質是一個人邏輯思維能力水平的體現,故能寫得一手好文章,其腦力水平及邏輯思維能力是值得認可的,故社會各行各業選才方面多有以寫作能力立判高下。

    《典論·論文》

    (魏)曹丕

    蓋文章,經國之大業,不朽之盛事。

    年壽有時而盡,榮樂止乎其身,

    二者必至之常期,未若文章之無窮。

    是以古之作者,寄身於翰墨,見意於篇籍,

    不假良史之辭,不託飛馳之勢,而聲名自傳於後。

    《典論·論文》是魏文帝曹丕文學評論專著的精彩節選,其大意是文章可成爲治理國家和不朽的事業,人的壽命有終了之時,榮耀和歡樂隨生命結束而止,壽命和榮耀必有一定的期限,不如優秀文章流傳的久遠,所以古代從事文學創作的文人們,全身心投入文墨之中,將自己的觀點著述成書,不用假借史官的文辭,不靠飛黃騰達的權勢,而聲名能夠流傳後世。在曹丕寫作這論述之前,文學地位較低,一直是史學和經學的附庸而存在,曹丕這麼評價文章,充分表明自曹丕開始,建安時代是中國文學覺醒的時代,相當於是稱讚文學的宣言書,意在向世人宣佈,寄身翰墨和見意篇籍是偉大的職業,可以提升至到如經學的安邦治國之功效。更爲關鍵的是,歷史也將證明,寫的好文章的確讓作者流傳後世良久,浩瀚的中國歷史及人類史,曾經有無數位在世時飛黃騰達的顯赫人物,猶如曹丕所言,聲名隨身死而止,但是留有傳世名作或者創作出驚天地泣鬼神的名言,的確會讓後人銘記良久,好比世人只習慣性銘記經典詩詞歌賦和經典名言警句及其作者,而對歷史上的諸多帝王將相少有耳聞。

    歷史上有名的父子較多,但同時在政治上和文學上素有成就的,能蓋過三曹的幾乎沒有,北宋文學上有著名的三蘇,其實本質上也就蘇軾能扛鼎,也就論個體上,蘇軾在後世的名氣上勝過三曹,納入父子三人組合體來看,北宋蘇軾一家無法和曹操三父子相媲美。從子女成就上看,曹操當屬非常成功,首先魏文帝曹丕通過和平手段建立了自家王朝,爲後世實現政權平穩過度樹立了典範,陳思王曹植被西晉朝廷的權臣謝靈運形容具有八斗之才,謝靈運稱讚曹植的文采時說,天下才共一石,曹植獨得八斗,自己得一斗,自古及今共分一斗,這也是成語“才高八斗”的由來。曹植的文采,細讀其名篇《洛神賦》便可略知一二,這篇辭賦可謂是稱頌女性的天花板之作,無人望其項背,對於男生而言,倘若發揮文采的方式追求中意的女生,曹植的這篇《洛神賦》不可不讀,不可不借鑑。而曹丕的詩歌成體現在他的傳世名篇《燕歌行》,是曹丕創作的七言詩,爲後世發展七言詩奠定了基礎,對後世的律詩發展具有深遠的影響,且該詩歌頗具藝術魅力,是詩歌上的精品之作。

    《燕歌行二首其一》

    (魏)曹丕

    秋風蕭瑟天氣涼,草木搖落露爲霜。

    羣燕辭歸鵠南翔,念君客遊思斷腸。

    慊慊思歸戀故鄉。君何淹留寄他方?

    賤妾煢煢守空房。憂來思君不敢,不覺淚下沾衣裳。

    援琴鳴弦發清商,短歌微吟不能長。

    明月皎皎照我牀,星漢西流夜未央。

    牽牛織女遙相望,爾獨何辜限河樑。

    曹丕留世的《燕歌行》有兩首,其中第二首的水準遠遜色於第一首,燕歌行原是個樂府題目,這個曲調早前未曾有明確的記載留世,故有時候會將燕歌行視爲曹丕開創的,也因爲這首燕歌行,後世多有借鑑之,如唐代著名邊塞詩人高適就曾就此題創作詩歌。目前,曹丕的這首詩,是現存最早的七言詩,在此之前,樂府詩是主流的文學體裁,故曹丕這首七言詩相當於開創了七言詩的先河,具有相當的引領效用,加上這首詩以描寫婦女秋思,使得後人學習曹丕用燕歌行的曲調創作閨怨類型的詩歌,也算是爲閨怨詩的發展奠定了良好的根基。從曹丕的履歷來看,最爲艱苦的時期想必是與曹植爭奪世子地位的這段時間,奪嫡之爭向來是殘酷的政治鬥爭,這首詩創作的具體時間不得而知,從詩的內容推斷來看,極有可能是奪嫡期間,這段時間他剛過而立之年,春秋鼎盛情感充沛,像是創作出佳作的好時機。

    秋風蕭瑟天氣涼,從詩詞的開篇就呈現了悲秋作風,秋風蕭瑟,天氣清冷,草木凋零,白露凝霜,羣燕辭歸,大雁南翔,這些在黃河流域常見的秋天自然景色,爲女子的閨怨做了充分準備,正如詩詞評論家說,描寫女人的閨怨,不能直接說女人思念遠方的男人,而描寫晚秋時節肅殺情景作爲鋪墊,更具有文學藝術表現力。思念遠方的他,思念到肝腸寸斷,失意不平的樣子一樣想念家鄉,究竟是何原因使得遠方的他客居異鄉而不得返,香港歌星張學友名曲《遠方的他》是否有同樣的意境不得而知,甚是覺得它們表達出相類似的情感。直接描寫閨怨女子守空房的句子不常見,曹丕描寫女人的寂寞如此直白直接,獨守空房,思念夫君,常常落淚沾衣,表達出女主人生活悽苦的畫面。

    寫出這麼露骨的詩句,在我見識的帝王詩詞中,是絕無僅有的,恐難以與他上層士大夫階層的形象相鏈接,更遑論作爲國家領袖人物了,因此可推斷出該作應是他登極前所作。援琴鳴弦發清商,短歌微吟不能長,這裏面的句子要結合古代音樂的形式來理解,大概是長歌多表現慷慨激昂的情懷,短歌多表現低迴哀傷的思緒。整首《燕歌行》的經典句子爲“明月皎皎照我牀,星漢西流夜未央。牽牛織女遙相望,爾獨何辜限河樑。”,在聽別人朗誦這篇詩時,對“爾獨何辜限河樑”稍微拖長點音,詩的情感將會讓人更有感覺,更能呈現該詩的妙處。這首詩更大的韻味之處,在於它通篇押韻,這也是其第二首所不具備的特色,讀過的詩歌中少有通篇押韻的,足見曹丕的文學水準及文字運用功底之深,在此之外尚知元曲《蟾宮曲·詠西湖》用字時押韻較多。

    年代久遠,曹丕的多部作品早已失佚,除去上面介紹的《典論》和《燕歌行》外,他的《善哉行》亦可一讀,他在詩中寫到“人生如寄,多憂何爲,今我不樂,歲月如馳”,可見曹丕也有很多憂慮和不快樂的時候。曹丕作爲開國之君,日常的柴米油鹽醬醋茶自是無需愁,但是作爲人,哪怕身爲帝王將相之家,憂慮和不樂的時刻一樣不會少,在表達人天生具備憂愁之時,也深刻的領會到,人猶如寄託在世上的,那麼多憂慮是爲了啥,即使今天我不快樂,但絲毫不影響時光的快速流逝,這是曹丕作爲文學家對人生的無窮思考,猶如哲學家一般思考,人生到底有啥意義。

    曹丕這個曾經享有盛名的帝王,兩千多年後,世人知之甚少,若非留存了幾篇精妙的詩歌文章,即使他是帝王,也難以讓後世對他有所熟悉,畢竟古典中國時期幾百位帝王,成千上萬個名臣將帥,世人自動或被動去知曉的,兩手可數的過來。首先,研究中國文學史的朋友,對曹丕肯定有所瞭解,其次品讀過他的名篇論述和詩歌《燕歌行》,想必會有興趣對這位皇帝文學家深入瞭解一些,猶如他所言,是以古之作者,寄身於翰墨,見意於篇籍,不假良史之辭,不託飛馳之勢,而聲名自傳於後,他的聲名能遺存至今,與他的論文專著及詩歌有莫大的關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