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零九章 寥寥幾筆繪半生

    陳錦之偶爾流露出來的一些脆弱情緒，會在被其他人察覺之前，被她自己親手扼殺在搖籃之中。

    如果對方是個和她一樣敏銳的人也就罷了，偏偏還是蘇成意這種木頭。

    所以在蘇成意從這個有些過分漫長的擁抱中意識到不對勁之前，陳錦之已經先一步輕輕推開了他，並且露出一個和平時一樣天衣無縫的笑容。

    “節目要準備開始錄製了。”

    這一招百試百靈，蘇成意顯然沒察覺出來什麼異常。

    他點點頭，也很快恢復成了那副正經的面癱模樣。

    陳錦之看着他整理襯衫領口的動作，覺得頗有渣男拔那什麼無情的氣質。

    她忽然很想開個玩笑，於是伸手捂住嘴角，發出了一聲輕輕的吸氣聲。

    “怎麼了？”

    蘇成意迅速俯下身來，語氣裏帶着關切。

    “嘴角好像破了。”

    陳錦之微微蹙眉，好像真有那麼一回事兒似的。

    “啊，我剛剛弄的嗎？”

    蘇成意嚇了一跳，迅速開始自我反省。

    之所以反應這麼快，是因爲這種事情以前也不是沒有發生過。

    接吻的時候一時上頭就忘了力度，導致陳錦之嘴脣上留下一個有些明顯的傷口印記。

    事後他當然很後悔，陳錦之的體質一直是這樣的，稍有不慎就會受傷。

    並且當天101團還有直播，蘇成意冥思苦想了半天也沒想出來什麼可以糊弄過去的辦法。

    因爲這樣的直播，陳錦之作爲C位肯定是要一直被cue到的，而她一講話就會扯到傷口，很痛。

    而且現在的鏡頭已經很高清了，粉絲一定會懷疑這看起來就很曖昧的傷口的來源，到時候要是解釋不清就完了。

    蘇成意因此感到非常焦灼，不過陳錦之本人倒是很淡定，還有心思逗弄他，輕飄飄地丟過來一句：

    “蘇老師想知道怎麼解決的話，晚上記得看我直播就好了。”

    於是蘇成意只好揣着抱歉的心理，左等右等，才挨到了直播開始。

    同往常不一樣，陳錦之是第一個出場的，她戴着口罩，鏡頭被拉得很近。

    彈幕很快就爆炸了。

    “臥槽開屏暴擊！”

    “Iris你美死我了啊啊啊啊！”

    “也妹人告訴我一點開直播是這場面啊，我的急速救心丸在哪裏？”

    “感嘆，我們錦之這雙眼睛真的生得太漂亮了，娛樂圈獨一份。”

    陳錦之看了一會兒彈幕，笑着打了聲招呼。

    “大家晚上好~正式直播之前，跟大家報備一件事情.”

    她故意拉長了尾音，彈幕的好奇心全部被勾起。

    “啊啊啊腦婆別釣我了！”

    “是的，這件事就是Iris要跟我官宣了。”

    “樓上的拔刀吧。”

    “耳機黨福利。”

    陳錦之輕輕拉下口罩，把嘴脣上的傷口向大家展示出來。

    “今天吶，跟neco玩的時候，被它咬到了。”

    她湊近鏡頭，抿嘴輕笑。

    即使隔着屏幕，蘇成意的耳根也“唰”地一下紅了。

    而彈幕已經是各瘋各的。

    “啊啊啊啊啊啊啊！”

    “臥槽啊啊啊啊你再過來我要暈過去了！”

    “天啊我們neco還學會咬人了？！”

    neco是一隻貓咪，是看起來就不太聰明的藍白英短，101公司爲了團綜而安排在101宿舍的。

    雖然團綜已經化爲泡影了，但成員們對貓咪還是很好的，常常會拍一些視頻和照片po到網上。

    尤其是林易水，她經常在公司要求營業的時候，發neco的照片以偷懶。

    neco也在這樣的愛意之下逐漸生長爲了一隻豬咪。

    有時候陳錦之會拍它的背影給蘇成意看，蘇成意也會毫不留情地評價：

    neco是不是該減肥了？

    行走的煤氣罐。

    肥貓。

    沒想到現在是它幫自己背鍋，蘇成意不禁爲自己從前的出言不遜感到幾分懺悔。

    喵兄，對不起。

    粉絲們平時也是很溺愛neco的，對於它日益發胖的行爲依然表示：孩子樂意吃吃唄。

    不過現在也是飛速偏心起來。

    “neco這次媽媽真的要批評你了。”

    “錦之歐尼痛嗎？痛的話今晚直播少說話吧！”

    “實在不行衆籌給neco買一個嘴套吧。”

    “真沒想到這麼胖的貓還能咬到人！”

    陳錦之被彈幕逗得笑起來，半晌，又故作嚴肅地說：

    “neco聽到了嗎？下次請乖一點。”

    好好好。

    蘇成意對着屏幕頻頻點頭。

    陳錦之撐着下巴，將鏡頭往上擡了一點，屏幕上只剩下了她的眼睛。

    她眼睫輕顫，慢悠悠地說道：

    “雖然但是.還是愛你哦。”

    攻擊力實在太強，蘇成意感覺需要騰出一隻手來捂胸口，不然要被甜暈過去了。

    這段直播錄屏截至目前已經被轉發了幾十萬次，都是被Iris小姐簡簡單單一番操作撩得原地昇天的羣衆們。

    neco也從人人得而嘲笑之的煤氣罐小貓變成了“neco的人生我的夢”。

    不過從那次以後，蘇成意就時刻提醒自己，不能再有下一回了，因爲次次都讓貓咪背鍋的話也太容易露餡了。

    難道說今天又？

    蘇成意低頭去看陳錦之的嘴角。

    晚上還得唱歌呢，受傷了會有影響的吧。

    “好啦，開玩笑呢。”

    陳錦之鬆開擋着臉的手，戳了戳他的臉。

    “這麼容易緊張的話，下次就不要一親起來就沒完沒了的好不好啦？”

    蘇成意鬆了口氣，隨即攤攤手。

    意思是這事兒他也沒辦法。

    陳錦之只好嗔他一眼，轉身走出試音間，留給他一個長髮飄飄的背影。

    門外等候的小鄭已經被迫表演完了一套脖子疼，肩膀疼，腰子疼的連招。

    他在璐璐眼裏的形象已經從碎嘴黑框眼鏡年上男轉變爲體弱多病的老年人了，估計對於他身殘志堅堅持參與工作的行爲還挺感動的。

    小鄭再見到神清氣爽的蘇成意的時候，說實話，很想照着他那張頗爲俊俏的臉上來一拳。

    “走吧，也到觀衆入場的環節了。”

    蘇成意話是對着小鄭說的，但眼睛卻毫不掩飾地看着陳錦之。

    一邊小心觀察的璐璐一時間很想捂眼睛，並大喊一聲：

    “這是我們CP粉可以免費看的嗎？！”

    小鄭瞧着她的反應，忽然感到很是欣慰。

    太好了，雖然時機還未到，但天地良心，終於有另外一個人來陪他吃這兩人的狗糧了。

    陳錦之起初安靜了一會兒，但很快意識到這人是不等到她的回答不打算走的架勢，於是只好擡起眼睛來，用平日裏跟neco對話的語氣哄道：

    “好啦，一會兒見啦。”

    蘇成意這才心滿意足地轉身離開。

    “哎，少爺。說起來，這節目的票是越來越難買了，網上都給炒到翻十倍了。”

    小鄭調整了一下座椅，感嘆道。

    蘇成意從口袋裏摸出口罩戴上，“嗯”了一聲，不置可否。

    今天來看節目的心態和前兩次不太一樣，或許是因爲早就知道要面對不公平的結果。

    楚遠江和節目導演洪茂的關係顯然不簡單，所以就算節目組再怎麼自詡“公平公正”，就算楚遠江本人並沒有在明面上說些什麼，這場比賽的排名也一定會有貓膩。

    蘇成意嘗試着降低心理預期，但還是會對於這樣的潛規則感到一陣反感。

    “嘿，少爺您還是要面對真實的娛樂圈啊，這種事兒可是多了去了。”

    小鄭看出來他的心不在焉，悠悠嘆了口氣。

    “嗯。”

    蘇成意回答道。

    要說起來，現在的情況比起之前已經好很多了。

    至少陳錦之已經被更多人看到，也有了屬於自己的作品，算是在這個圈子裏正式走出了第一步。

    隨着節目正式開始的時間越來越近，觀衆排隊進場，整個場館座無虛席。

    蘇成意特地盯了一會兒前排的VIP坐席，楚遠江並沒有出現，看起來他還是不想把事情做得太過明顯。

    這一期的排名很關鍵，因爲又要迎來淘汰和踢館機制了，所以大家都鉚足了勁。

    前兩首歌都是大家耳熟能詳的粵語歌，蘇成意聽到旁邊的小哥一直在小聲合唱。

    直到現在才有一種來到了羊城的真實感。

    Justin在第三個上場，他看起來是狠狠地被老闆鞭撻過了，連走路的姿勢都收斂了幾分，顯得安靜了許多。

    他這期帶來的是一首原創歌曲，用心之處體現在——特地用粵語做了重新填詞。

    曲調也一改之前的電音夢幻風，轉爲了較爲樸實而討喜的上世紀八十年代迪斯科風格。

    可以看出，他這一期是真認識到了自己的傲慢，並認真做出了改變。

    一首歌聽下來，蘇成意撤銷了對於他伯克利留學經歷的懷疑，的確是有東西的。

    膚白貌美有才有顏的Vivian的表現比起第一期來說要好得多，有一種愈戰愈勇的感覺，這一期的歌連小鄭都感嘆了一句真不錯。

    陳錦之抽籤的運氣一直很好，她這期是倒數第二個出場。

    從現場觀衆的反應可以看出來，雖然前面的表演都很精彩，但大家最期待的.還得是她。

    聚光燈打下來的瞬間，周遭一片寂靜無聲。

    陳錦之一襲紅裙，及腰的長髮微卷，整個人都帶着上世紀港風美人的氣質。

    身姿搖曳，風情萬種。

    她今天的假面是化裝舞會常見的那種黃金面具，比起“蒙面”，更像是特意準備的裝飾，更添了幾分嫵媚。

    看來隨着節目一期期的進展，歌手們也要從“蒙面”轉爲“揭面”了。

    這身衣服是蘇成意選的，目的是要還原在《偶像101》的那一場《La vie en rose》。

    偶像出身的人也有屬於自己的回憶殺。

    事實證明他的做法是成功的，因爲他很快就聽到旁邊的小哥發出一聲壓抑着的吶喊：

    “臥槽！夢迴Iris初次公演！”

    沒想到你這濃眉大眼的也是個追星族蘇成意忍不住腹誹。

    《處處吻》的前奏響起，陳錦之握住話筒的姿勢分外好看。

    蘇成意隨着節奏輕輕點頭，像是在電話裏一字一句教過的那樣，無聲地和她同步唱出那句：

    “你愛熱吻卻永不愛人。”

    完美，從發音到音準都無可挑剔。

    陳錦之的live有一種非常特別的魅力，幾乎沒有人在看完之後不會爲之觸動。

    蘇成意將其稱之爲“天才偶像的表現力”。

    因着這樣的魅力，現場的氣氛很快就沸騰起來。

    “你小心，一吻便顛倒衆生，一吻便救一個人。”

    第一段結束，掌聲和歡呼已經完全按捺不住。

    蘇成意看了一眼現場負責控場的工作人員，對方的臉上也寫滿了無奈。

    “一吻便偷一個心，一吻便殺一個人，一寸吻感一寸金，一秒崎嶇的旅行”

    這是首快歌，非常考驗歌手的氣息。

    陳錦之唱到最後一段，氣息微微鬆亂，這原本的小缺陷卻讓她的嗓音顯得更加性感。

    蘇成意一時間都有點恍惚，覺得這好像是她故意而爲之的。

    顯然其他人也這麼認爲。

    連一臉苦相的控場工作人員也忍不住搖頭晃腦地跟唱起來。

    於是一場表演結束，陳錦之優雅欠身退場。

    現場的觀衆卻沉浸其中久久無法抽身，半晌，只聽到一句：

    “丟，我這是在聽紅館演唱會嗎？”

    蘇成意忍不住勾起嘴角笑了笑。

    紅館可是殿堂級別的演出場館，是名氣和影響力的最好證明。曾幾何時很多歌手的心願就是：在紅館開一場演唱會。

    而內地歌手想要達成這個目標，則要付出更多的努力。

    但蘇成意卻對陳錦之很有信心。

    遲早有一天她會站到那個位置，讓“錦天後”這三個字在紅館亮起來，亮給全世界看。

    到了最後的投票環節，蘇成意聽到後排的人在議論。

    “我共你港啊，感覺Iris要連續三場第一了。”

    “同感，但這是她應得的。”

    “很少見到把粵語唱得這麼標準的內地人了，超讚。”

    “而且好靚！”

    “丟伱，這是個唱歌節目！”

    蘇成意聽得有些想笑，但熱愛聊天的羊城人士還在感慨：

    “希望下次還能來這裏開專場。”

    “特別想聽Iris唱《喜帖街》。”

    “加一加一，我們等下一起去她微博底下留言吧。”

    “如果有下一場的話，票價不知要炒到多貴了。”

    “吃土也買！”

    觀衆們已經在暢想未來，氣氛一片其樂融融。

    此情此景，恐怕笑不出來的只有後臺負責計票的人了。

    因爲造假太難。

    但最後的結果卻讓人大跌眼鏡，陳錦之以一票之差位居第二。

    那麼第一名就只剩下還未被宣佈的Justin了。

    “陰兵投票？？”

    “癡線，在這裏作假！”

    “喂喂，冷靜點吧。Justin本期表現也很好啊。”

    這結果倒是在蘇成意的意料之中，不過做票只敢將票差做到一票這個數字，也是好笑。

    他把口罩往上拉了拉，擋住大半張臉，隨後起身離場。

    蘇成意原本是沒有抗議的意思的，但衆人像是被他帶動了一樣，紛紛跟着起身。

    “走了，黑幕！”

    “去微博上曝光他們。”

    “真系不要臉。”

    一時間臺上的主持人尷尬得滿頭大汗，“Justin以一票之差拿下第一，逆襲成功！”這樣一句激情澎湃的臺詞被他說得像是要趕着下班一樣倉促。

    觀衆紛紛離場，虛假的第一名終究得不到該有的慶祝。

    小鄭小跑兩步跟上來，撞了一下蘇成意的肩膀。

    “溜這麼快。”

    “怎麼，你要留下來鼓掌麼？”

    蘇成意語氣不善，但嘴角勾起，是帶着笑的。

    小鄭“嘖”了一聲，搗他一拳。

    “我還真有個事兒想問你。”

    “問。”

    “說起來，我之前看過101公司對於陳錦之的背景調查。裏頭的內容都是真實的麼？”

    說到這個，小鄭的語氣忽然嚴肅起來，他側過身，壓低了聲音。

    蘇成意瞥了他一眼，雖然不知道爲什麼突然問這個，但還是回答道：

    “是。”

    那份背景調查文件他也看過，這玩意說是公司背調，其實就是給了藝人一張表，讓她們自己填。

    不僅如此，還得威脅一番，說要保證資料的絕對真實性，否則又要賠違約金之類的。

    關於陳錦之的這一部分，公司看了之後還對她本人進行了一番審問。

    儘管她自己並沒有做錯任何事情，但失敗的原生家庭和出道經歷愣是把她擺在了一個做錯事的人的位置。

    “離異家庭，母親去世之後搬去南韓跟父親一起生活。

    之後在繼母的引導下進入娛樂公司做練習生，出道前夕因與公司理念不合導致單方面違約。

    回國之後參加藝考取得省第一名，卻因不明原因缺席高考，最後通過《偶像101》重新出道？”

    小鄭複述了一遍當時看到的資料。

    蘇成意沒說話，只是點了點頭。

    “理念不合.冒昧地問一問，是我想的那個理念不合麼？”

    小鄭斟酌着問道。

    以他對南韓娛樂公司的瞭解，能想到的只有那個原因。

    “是的。”

    蘇成意回答得很乾脆，但他的手指悄無聲息地收緊了。

    “好，明白了。”

    小鄭心下瞭然，適時終止了這個話題。

    這件事還是抽空要去跟陳錦之本人聊才行，雖然不是個有趣的話題。

    但現如今，陳錦之的人氣越高，就越有可能引來一些眼紅的人，其中就包括這個前經紀公司。

    以小鄭的職業直覺來看，早做準備是沒有壞處的。

    走到出口時，蘇成意的腳步一頓，他轉身望着已經曲終人散的觀衆席和聚光燈下空空蕩蕩的舞臺，出了會兒神。

    小鄭之所以會問起這些，原因其實很好猜。

    不過就是因爲現在關注度逐漸高了起來，而且日後只會越來越高。

    作爲陳錦之的幕後團隊，小鄭有必要對於這些事情有一定的瞭解，並提前做好突發事件的應對準備。

    蘇成意只是覺得有些不舒服。

    這樣寥寥幾筆，就寫盡了陳錦之的前半生。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