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六十七章 Young Boss

    接風宴定在了一家星級餐廳，是蘇老闆欽點的店。

    這家主打西式餐點，主廚的手藝在京城內也算是小有名氣。

    約定好的時間是七點整，何悟非看了一眼掛鐘，指針剛剛指向六點。

    “.所以，你們一個個都來這麼早是要鬧哪樣？”

    看着圓桌旁已經正襟危坐、早早準備就緒的衆人，何悟非忍不住幽幽嘆了口氣。

    “啊哈，沒辦法，心癢難耐，實在是等不及了！”

    “此乃小弟的自我修養，Boss請客，咱們當然要提前到啊！”

    “就是就是，不然還讓老大等我們嗎？”

    一羣人雖然都是西裝革履的，但依然嘻嘻哈哈，沒個正行。

    何悟非實在沒什麼辦法，只好走出包間，靠在走廊給蘇成意打了個電話。

    對方接起來得很快。

    “喂。”

    “喂，意總，你出發了嗎？”

    “嗯，在開車。”

    蘇成意應了一聲，恰好趕上一個完整的紅燈倒計時，運氣很好。

    他開的是自己那輛阿斯頓馬丁，返校前幾天提前約了託運公司，給運送到了京城。

    平日裏就停在遊戲工作室所在小區的地下車庫裏。

    剛剛麻煩楚大小姐的司機繞了一圈，把他送了過去。

    “啊，那就好。大家都已經到了。”

    何悟非轉頭看了一眼包間內，大夥基本都在討論着新上線熱度很高的一個RPG遊戲，爲一個作弊代碼而爭論着。

    在遊戲工作室上班倒是有這樣一個好處，上班下班沒什麼區別，都是在研究自己喜歡和熱愛着的事情。

    “好，我大概半小時後能到，這個點”

    蘇成意看了一眼前面排起的長龍。

    京城內環的下班高峯期，竟恐怖如斯。

    “有點堵。”

    “OK，你開車小心。”

    何悟非放下心來。

    等蘇成意掛掉電話之後，他又去餐廳重新確認了一遍今晚的菜單。

    知道蘇成意是開車過來的，所以他把原定的酒水減半，換成了果汁。

    回到包間的時候，大家的話題已經從遊戲作弊代碼重新回到了今晚的主人公身上。

    “激動的心，顫抖的手，奇蹟揭曉，就在今晚。”

    一個微胖的年輕人樂呵呵地拿起鐵叉敲了敲面前的高腳杯。

    “什麼奇蹟？”

    何悟非給自己倒了杯水，仰頭喝了一口。

    他和大家一樣期待，只不過期待的是即將呈上來的那打酒水。

    最近這段時間忙得腳不沾地，後腦勺一沾枕頭就能睡着，根本就沒時間像往常一樣小酌幾杯。

    甚至連睡前的固定環節都來不及了。

    從很久以前，他就養成了在腦子裏寫日記的習慣，不過說是日記，不如說是給許知寒寫的短信。

    內容都很無聊，流水賬似的，也就是講講今天發生了什麼。

    以前這個任務非常簡單，因爲他一整天都沒幹過什麼事情。

    工地搬磚，拿到日結工資就去買酒，喝完就睡覺。

    但是，從一段時間前開始，他發覺自己一天幹的活這一時半會兒簡直難以講完。

    這大都是因爲自家蘇老闆是個正兒八經的甩手掌櫃，而且對他有着莫名奇妙的無條件信任，許多重要的事情都一手交給他處理，絲毫沒有要過問的意思。

    這就更加使得何悟非自覺壓力山大，萬事都要做到盡善盡美才能安心。

    因此擔心喝酒誤事，幾乎已經很長時間沒碰過酒精了。

    天知道對於一個嗜酒如命的多年酒鬼來說，這是多麼難以達成的成就。

    何悟非有時候會想，他一開始是怎麼染上酒癮的來着？

    似乎，初心只是爲了睡個好覺。

    但現在不需要酒精也能一頭昏睡過去了。

    那麼，酒對他來說就已經變成了真正的“小酌怡情”的東西。

    既然如此，今晚喝點，不過分吧？

    聽說這家店裏自釀的葡萄酒，果味醇香，酒氣濃郁，非常有名。

    何悟非滿心期待。

    “哎喲，何助理，你說什麼奇蹟！”

    胖子“嘖”了一聲，顯然在怪罪他不解風情。

    何悟非無奈地偏過頭去，再次強調。

    “你們老闆什麼都好，就是有點社恐，你們一會兒可別太自來熟了，千萬保持交往距離。”

    “知道知道。”

    衆人紛紛點頭如小雞啄米。

    何悟非卻總感覺哪裏不太靠譜。

    這時候方纔一直沉默的董羽也發話了：

    “大家都聽何助理的話昂。說實話，平日裏線上聊天也能看出來吧？

    BOSS脾氣很好，但話確實少，也不愛聊天水羣。

    玩笑歸玩笑，大家注意別越界就好。”

    “收到！”

    見他語氣嚴肅，員工們也收起了嬉皮笑臉的樣子，鄭重點點頭。

    何悟非這才稍微鬆了口氣，雖說他是助理，但是都知道他耳根子軟脾氣好，基本上說話是沒什麼威嚴的。

    但董羽就不一樣了。

    作爲小組長，他是個徹頭徹尾的工作狂，專業能力很強的同時，性格也較爲耿直剛硬，不少人都因爲工作上的錯誤被他訓過。

    但他將工作和生活分得很開，私下爲人熱心仗義，所以跟大家關係實際上很好，也有一定威信。

    其實員工們私下裏，將兩人的形象命名爲“嚴父慈母”。

    對他們來說何悟非簡直就是男媽媽，脾氣非常好，對待每個員工不僅在工作上溫聲細語，甚至在生活起居上都很關心。

    而董羽雖然看起來嚴苛，但實際上最難最重的活他都是自己默默抗下來的，常常爲了修正bug獨自加班到凌晨。

    工作室有這樣兩位領頭人在，氛圍和效率都非常良好。

    何悟非端起杯子跟董羽碰了碰，感謝他幫着說話。

    董羽笑笑，低頭喝了口水。

    說實在的，他感覺他其實比在座的每個人都要更緊張一點。

    從線上面試那天開始，他就在好奇這位Boss現實裏會是什麼樣的人了。

    而在《極樂迪斯科》這個項目擺到他面前的時候，這樣的好奇就愈演愈烈。

    作爲遊戲人，並且是極端理想主義的遊戲人，《極樂迪斯科》這個遊戲所表達的感情是非常戳心的。

    其中蘊含的思想很沉重，又很浪漫。

    董羽很難想象這些竟然來自於一個看起來年紀比他還要小上幾歲的年輕人。

    而這些好奇和疑惑，終於要在見到他本人之後得到解答了。

    “悟非，你上次是怎麼形容Boss的來着？”

    爲了緩解內心的焦躁和緊張，董羽又開始問何悟非問題。

    “.”

    何悟非差點被一口水給嗆住。

    這個問題他至少已經回答過十幾遍了。

    不過看着董羽坐立難安的模樣，他還是再次回答道：

    “很年輕，才剛剛上大學，TOP2高校；

    成績很好，這個好的程度你可以想象得再大膽一點，基本上是古往今來所有高考生的天花板；

    多才多藝，實不相瞞，在我對他的認知裏，還不知道他有什麼知識盲區，像一本行走的百科全書似的；

    性格比較安靜，話少，但是心地很好，喜歡幫助別人；

    除此之外比起伱見過的線上視頻，本人長得更帥。”

    何悟非一邊描述，一邊有點汗顏。

    這些話任誰聽了都會覺得是馬屁拍得太過頭了，可是，這些都是事實。

    董羽聽在耳朵裏，不禁也在懷疑是不是何悟非濾鏡開得太大了。

    現實裏真的有這樣的人嗎？

    就算有，應該也不是自己能接觸到的吧。

    董羽心想，玩地球online玩了快三十年了，他得出的結論就是NPC遇到主角的概率還是很小的。

    這時候，像是要迴應他的質疑似的，從門口傳來了一個男聲。

    “你好，請問這裏是888號包間嗎？”

    方纔還鬧哄哄的包間瞬間就安靜了下來，衆人紛亂交換的眼神中都明明白白地寫着：

    “肯定是他。”

    聲音比起遠程會議的時候來說，要稍微溫和一些，但還是很好辨認。

    董羽深吸一口氣，緊急握指成爪，理了理自己精心準備的髮型。

    何悟非瞄了他一眼，很想提醒一句：大哥收手吧，你這飛機頭已經被你剛剛焦灼的時候給撓成掃帚頭了。

    門外的人似乎得到了服務生的肯定，短暫的停頓之後，門應聲而開。

    首先映入衆人眼簾的是推開門的手。

    手指骨節分明，修長白皙，腕上的勞力士並不張揚，彰顯着主人低調簡約的風格。

    一身復古墨色西裝的年輕人推門而入，迎上所有人的目光。

    包間內的空氣有短暫的凝滯，他有點不自在地清了清嗓子。

    “大家好。”

    何悟非首先反應過來，起身拉開椅子。

    木製椅腿摩擦大理石地面的聲音將愣神的衆人拉回現實，都紛紛跟着站起來。

    “老闆好~”

    平日裏反應最快的董羽這下反倒是有些愣神了，半晌才接上了一句“蘇總好”。

    原來真的不是人工智能投影啊。

    眼前的年輕人走到預留的座位邊上，動作自然地把鬆開的袖釦重新扣上。

    他臉上沒什麼表情，但語氣溫和。

    “不用這樣，都坐下吧。”

    衆人對視了幾眼，一時間卻沒人敢坐。

    直到何悟非帶頭坐下，又反覆說了好幾次“坐坐坐”，大家才入席。

    低頭的時候，董羽悄悄咽了咽口水。

    怎麼說呢，雖然這位Boss年輕且友善，但和他共處一室，總覺得空氣裏漂浮着莫名的壓迫感。

    思考了半晌，董羽決定把這歸結於他那雙眼睛。

    瞳孔的顏色太黑了，瞧着就很深沉，他面無表情的時候，跟他對視的人就會很有心理壓力。

    所以兩人只是短暫對視了一下，董羽就趕緊移開了目光。

    除此之外，不知道是不是因爲不通過電子屏幕的投射，直接用肉眼看會更直觀一點。

    總之本人確實比視頻裏更帥，這下頜線比他生命線都清晰。

    接下來很長一段時間裏，包間內都是一片寂靜，鐵質餐具偶然碰撞出來的聲音清脆迴響。

    蘇成意推門之前最怕的就是這種情況了。

    他在心裏隱隱嘆了口氣。

    何悟非倒是有點想笑。

    剛剛還那麼熱情激動的一幫子人，真正見到本人了一個比一個老實安靜。

    果然是遊戲工作室啊，電子宅男們線上線下永遠是兩個人格。

    但是也不至於吧？

    何悟非想，他剛認識蘇成意的時候也沒這樣啊。

    他側頭看了一眼，成功收回對方一個無奈的眼神。

    不過也是，自己認識他的時候，他還是個高中生。

    雖然長相上大致沒什麼變化，但現如今身份已經變了。

    倘若以現在員工的視角來看，這傢伙的確是略有些壓迫感的。

    尤其是還穿得這麼正式。

    這西裝一看就是極盡奢侈的私人高端訂製知道的知道是接風宴，不知道的還以爲是什麼頒獎典禮。

    眼見大家都垂眉低目，緊張得像是中學時期老師抽人上臺做題一樣，蘇成意擡手打了個響指。

    實在不行還是乾飯吧。

    知道這是主角到場的信號，等候已久的服務生魚貫而入，開始上菜。

    蘇成意面前被倒上一杯葡萄果汁，今天他開了車來，所以不能喝酒。

    這家餐廳是楚大小姐推薦的，據說在葡萄酒上很有研究，那葡萄果汁應該也難喝不到哪裏去吧。

    前菜上完，服務生先行離場，關門的動作很輕。

    蘇成意不着痕跡地擡起眼睛打量了一下四周。

    好傢伙，大夥都快把眼前的餐盤盯出倆窟窿來了。

    遲遲無人敢動筷子。

    沉默了半晌，蘇成意端起杯子，拉開椅子站了起來。

    他這一動作，其他人立馬就要跟着站起來，但被他擺手制止。

    蘇成意在心裏打了個草稿，便正色道：

    “初次見面，大家可能有些拘謹，這很正常，我能理解。

    所以不用強求自己一定要說點什麼來活躍氣氛，就自然一點挺好的。”

    他這話一出，方纔各自頭腦風暴想着要緩和尷尬氣氛的人都鬆了口氣。

    “自我介紹環節就先跳過，大家都認識我，只不過是第一次在現實中見到我。

    和大家在線上留下的印象差不多，我話比較少，但性格其實還不錯，不用覺得有壓力。”

    說到這裏，他略微低了低頭，露出一個有點無奈的笑容。

    “我真的只是長得有點兇。”

    這句很是誠懇的話成功把大夥都逗笑了，氣氛終於鬆快了一些，有人提高分貝說：

    “哪有，咱們Boss帥飛了！”

    “地表最帥！”

    “帥裂蒼穹！”

    聽取誇聲一片。

    蘇成意可聽不得這些，他擺了擺手示意趕快停止，繼續說道：

    “今天這場聚會，何助理說是給我回到京城的接風宴，但我覺得，還是我們的慶功宴更爲合適。”

    “《極樂迪斯科》這個項目工期並不長，但效果是超出預期的良好，這得益於在場所有人的努力。

    這段時間以來，大家都自願加了不少班，我都看在眼裏。”

    “所以，從這個月開始，每個人的工資都提高20%。”

    “這一杯，敬我們X1工作室的第一個里程碑。”

    蘇成意舉杯。

    實打實的提工資加上鼓舞人心的祝酒詞，氣氛瞬間被烘托到了高潮，每個人都起身舉杯，齊聲道：

    “敬第一個里程碑！”

    蘇成意喝了一口杯裏的葡萄果汁。

    怎麼說呢，葡萄應該是很好的葡萄，只不過太甜了，甜得齁嗓子。

    難怪楚大小姐會喜歡。

    蘇成意清了清嗓子，繼續說道：

    “實不相瞞，我是第一次組建工作室，許多地方還尚有不足，論經驗，可能還沒有在座的各位豐富，所以希望大家可以多多包容。”

    第一次建工作室就可以做到這個地步，該說不說，是真正的氣運之子了，董羽暗自想。

    “但我的目標遠不止於此。”

    話鋒一轉，蘇成意收起了溫和的笑容。

    “我要讓X1工作室的名頭如雷貫耳。

    要和諸位同謀一起完成童年時期最不切實際的夢想。

    要在遊戲界的歷史長河裏，留下我們每個人的名字。”

    滿場寂靜，何悟非感覺有點頭皮發麻。

    之前聽徐洋他們說蘇成意可會演講了，他還不太相信，畢竟此人平日裏半天憋不出來一個字。

    現在他信了。

    這煽動情緒的能力簡直拉滿了，他餘光看到旁邊的小胖都快要抹眼淚了

    坐在這裏的本來就是一幫子理想主義，懷揣着熱血遊戲人夢想的中二青年，這幾句話簡直句句戳心。

    “縱然世道澆漓，且與君共勉。”

    蘇成意再次舉杯。

    “乾杯。”

    “乾杯！！！”

    觥籌交錯間，杯口碰撞的脆響像是戰士拔劍出鞘。

    董羽喝了一口葡萄酒，酒精的作用下眼眶略微發熱。

    這下他無比確信，眼前這位Young Boss就是這個世界真正的主人公。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