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三十八章 微妙的平衡

    接到蘇成意這通來電的時候，楚傾眠正在家裏唱卡啦OK。

    是的，她家裏有一間私人的歌舞廳。

    音響和熒幕都是最高標準的，只不過平日裏這些設備都只能吃灰。

    今天，楚傾眠追着福瑞在家裏跑來跑去的時候，偶然想起來它的存在，才決定要來除除灰。

    一個人唱K很沒意思，所以她號召了家裏的保潔阿姨們一起參與。

    奇怪的是，平日裏對她的各種奇怪要求都會包容的阿姨們這次卻說什麼都不願意陪她一起唱。

    所以楚大小姐只好自己一個人抱着麥克風自嗨了。

    “如果你不愛我！就把我的心還我！你用愛換走青春！我還留下了什麼！”

    “你說到底爲什麼！都是我的錯！都把愛情想得太美現實太誘惑！”

    “烏蒙山連着山外山！月光灑下了響水灘！有沒有人能告訴我！可是蒼天對你在呼喚！”

    這都是保潔阿姨們耳熟能詳的歌曲，有的甚至還是她們的手機鈴聲呢。

    可她們除了點頭讚許，鼓掌歡呼，揮手應援之外，沒一個人敢出聲一起合唱的。

    楚大小姐很困惑，但猜不出來個中緣由。

    阿姨們表面微笑着，其實個個都心有餘悸。

    能在春節間自願留在楚家的，都是在這裏幹了許多年的老員工，工資待遇都很優厚，過年期間更是有紅包和獎金。

    大老闆楚遠江在家的時間很少，大小姐又是個乖巧懂事、極好說話的性子，平日裏負責管事的韓管家，也很有教養、待人寬厚。

    按理來說，她們是不需要這樣小心翼翼的。

    那麼，原因還得追溯到幾年前的一次類似事件上。

    那時候楚傾眠還小，喜歡纏着家裏阿姨陪她玩各種過家家的小遊戲。

    正好有一次，也是這樣的歌舞廳裏，楚傾眠就拉着阿姨們一起唱歌跳舞。

    氣氛其樂融融，楚傾眠還成功學會了一首廣場舞熱曲。

    這時候，夫人卻突然回來了。

    表面上她只是淡淡一笑，什麼也沒說。

    轉頭就讓韓管家把阿姨們都召集起來開會，陰陽怪氣、旁敲側擊地教訓了她們一頓，意思是請她們要擺清定位。

    楚家這樣輕鬆又賺錢的工作可是打着燈籠都難找的，在這工作的人們大多數都是肩負着一家子的重擔，全家人都指着她們吃飯呢。

    於是在韋佩蘭的威壓之下，阿姨們個個都嚇得屏氣凝神，大氣也不敢出。

    有了這樣的心理陰影，縱使過了幾年，她們也是斷斷不敢再陪着大小姐瞎玩的了。

    嚴重點來說，就連這間歌舞廳都不太想進，生怕夫人就從哪個角落裏笑眯眯地走出來。

    好在楚傾眠並不是愛壓迫別人的性子，沒人陪她，她就自己一個人玩。

    正唱到“今天是個好日子～”的時候，就接到了蘇成意的電話。

    “什麼？！去叔叔家拜年？？？”

    楚傾眠震驚的聲音通過話筒傳給音響，又通過音響以環繞無損音質遞給了在場的每一個人。

    “啊啊啊！！！你怎麼不早說呀，我起了牀都還沒換衣服呢！”

    楚傾眠丟了話筒，就急匆匆地衝了出去，留下站成一排的阿姨們面面相覷。

    半晌，她們終於反應過來——這是那位蘇少爺來電話了，於是趕緊追了出去。

    “小姐！您的衣帽間位置換到四樓了！”

    蘇成意先把楊柳的車還了回去，否則要是開着她的車去給蘇澤朗拜年，以蘇澤朗的腦迴路，很有可能曲解爲是楊柳在挑釁。

    說不定還會開着他那輛林肯領航員去把她的車位佔了以示報復。

    隨後打了個車過來楚家門口。

    蘇成意剛一拉開車門，等在門口的韓管家就迎了上來。

    “蘇少爺。”

    蘇成意點頭，跳下車。

    每次來楚家，這些人的態度都會使他產生一種自己真是什麼千金大少爺的錯覺。

    實際上他只是沾了楚大小姐的光罷了。

    “聽小姐說，您要帶她去拜年？”

    韓管家的語氣裏帶了幾分試探。

    蘇成意心下瞭然，這是在點他呢。

    畢竟要算起來的話，他都還沒給楚遠江拜。

    “不算。”

    蘇成意搖搖頭，把話說得滴水不漏。

    “要稱之爲拜年的話，當然也要先考慮楚先生這邊。

    但我事先問過了，楚先生這幾天都不在棠安市，所以.”

    蘇成意側頭瞥了一眼韓管家，神情似笑非笑。

    “你可以理解爲見家長，或者約會。”

    韓管家被噎了一下，自覺說不過這位少爺，只好緊趕兩步，走在他前面幫忙推開了門。

    蘇成意走進客廳，就看到楚傾眠趴在二樓欄杆上衝他招手。

    “蘇成意～”

    她身後是兩排塞得滿滿當當的滾輪衣架。

    “你幫我選選我要穿什麼。”

    “就左手邊第三件吧。”

    蘇成意仰着頭，一本正經地回答道。

    “左手邊第三件.喔！是一件羊角扣大衣呢，矮油，沒想到你很有眼光嘛！”

    楚傾眠把手上的大衣轉着圈展示出來，越看越覺得滿意。

    “嘿嘿，伱怎麼選的呀，我也喜歡這件！”

    楚傾眠眉開眼笑。

    “我隨便說的。”

    蘇成意憋着笑，無情戳穿真相。

    他身邊站的韓管家也在憋笑，因爲他也知道從樓下的角度根本看不清衣架上那麼繁雜的衣服。

    “我討厭你！”

    楚傾眠氣得瞪他一眼，把福瑞從二樓驅逐到樓下。

    “福瑞，我命令你去把他的襪子咬破！”

    福瑞像是在說“得令”一樣“汪”了一聲，連滾帶爬、氣勢洶洶地從樓梯上衝下來。

    等看清敵人是向來極不好惹的小人類蘇成意之後，福瑞頓時又偃旗息鼓，翻了個身，把白花花的肚皮衝他展示出來。

    此舉意爲：“我都翻肚皮了你可不能揍我了哦！”

    蘇成意笑了一聲，蹲下來薅它毛茸茸的腦袋。

    這個春節，這傢伙實在長勢喜人，渾身的肉沒有任何一兩是虛的，都是實實在在的實心胖。

    摸起來很熱乎，手感敦實。

    “哼，小叛徒！”

    在二樓觀戰的楚大小姐跺跺腳，最後還是選擇了這件橘色的羊角扣大衣。

    看起來很喜慶，也很暖和。

    蘇成意抱着福瑞上了樓，替她扣好領口的最後一個鈕釦。

    她下半身配了奶白色的百褶裙，駝色的短靴，身後的毛絨球裝飾晃晃悠悠。

    往那一站，像塊香橙味的小蛋糕似的。

    實在是漂亮又乖巧。

    她僅憑這張臉就完全可以拿下全世界99％的男方家長。

    畢竟誰能拒絕甜妹呢。

    蘇成意捏捏她的臉，耐心問道：

    “現在可以走了嗎？大小姐。”

    “嗯等一下嘛，你說我要不要戴個帽子呢？我劉海長長啦，一會兒被風吹亂不好看。”

    楚傾眠對着鏡子整理儀容儀表，像是要參加什麼董事會似的。

    “沒那麼嚴格，你自然點兒就好了。”

    蘇成意失笑，隨手就把她的發頂揉得亂糟糟的，還省得風吹了。

    “呀！”

    楚傾眠緊張兮兮地開始手指梳頭。

    “走了。”

    蘇成意不管不顧，拉着她就往下走。

    韓管家刻意無視了兩人十指相扣的手，帶着和善的微笑示意高叔已經在地下車庫等他們了。

    “蘇成意，我今天漂亮不漂亮？”

    “漂亮。”

    “敷衍鬼，你摸着良心說話！”

    “漂亮。”

    “真的嗎。”

    多疑鬼楚傾眠將信將疑，她又轉過頭來問其他人。

    “王阿姨，我今天漂亮不？張阿姨，我漂亮不？韓管家，我昨天和今天哪個更漂亮？”

    家裏的人都被她逗得直笑，連連點頭道：

    “大小姐最漂亮了！”

    “世上沒有比我家小姐更漂亮的姑娘。”

    “今天比昨天漂亮，明天比今天漂亮。”

    韓管家還貢獻出了屬於這個死亡問題的標準答案。

    蘇成意走在前面，嘴角微揚。

    平日裏偌大的楚家莊園冷冷清清，現在有這樣一個開心果在，日子過起來想必是要輕鬆愉悅多了。

    蘇成意還是頭一次到楚家車庫來，雖然對於楚家的土豪程度早有預料，但親眼看到這些琳琅滿目的豪車，還是難免令人咂舌。

    這裏面隨便找一輛出來，都是普通人奮鬥一生都難以觸及尾燈的。

    難怪楚大小姐會覺得將布加迪威龍作爲生日禮物並沒有什麼稀奇的。

    或許是因爲她家車庫就有七八臺同款吧。

    楚遠江難道是有什麼收集癖麼？到這種程度未免有些過了吧！

    這些花裏胡哨的跑車，他平日裏想來是很少能用上的。

    作爲低調的商業大佬，還是跟那輛黑色邁巴赫最適配。

    車庫裏這些大玩具，光是保養費都是一筆不菲的支出了。

    蘇成意揣着胳膊，有些難以理解。

    但對此場景，楚傾眠顯然是司空見慣的，她目不斜視地從旁邊走過，只是爲了接下來的行程而滿心歡喜。

    高叔站在不遠處的奔馳大G前，衝兩人揮了揮手。

    還好選擇了這一輛不太高調的。

    蘇成意略微放下心來，拉開車門，讓楚傾眠先上了車。

    楚傾眠爬進車裏，馬上就抓住座椅後背問道：

    “高叔，東西你準備好了嗎？”

    “嗯，韓管家託人安排了。”

    高叔點頭的同時戴上手套，非常靠譜地推了推墨鏡。

    蘇成意略有些疑惑地往後看了一眼，就看到後備箱裏滿滿當當的幾大箱東西。

    顯然是非常名貴的白酒、茶葉一類的。

    “這是做什麼。”

    蘇成意問。

    “拜年呀，總不能空手上門吧？”

    楚大小姐理直氣壯。

    蘇成意“嘖”了一聲，爲什麼這兩人都這樣呢？只是拜個年而已，準備東西的架勢簡直就像準備嫁妝一樣。

    但是，想想也就由她去了。

    商場超市裏能買到的那些常見的年貨，顯然是入不了楚家的眼的。

    楚傾眠只是按照平日送禮的規格去準備了而已，應該算不得什麼。

    蘇成意這樣想着。

    直到下車。

    一直被楚大小姐纏着調整妝容的蘇成意才發現，原來後面還跟了好幾輛黑車，瞧着像是車隊似的。

    數十名黑色西裝的人排隊下車，開始從車裏卸貨。

    “.”

    蘇成意沉默了。

    高叔指揮着幾人把箱子往屋裏運送，井井有序，像是車間流水線上的優秀員工。

    早就等候在門口的蘇澤朗顯然也沒想到是這樣的架勢，完全目瞪口呆。

    說實話，看到這羣面容冷峻的黑衣男時，他還以爲自己在社會上得罪什麼大佬，要被抓去灌水泥了。

    “蘇叔叔新年好呀～”

    與此時的氣氛格格不入的楚傾眠笑吟吟地跳了出來。

    蘇澤朗登時感覺今天的天氣都明朗了不少。

    “哎呀！是小楚呀，新年好新年好！”

    瞧着楚傾眠眉彎眼笑的模樣，蘇澤朗只覺得慈父之心熊熊燃燒，不過該問的還是得問。

    “這些是？”

    “啊，今天來給叔叔拜年，這些都是新年禮物啦。

    小小心意，不足掛齒～”

    楚傾眠拱拱手，搖頭晃腦，可愛得像年畫上的小福娃似的。

    蘇澤朗也鄭重其事地點點頭，學着她的模樣拱手。

    “多謝，多謝！”

    這倆人倒是挺適合當父女的，蘇成意忍不住在心裏吐槽。

    一通寒暄結束，流水線員工們也終於完成了任務，標標直直地站成一排，等待下一輪的吩咐。

    蘇澤朗被他們盯得渾身不自在，搓着手一臉爲難。

    楚傾眠心下瞭然，轉過身道：

    “辛苦你們啦～”

    沒想到黑衣男們齊刷刷地鞠躬，異口同聲道：

    “爲小姐服務！我們不辛苦！”

    一時間楚傾眠簡直尷尬得想鑽進地裏了，究竟是誰教他們這樣說話的呀！丟死人了！

    肯定是老爸！！！

    “好了好了，都先回去吧.”

    楚傾眠扶着額頭不忍直視。

    送走了一幫黑衣男後，蘇澤朗終於把來拜年的兩人迎進了屋。

    “兒子你也真是的！怎麼帶小楚過來，都不事先說一聲？你瞧瞧這給老爸嚇一身冷汗！”

    蘇澤朗擦了擦額頭，叉腰看着門口堆積成山的禮品。

    “大過年的，不做虧心事怕什麼鬼敲門。”

    蘇成意毫不留情地丟了一句回去。

    蘇澤朗頓了一下，決定不跟這位刺兒頭找不自在，轉而笑眯眯地去跟旁邊的楚傾眠搭話了。

    “小楚呀，餓不餓？叔叔今天準備在家燒烤的，你愛不愛吃？不愛吃的話，咱們出去吃！”

    “愛吃！”

    楚傾眠這話倒不像是高情商話術，她好像就沒什麼不愛吃的。

    比起陳錦之在楊柳家緊張而拘束的模樣，小班長就要自在多了，也不怯場，喜歡吃什麼就大大方方講了。

    “叔叔我想要一串烤翅。”

    “叔叔這個骨肉相連看起來好好吃呀～”

    “蘇成意，你愛吃年糕嗎？不愛吃的話幫我烤兩串。”

    蘇成意看着燒烤架前明明第一次私下裏相處就無比其樂融融的兩人，心裏越發覺得自己的決定是正確的。

    介紹陳錦之給楊柳，介紹楚傾眠給蘇澤朗，方能維持這種微妙的平衡。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