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八章 初雪

    回到京城的第一感覺是快被凍死了。

    比起出發那天，溫度驟降，但大部地區的供暖還沒開始。

    好在出租車裏是開了空調的，不然蘇成意感覺自己還沒到目的地就會被凍成重感冒。

    原本還打算回學校一趟，但想到從校門口到宿舍的那一段徒步至少二十分鍾的路程，他就打消了這個念頭。

    這種天氣只穿單件，又迎風走幾公裏，只有二傻子才會願意。

    徐洋租的別墅，不知道是不是因爲經費緊張，所在位置居然在遠郊。

    車上空調熱風吹得人昏昏欲睡，蘇成意索性靠着車窗打了會兒盹。

    抵達目的地的時候，已是凌晨五點左右。

    推開車門，刺骨的寒風迅速席捲進來。

    蘇成意餘光瞥到駕駛位的司機師傅都打了個哆嗦，趕緊跳下車把門關上，挾裹着最後的餘溫加快腳步。

    郊區的夜晚寂靜安詳，隱約傳來一兩聲鴉鳴，在寂寥的夜空中隱隱迴盪。

    周遭亦是一片漆黑，只有別墅一樓亮着昏黃的燈光。

    蘇成意心下瞭然，他上車的時候給徐洋打了個電話，說了一下大約抵達的時間。

    其他人應該都睡了，現在大概是徐洋熬着夜在一樓等着給他開門。

    走到門前，擡手輕叩。

    “砰砰～”

    沒想到門打開的一瞬間，別墅內忽然燈火通明，禮炮噴出的綵帶紛飛。

    屋裏的四人個個都容光煥發精神抖擻的，看上去哪有一點熬夜的疲憊模樣。

    “恭迎我們生日會的主角大駕光臨～”

    蘇成意愣了一下，不知該作何反應，只好面不改色地把門重新關上。

    但面前這四個傢伙還保持着喜笑顏開的表情，似乎不等到迴應不罷休。

    蘇成意沉默半晌，吐出來一句：

    “.外面好冷。”

    “哈？？大哥你就這反應啊！”

    徐洋明顯大失所望，但還是主動上前攬住肩膀把他往屋裏帶。

    “那進來烤火，這邊還有爐子.我去，意總，你穿這麼少不要命了？”

    剩下三人聽到徐洋大驚小怪的驚呼，才反應過來他不是沒話找話，而是真覺得冷。

    楚傾眠伸手去握他的手指。

    果然像是握住了一塊冰，楚傾眠馬上把抱在懷裏的愛心氣球丟到一旁，用手心替他揉搓着。

    “你幹嘛要穿這麼一點嘛！”

    她擡眼瞪他。

    “出門的時候沒注意溫度。”

    蘇成意自覺這個藉口有些拙劣，但好在她只是擔心，並沒有在意。

    “喝薑湯嗎？還是直接喝中藥？”

    韓冰揣着手問，她像是在睡眠中被強行叫起來的，整個人有一種半夢半醒的感覺。

    之前她硬逼着自己指三九感冒靈爲中藥的事蹟還歷歷在目，蘇成意趕緊搖了搖頭。

    林桐從另一邊取了毛毯過來，一邊走一邊抖開，從背後幫他披上。

    “暖和一些了嗎？要不要我去拿個外套？”

    “不用，謝了。”

    這毛毯很厚實，再加上壁爐的明火，蘇成意已經感覺像是泡在了熱水裏。

    林桐又伸手幫他掖了掖邊角，忽然看到他後腦勺的髮絲上隱約夾雜了些許金色粉末。

    剛剛進門的時候他們放的綵帶禮炮裏沒有金粉，這應該是出道夜現場爲了慶祝而灑落的。

    林桐瞥了一眼正蹲在地毯上幫他暖手的楚傾眠，咳嗽了一聲道：

    “意總要不要先去泡個澡？房間裏有比較厚的睡衣。”

    蘇成意有些意外，林桐一般來講不會主動提讓他去幹嘛的這種意見。

    似有所感，他側頭瞥了一眼。

    兩人對視，蘇成意心下瞭然。

    他反手握住楚傾眠的手，站起身來。

    對方蹲久了，腿有點麻根本站不穩，被他這樣一帶整個人都倚在了他身上。

    “幹嘛？伱也要泡澡？”

    他這話有點耍流氓的意思在了。

    楚傾眠向來聽不得這樣的話，登時小臉一紅，慌慌張張地推開他。

    韓冰閉着眼睛一副不想再看的樣子，伸手指了指二樓。

    “蘇成意你的房間在那，再對我家眠眠說這種話小心我告訴楚叔叔。”

    蘇成意漫不經心地笑了笑，取下毛毯蓋在楚傾眠腿上。

    “木頭你帶我去一下。”

    “好。”

    林桐自然知道他說這話什麼意思。

    兩人齊步上了樓，蘇成意沒有關上房間的門，只是靠在門欄上，視角還能看到樓下的三人。

    “出道夜的直播鏡頭拍到你了，當時我想辦法干擾了一下，她應該沒看見。”

    林桐壓低了嗓音，覺得這件事還是要說一下讓他知道，以免之後又被翻出來，會出大事。

    蘇成意點點頭，他也猜到了這種可能性。

    “你後腦勺沾到金粉了。”

    林桐擡手指了指。

    蘇成意又點點頭。

    說完這些之後，林桐忽然意識到了自己是個實實在在的幫兇，嘆了口氣。

    “那你先洗澡。”

    蘇成意卻拍了拍他的肩膀。

    “謝謝你，木頭。”

    林桐搖搖頭，沒有說話。

    這時候總不能說什麼“這是我應該做的”吧！

    但他心裏的確是這樣想的。

    如果沒有蘇成意，他現在還是以前那個自卑懦弱的人。

    也正因如此，他堅信蘇成意不會是那種玩弄感情的渣男。

    縱使有罪，也不能否定他在感情上是有着實實在在的真心的。

    而最後究竟要怎麼解決，這樣走鋼絲的行爲要持續到什麼時候，那不是自己該考慮的。

    林桐想，他只需要無條件幫蘇成意就好了。

    隱瞞也好，擋刀也好，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蘇成意沒有選擇泡澡。

    他有些潔癖，以前住酒店的時候也幾乎不用浴缸。

    簡單衝了個澡，吹頭髮的時候還認真檢查了一下有沒有沒清理乾淨的金粉。

    睡衣是珊瑚絨的，穿起來很舒服，溫熱的空氣氤氳，帶得人全身上下每個毛孔都很舒服。

    忍住要倒頭就睡的疲憊，蘇成意推開房門，從二樓往下看了一眼。

    其他人似乎都去睡了，楚傾眠身上蓋着毛毯，蜷縮在沙發的一角，似乎在等他。

    壁爐的火光映在她臉上，暖洋洋的橘紅色。

    蘇成意下樓的腳步放得很輕，沒有吵醒她。

    楚大小姐睡得很恬靜，蘇成意無故聯想到一中那窩小橘貓。

    天氣好的時候小橘們總會一窩蜂地出來曬太陽，被喜歡的人類擼下巴的時候，就會舒服得滿地打滾。

    但是一見到他，就像見了閻王似的四散奔逃。

    這樣想着，蘇成意伸手，手指插入楚傾眠的發間輕輕揉了揉。

    對方有所察覺，但並沒有抗拒的意思，反而又主動往他這邊靠了靠。

    還好，這只小橘貓見了他不會跑。

    蘇成意就這樣看了她好一會兒，感覺睏意逐漸傳染到自己身上的時候，才叫醒了她。

    “起來，去牀上睡。”

    楚傾眠睜開一雙霧濛濛的眼睛，愣愣地看了他半晌，似乎沒反應過來現在是什麼情況。

    蘇成意被她看得有些想笑，索性替她裹了裹毛毯，連人帶毯一起抱了起來。

    “你房間在哪？”

    突如其來的失重感才讓楚傾眠稍微清醒了一點，她把臉埋到蘇成意懷裏，悶悶地說：

    “你房間旁邊。”

    “哪邊？”

    “右邊。”

    楚傾眠的房間比自己的要小一點，瞧着像是兒童房改的，連個正兒八經的窗戶都沒有，但是吊燈是可愛的兔子形狀。

    這可能就是她選了這間的原因。

    蘇成意把她放在牀上，抽掉毛毯，又掖好被子。

    楚傾眠這時候倒像是完全清醒了，一雙水汪汪的眼睛轉也不轉地看着他。

    蘇成意原本想關了燈就走的，見她這樣，只好又停住了手，坐在牀邊問她：

    “怎麼了？”

    楚傾眠搖搖頭沒說話，不知想到了什麼，又突然笑了起來。

    她生得很好看，這樣眉目舒展的笑容看了讓人心情也跟着極好。

    蘇成意伸手擋住她的眼睛。

    “睡覺了。”

    “嗯。”

    楚傾眠答應得痛快，睫毛卻輕掃着蘇成意的掌心。

    “明天想好要幹嘛了嗎？”

    蘇成意隨口找話在聊。

    他不想思考在這樣的氣氛下自己心裏悸動的莫名情緒是什麼。

    “.沒有。”

    楚傾眠矢口否認。

    可她真是很不會撒謊，一聽就能聽出來她在心虛。

    蘇成意沒有揭穿，猜測着大概是什麼關於慶賀生日的驚喜活動。

    有大聰明在，他不太相信能是什麼好事。

    “早點睡，明天才會有精神。”

    蘇成意鬆開遮住她眼睛的手，楚傾眠適應了光線之後，忽然發現他眼裏有幾分罕見的溫柔。

    這樣的溫柔讓她覺得很安心，於是乖巧地點了點頭。

    蘇成意按掉牀頭吊燈的開關，站起身來。

    終究還是陌生的環境。

    房間真正陷入黑暗的瞬間，楚傾眠又有些心慌，抓住他的手指。

    蘇成意猶豫了一下，還是俯下身親了親她的額頭。

    “晚安。”

    第二天一早。

    氣溫似乎又降了幾分。

    蘇成意其實也認牀，醒得很早。

    他在廚房泡了杯咖啡，來到客廳的落地窗前。

    因着內外的溫差，玻璃上起了一層薄霧。

    他擡手輕輕擦了擦，屬於清晨的光線並不刺眼，氣氛安詳而寧靜。

    或許以後也可以選擇買個這樣的房子，住在遠郊。

    蘇成意這樣想着。

    前生他倒不是買不起，只是爲了工作方便，還是選了市中心的大平層。

    魔都是真正的夜之城，不管起多早，都是體會不到這樣的晨間的。

    發了會兒呆，樓梯上傳來腳步聲。

    蘇成意轉過身，看到林桐有些訝異的神情。

    “意總，你起這麼早？”

    “嗯。喝咖啡嗎？”

    蘇成意揚了揚手裏的杯子。

    “我自己來我自己來。”

    林桐生怕他真動手，忙不迭加快了腳步。

    “昨天白天我們去了趟超市，冰箱裏有速凍餃子，也有吐司麪包。

    意總吃點什麼？”

    “麪包吧，加熱一下就行。不用果醬了。”

    蘇成意放下手裏的杯子，打開筆記本電腦。

    起都起了，還是乾點正事。

    “有巧克力醬和草莓醬，真不要嗎？”

    林桐一手舉起一個瓶子，遙遙給他展示。

    “.草莓醬。”

    林桐聽了他的回答，暗自好笑。

    草莓醬是楚傾眠執意要買的，看來還真沒買錯。

    加熱後鬆軟奶香的麪包配上酸甜可口的草莓醬，縱使不愛吃甜，蘇成意還是吃了兩片。

    飯後，他重新測試了幾遍“喵了個喵”的程序運行，確認無誤。

    只剩下音樂和美術的加工了。

    稍微伸了個懶腰，就看到睡眼惺忪的楚傾眠從樓梯上走下來。

    “早安，蘇成意，你怎麼起這麼早呀。”

    她徑直走了過來，有點好奇地看了一眼他的電腦屏幕。

    一串天書一樣的代碼，看得人頭暈！她迅速晃了晃腦袋。

    視線轉移到他還剩下小半杯的咖啡上，楚傾眠端起來就喝了一口。

    “yue～好苦！”

    她很快就後悔了這個決定，杯子裏的東西像是中藥一樣，簡直難以入喉。

    怎麼會有人喝咖啡不加糖也不加奶啊！

    蘇成意看着她皺成一團的小臉，暗自好笑。

    楚傾眠被這口咖啡給苦得徹底醒了神，也想到了自己匆匆下樓的正事。

    她轉過身滿懷期待地看向窗外。

    晨光很好，景緻也很好，只是.

    楚傾眠嘆了口氣，有些失望。

    “怎麼了？”

    蘇成意關掉程序，瞥了旁邊垂頭耷腦的人一眼。

    “.沒事！”

    楚傾眠搖頭。

    肯定有事。

    蘇成意知道，但沒繼續問。

    反正到時候她自己忍不住了也會說的。

    爲了轉移話題，楚傾眠抱着自己的平板電腦過來。

    “吶，我畫好啦。”

    蘇成意接過來，一張張翻看。

    楚傾眠的畫總是有一種很罕見的靈氣，說不出來怎麼形容，但就是讓人看得很舒服。

    翻肚皮撒嬌討食的橘貓，昂首闊步很神氣的狸花貓，呼呼大睡的懶惰藍貓她明明沒用多少筆觸，但看起來就是活靈活現的，讓人會心一笑，又愛不釋手。

    這是有天賦才能做到的，再努力也永遠達不到的境界。

    “畫得很好。”

    蘇成意由衷感嘆。

    “哼哼，這麼簡單的任務！我只需要一個小時就”

    楚傾眠此時的表情就像畫裏的小貓一樣神氣，如果有尾巴的話現在估計已經翹上天了。

    可惜話還沒說完就被剛下樓的韓冰打斷了。

    “一個小時？你是說一隻貓畫一個小時嗎？”

    “哎呀！”

    被自己的閨蜜揭老底，楚傾眠趴在桌上捂住耳朵抗議。

    韓冰端着水杯冷哼一聲，看着蘇成意說：

    “昨天可是抱着電腦畫了大半天，看到那只異瞳白貓沒有？光眼睛的顏色就至少折騰了一個鐘頭。”

    怪不得，這只白貓看起來就很貴，如果抽卡的話，就是隱藏SSR的存在。

    蘇成意想了想，決定把它設置爲最難獲得的隱藏皮膚。

    楚傾眠生怕韓冰一個義憤填膺，揭更多自己的祕密出來，趕緊起身把她推走了。

    一整個上午，都沒有什麼驚喜活動出現。

    蘇成意在餐桌上繼續跟“喵了個喵”作鬥爭；楚傾眠和韓冰窩在沙發上看韓劇；徐洋抱着一包薯片在旁邊陪看，一邊吃一邊吐槽劇情；林桐坐在徐洋旁邊，低頭看書，時不時也看一會兒電視劇情。

    時間在這樣的氛圍中忽然變得很慢。

    楚傾眠表面上在看韓劇，實際上過一會兒就要側頭看一眼餐桌上的蘇成意。

    她已經悄悄確認了很多遍天氣預報了。

    怎麼會呢，要等到什麼時候去呢。

    終於，在她不知道第多少次回頭的時候，期待的事情終於發生了。

    “下雪了！”

    聽到她驚喜的聲音，所有人都一齊向後探身看去。

    蘇成意離落地窗最近，只消一個回頭，就看到了窗外的雪景。

    這是京城的初雪，在離市區遙遠的郊外。

    紛紛揚揚的雪花從天而降，世間萬物的輪廓忽然都變得模糊起來。

    楚傾眠從沙發上歡呼雀躍地站起身，只穿着睡衣就要往外跑去。

    蘇成意瞧在眼裏，速度很快地上前兩步，把椅子上的毛毯蓋到她肩上。

    正是這時候被她順勢牽住了手，帶到飛雪之中。

    棠安市很少下雪，即使溫度到了零下，多半也是雨夾雪。

    雨後的道路泥濘絲毫不美觀，寒風裹着雨雪又是刺骨的冷。

    真正見到這樣漂亮的雪花時，幾人都是激動又興奮的。

    “臥槽，這是初雪吧？”

    徐洋一高興就猿形畢露，發出了好幾聲猴叫。

    “好漂亮，我好久沒見過雪了！”

    林桐摘掉眼鏡，難得語氣激動，隨後就拿了手機出來要拍照發給林知婉。

    韓冰是被徐洋強行拖拽出來的，凍得打了好幾個哆嗦，抱着胳膊吐槽：

    “韓劇裏剛下初雪，現實裏也下雪了。這什麼狗血的巧合。”

    楚傾眠是真的開心，她在院子裏跑出一段距離，又笑着轉過身來。

    “蘇成意！下雪啦！”

    蘇成意沒說話，只是看着她。

    她背後的景色忽然很模糊，像是鏡頭只聚焦在她身上，就連雪花落在她肩上褐色毛毯的皺褶裏轉瞬間融化都看得清清楚楚。

    世界在這一瞬間安靜下來。

    蘇成意上前兩步，楚傾眠仰頭看他。

    雪花也落在了她卷翹濃密的睫毛上，她輕輕一眨眼，雪花就在她眼裏的笑意融化。

    “今天真的是初雪，天氣預報沒有錯！”

    蘇成意垂下眼睛，忽然明白了昨晚被自己刻意忽視掉的情緒是什麼。

    是心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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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