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三章 若爲自由故

類別:都市言情 作者:懷玉枕風字數:5303更新時間:24/07/01 02:27:10
    兩人從礁石返回沙灘上的時候,夜色如同一襲藍色的幕布,月亮高高掛起,潮水拍打海岸的聲音分外清晰。

    蘇成意抱起剛剛留在沙灘上的盒子,衝着楚傾眠輕輕揚了揚下巴。

    “幹嘛,什麼東西呀。”

    楚傾眠似乎被風吹得有些感冒,說話的聲音甕聲甕氣的,連帶着鼻頭也紅了一塊。

    “打開看看不就知道了。”

    蘇成意守口如瓶。

    楚傾眠“哼”了一聲,故作不情願地打開了紙箱虛掩着的蓋子。

    然而下一秒她就愣住了,遲遲不敢伸手去碰。

    紙箱子裏鋪着棉墊,一隻三花小狗睡得很香。

    是伯恩山犬。

    作爲目前還很是冷門的稀有品種,蘇成意鈔能力與好運氣雙重加持,才從專業的狗舍裏買到了這樣一隻。

    楚傾眠剛剛才好不容易止住的眼淚又開始氾濫了。

    蘇成意放下箱子,笑着說:

    “送給七歲的楚傾眠同學,遲來的生日禮物。”

    楚傾眠蹲在地上,小心翼翼地摸了摸小狗毛茸茸的腦袋。

    又擡起頭來,感動得淚眼汪汪,一句“謝謝”反覆醞釀了好幾次才說出口。

    “但是.”

    短暫的激動和開心過後,她又開始憂心起來。

    “沒事的。”

    蘇成意話拋得很篤定,同時遞給她一個安撫的眼神。

    他當然是準備好之後,才會送這樣的禮物。

    一開始的韋佩蘭給人的感覺是她情感缺失,似乎把所有生物包括人類都認定爲某種沒有生命的物品來看待。

    但後來知道楚傾眠的夭折弟弟這件事之後,蘇成意又覺得她並不是情感缺失,而是一個徹徹底底的利己主義者。

    她主觀上認爲是楚傾眠導致她失去了她原本可以擁有的另一個孩子,導致了她的利益損害,儘管客觀上來看楚傾眠完全沒有一星半點的責任。

    但楚傾眠在犯下這種“錯誤”的同時,又成爲了她這輩子能擁有的唯一的親生孩子。

    所以韋佩蘭對楚傾眠的感情是愛恨交織的。

    愛她,所以對她投入了自己所有的感情,把一切期望都給予她。

    恨她,所以壓迫她,親手碾碎她的願望,以一種報復性的方式,讓她真的認爲孿生弟弟的死是她的原因。

    蘇成意腦補了一下,如果是楊柳對他做出這種事,他會是個什麼反應。

    大約是會恨她的吧。

    上輩子的矛盾還遠遠沒有韋佩蘭和楚傾眠之間的這麼誇張,自己都快和楊柳老死不相往來了。

    至於楚傾眠

    蘇成意想了想,她大概是根本不明白“恨”是什麼樣的感情,所以也壓根不會去恨別人。

    之前誓師大會稿紙被換了的時候,她想要找到嫌疑人的原因居然是想知道她自己做錯了什麼,才惹得嫌疑人做出這種事情來。

    但是在這樣的家庭環境裏長大,她還能保持這種乾淨純良的性子,也實在難得。

    家庭教育當然不會是母親這一方掌全部的權,所以蘇成意選擇的解決方式是去找連夜回國的楚遠江,做了一次面對面的正式會談。

    1v1男人大戰。

    楚遠江是典型的慈父形象,但他對於楚傾眠的期望其實只多不少,因爲只有這一個獨生女,自然是希望她的能力強到可以繼承家業的。

    但期望歸期望,他不會強求。想輕輕鬆鬆過一輩子也好,重點是要快樂。

    這好像也是大多數父親對女兒所持有的心態。

    而對於韋佩蘭,在這件事之前,楚遠江也是心懷歉意的。

    龍鳳胎中的另一位夭折之後,他認爲自己並沒有給到韋佩蘭應該有的關心和體諒。

    他當時一心都撲到倖存下來的寶貝女兒身上了。

    韋佩蘭當時確診了產後抑鬱,一整個哺乳期都幾乎不願意見楚傾眠一面。

    直到後來,楚傾眠實在長得漂亮,又乖巧聽話,母女關係才逐漸緩和了起來。

    楚遠江聽了蘇成意的話之後,才意識到在韋佩蘭對於楚傾眠這麼長時間的精神控制和壓迫式教育中,自己作爲父親,幾乎是處於缺席狀態的。

    或者說,某種程度上他是默認的。

    原因很多,一是產後抑鬱的事情,二是認爲父母在家庭教育中的確應當一個唱紅臉一個唱白臉,三是的確相信韋佩蘭的能力。

    不論如何,在工作上韋佩蘭是絕對的強者,如果沒有她在國外的常年經營,楚家不可能做到今天這一步。

    但現如今,女兒已經長大成人了。

    楚遠江以楚傾眠父親的身份向蘇成意做了承諾,保證類似於小花的事情下次不會發生。

    當然了,他不會試圖去說服韋佩蘭。

    但他有自己的手段去照拂好一切。

    以他的性格原本是絕不會這樣的,但他能感受到蘇成意此番談話的誠心,他完完全全是站在楚傾眠的立場。

    決定好這件事的後續處理方式之餘,楚遠江還有一個新的發現。

    蘇成意的成長速度很驚人,上次見面的時候,他還是個眼神躲閃、不善言辭的沉鬱少年。

    現在已經可以保持着視線平行,像是甲方乙方談判一樣正式和自己交流了。

    楚遠江當然也知道自家女兒對這小子的感情。

    感情嘛,控制不了的。作爲老父親,除了裝模裝樣地嘆幾口氣,也沒別的辦法了。

    蘇成意當然不知道自己莫名其妙被楚遠江以審女婿的態度考察了一通,他只是鬆了口氣。

    有機會彌補一下童年創傷了。

    “那只薩摩耶,它叫什麼名字?”

    蘇成意也蹲下來,看着楚傾眠低垂的睫毛。

    她好幾次張了嘴,又沒發出聲音來。

    努力掙扎的樣子看得人心軟,蘇成意只好出聲打斷道:

    “算了沒”

    “小白。它叫小白。”

    楚傾眠顫抖着聲音,終於說了出來。

    她應該是回憶起了那段刻意被遺忘掉的血腥又殘忍的往事。

    親手看到自己的媽媽對自己的寵物做出這種事情,那絕對是不願再提及的真正陰影。

    但總要先敢於記起,才能真正地走出來。

    “我見到它了。”

    蘇成意點點頭,握住她冰冷的手腕,慢慢將自己的體溫傳遞過去。

    “那現在給它也起個名字吧。”

    箱子裏的小家夥似乎睡醒了,迷濛着爬了起來,用腦袋去蹭她的手指。

    楚傾眠認真想了一會兒,搖了搖頭,說道:

    “我想不出來,你來起吧。”

    也是,看起來她就只會按照毛色起名字。

    薩摩耶是小白狗所以叫小白,伯恩山是小花狗所以叫小花。

    因爲這只也是伯恩山,所以就起不出來了。

    早知道送只邊牧了,看她會不會起名叫小黑。

    “叫富貴吧。”

    “.我還是問問度娘。”

    “富貴怎麼不行了?”

    “難聽!”

    “哪還能比小花小白難聽。”

    “你胡說!”

    “長命,百歲,富貴,招財”

    “不準你起了。”

    楚傾眠伸手來捂他的嘴。

    蘇成意笑着往後仰了一下,抓住她的手腕帶着她一起跌坐在沙灘上。

    沙子很軟,還帶着一點溫熱。

    他伸手把小伯恩山從盒子裏抱出來,試着讓它的爪子接觸沙子。

    一開始對於陌生環境它還有些畏懼,但畢竟初生牛犢不怕虎,稍微適應了一下就開始主動踩起來了。

    “叫福瑞好了。福氣的福,祥瑞的瑞。Free,自由。”

    “伯恩山犬是哪裏的品種呢。”

    楚傾眠握着它的爪子,輕輕捏了捏。

    “瑞士。”

    “瑞士是說德語?”

    “嗯,也有說法語和意大利語的。”

    “FREI(德語裏的自由),感覺也差不多耶。”

    楚傾眠讀了一下,忍不住想笑。

    “那就叫福瑞咯。福瑞!”

    “汪!”

    蘇成意試着喊了它一聲,沒想到它看着傻不愣登的,反應給得卻很快,像是迅速接受了這個名字。

    “好神奇!福瑞福瑞福瑞。”

    “汪汪。”

    楚傾眠也跟着連喊了幾聲,在如願得到迴應的時候終於笑了起來,側面看過去酒窩淺淺。

    兩人又在沙灘上坐了一會兒,夜深了以後,遊客們逐漸少了。

    “小班長。”

    蘇成意戳了戳她的酒窩。

    “嗯?不對,我們都畢業了,不許叫我班長。”

    楚傾眠擡起眼睛,佯裝瞪他。

    “伱想去哪玩?畢業旅行。我已經和你爸提前說過了。”

    沒想到他突然提起這一茬,楚傾眠愣了一下,搖搖頭。

    “我不知道耶,你想去哪裏?”

    “我問了他們的意見。徐洋說想去蘿蔔泊。”

    “蘿蔔泊?無人區嗎??”

    楚傾眠大爲震驚。

    “是。”

    蘇成意點點頭,楚傾眠一臉不可置信地反問:

    “他是把我們幾個當做是什麼特種兵了嗎?我們去了會死很慘吧!”

    確實是這樣。

    幾人都只是沒什麼探險經驗的學生,真敢去,就算有專業導遊領隊,也是很危險的。

    所以蘇成意當面就否定了這個一拍腦門胡說八道的提議,此時只是隨便提一嘴。

    “韓冰說想去南韓。”

    “.是不是想去看演唱會?”

    “嗯。說要連看二十場。”

    蘇成意說出這個數字的時候自己都覺得有點離譜,她到底同時在追多少明星啊。

    “可是那還叫什麼畢業旅行啊!我服啦!”

    “所以也否了。”

    “那還有什麼方案嗎?”

    “木頭說他沒意見,只有一個要求,他要自費。”

    “自費?”

    “對,林姐姐的意思。”

    蘇成意抓住即將要一整個撲進沙堆裏的福瑞,把它丟進紙箱裏,看着它費力地往外爬。

    “那也就是說”

    楚大小姐陷入了沉思。

    “你好日子要到頭咯。”

    “.!!!”

    ————————————

    “窮遊”這種方式,楚傾眠大概是從來沒體會過的。

    她以前出去玩不是私人飛機就是頭等艙,無論在世界上的哪個地方,只要一下飛機就專門有保姆車在等着,從機場直接接到酒店。

    吃穿住行永遠都是最頂尖的配置,去景點都不用排隊的那種萬惡的資本家類型。

    是時候讓她體驗一下人間險惡了。

    回到棠安市之後,計劃中的幾人找了個快餐店碰了頭。

    “麥當勞漢堡,吼吼吼~麥當勞薯條,條條條~”

    徐洋端着盤子過來的時候嘴裏還在哼哼着。

    “你在唱什麼玩意。”

    韓冰滿臉一言難盡。

    “麥當勞之歌,你懂什麼。麥當勞奶昔~啊!”

    還沒唱完就挨了韓冰一肘子。

    “調子太賤了,快閉嘴。”

    另一邊,蘇成意拉開凳子坐下,楚傾眠端着五個不同口味的冰淇淋聖代跑了過來。

    “快快快,想要什麼味道快拿。蘇成意,草莓味的給你。”

    一直等在座位上的林桐見到楚傾眠時,懸着的心才落回了肚子裏。

    他這幾個好朋友,每個人的人生都波瀾起伏多姿多彩的,也正因如此,令人感到擔憂的時刻也就越多。

    蘇成意看出來林桐的表情像是在糾結要不要問問具體情況,便主動開口引走了話題。

    “現在計劃一下去哪裏?”

    “成啊。”

    徐洋嚼着薯條含糊不清地搶着說道:

    “蘿蔔泊真的值得一去,我看朋友圈好多人都去了,沒那麼危險啊真的。”

    “要去你自個去。”

    韓冰白了他一眼,沒好氣地說。

    眼見韓冰真對於他油鹽不進的行爲要生氣了,徐洋才嬉皮笑臉地補救道:

    “有志青年也要跟隨團隊的決定嘛。

    再說了,咱們祖國那麼多大好河山,還沒去過的地方多了去了。”

    “比如什麼地方?”

    楚傾眠挖了一勺冰淇淋,吃進去的瞬間被凍得打了個哆嗦,下意識就往一邊的蘇成意身上靠了靠。

    “五嶽三山!”

    徐洋豪氣千雲。

    “請問五嶽是哪五嶽,三山又是哪三山?”

    韓冰慢條斯理地問道。

    徐洋撓了撓頭,猶猶豫豫地回答:

    “額嗯,這個,峨眉山?”

    “峨你個大頭鬼。我還四姑娘山呢。”

    蘇成意吃了一口裹着草莓醬的冰淇淋,冰凍的感覺沖淡了一點甜味,吃着正好。

    擡起眼睛看了一眼被懟得無話可說的徐洋,他漫不經心地提示道:

    “《笑傲江湖》裏的五嶽劍派。”

    有了他的提示,徐洋立馬來了底氣,大聲說道:

    “華山派,泰山派,衡山派,嵩山派,恆山派!”

    “那三山呢?”

    林桐忍不住問。五嶽他是知道的,課本裏這是必背項目,但三山他就不太明了了。

    “三山的說法有很多,一是遠古神話裏的三條山脈,盤古開天闢地裏的喜馬拉雅山脈;女媧補天的天山山脈;嫦娥奔月的崑崙山脈。

    二則是道教傳說裏的三座仙山,蓬萊,方丈山和瀛洲。

    第三種應該就是徐洋所說的,黃山,廬山和雁蕩山。”

    蘇成意慢條斯理地介紹道。

    “可是咱們畢業旅行,總不能就爬座山吧?”

    韓冰蹙起眉頭,覺得不太滿意。

    “那去哪?咱們這南方城市,不然去大東北或者大西北。”

    徐洋重新提出意見。

    “東北肯定是冬天去啊,七八月份去幹嘛。”

    “那去看海!”

    “昨天剛看過。”

    “對,我和眠眠也才去過。”

    “.那你們說!我再也不提意見了!”

    徐洋每個建議都被駁回,這下氣急敗壞了。

    蘇成意想了想,把決定權拋給了旁邊沉默寡言的人。

    “木頭來決定吧。”

    糾結許久的徐洋和韓冰對視一眼,馬上說道:

    “行!木頭說去哪就去哪,咱們誰也不許提意見!”

    林桐擡起頭,有些茫然地“啊?”了一聲。

    “沒事兒,你隨便說一個想去的景點,或者城市都可以。”

    反正自己哪裏都已經去過了,楚大小姐笑眯眯地說道。

    林桐沉默了半晌,似乎在認真思考。

    就在徐洋等得有些不耐煩的時候,林桐忽然下了決定。

    他從衣服口袋裏掏出一張綠色的紙幣,在衆人面前緩緩展開。

    “五十塊?幹嘛呢,你要結賬?”

    徐洋一臉懵。

    而蘇成意看到紙幣背面的風景時,一下笑了出來。

    那的確是一個非常值得一去的地方。

    要作爲“畢業旅行”這個充滿人生意義的旅程的終點,也再合適不過了。

    感謝power君的打賞,感謝大家的訂閱和投票支持。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