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十二章 傾城

    其實要趕飛機時間很緊張，陳錦之把最後的準備時間留在了等他這件事上。

    臨走之前，蘇成意把之前拿走的留言本還給了她。

    他幾乎是剛拿到的時候就寫好了，沒想到隔了這麼些天，才有機會給她。

    陳錦之離開以後，蘇成意一個人站在天台又吹了會兒風。

    直到天色更黑，周身逐漸感覺到寒意，才轉身下樓。

    原來樓道間的雜物也是今天才剛剛撤走的，都堆在垃圾桶旁邊，等着清潔工收走。

    古舊的桌椅板凳，紙箱紙盒亂七八糟疊在一起。

    蘇成意只是瞥了一眼就要移開視線，但這時候有個東西吸引了他的目光。

    一個包裹起來的紙盒，包的人似乎有些笨拙，邊邊角角都沒有封好。

    但包裝紙的花紋很有些眼熟，似乎在哪裏見過。

    蘇成意想了想，一時卻又想不起來。

    只好作罷。

    回到人羣中時，楚傾眠正在和班上的人講着一會兒的活動流程。

    學校組織了驚喜活動，等下吃完飯都要在操場集合。

    學校活動結束之後，才是班上的活動。

    看到蘇成意走過來，她笑着招了招手：

    “你幹嘛呢，都在等你。”

    “抱歉。”

    蘇成意點了點頭。

    於是清點人數之後，按班級排隊往食堂走。

    “媽的，一開始不是聽說是自助烤肉嗎？？？爲什麼是食堂？？？”

    “你爲什麼會對學校抱有期待，太天真了。”

    “據說是，覺得學生們以後要離開學校，吃不到了會很懷念，所以專門設置了。”

    “.服了，誰會懷念學校食堂啊！！”

    蘇成意聽着後面的人抱怨，心裏默默回答道：會的，吃過單位食堂以後。

    前面的班級進了食堂後，卻忽然發出一陣歡呼。

    這下就使得後面的人更加好奇，到處都在問：“怎麼了怎麼了？”

    機智的人選擇低頭刷論壇，很快就給出了內部消息。

    “吃！！！火！！！鍋！！！”

    “蕪湖！”

    人羣奔走相告，到處都是一陣喜氣洋洋。

    其實也不是多麼想吃火鍋，只是火鍋這種東西，是最最有氣氛的。

    逢年過節，親友聚會，火鍋總是比西餐一類優雅冰冷的食物更有人情味多了。

    而且再怎麼說，總比吃食堂好吧。

    食堂的桌子上每隔幾個座位就擺上了一臺爐子，紅油鍋底一桌，鴛鴦鍋一桌。

    先進來的人手快，先摁了開火鍵，此時牛油混合着辣椒的香氣已經瀰漫出來，令人食指大動。

    走到位置上坐下之後，原本應該在其他班的徐洋和周凱榮也瞅準時機擠了過來。

    火箭班的人原本頗有微詞，但見這兩人很識趣的，主動提出要去買飲料，這才作罷。

    其實本班人也早就習慣徐洋天天賴在火箭班玩了，在心裏大約是給他安排了一個“編外人員”的名頭。

    “喝啥？喝啥？沒意見的話我就買可樂了？”

    徐洋揮揮手，吸引大家的注意。

    “不，我要喝橙汁。”

    韓冰第一個提出反對意見。

    “可樂。”

    “可樂吧。”

    “我也可樂。”

    其他人也表明了立場。

    “瞅見沒？就伱一個異端，你老實待着吧你。”

    徐洋立馬和韓冰說。

    “要喝什麼牌子的橙汁？”

    周凱榮卻很狗腿地問道。

    韓冰沒好氣地瞪了徐洋一樣，才回答道：

    “隨便，都可以。”

    “好。”

    周凱榮點點頭，還想說點什麼，隨即就被徐洋拽走了。

    “磨磨唧唧。一會兒記得把錢付了。”

    “.哈？”

    “有意見嗎？你不是喜歡表現？”

    蘇成意瞧着這倆活寶的身影遠去。

    同桌的人都是火箭班比較熟悉的那幫人，王虎已經站起來開始往沸騰的鍋裏下菜了。

    “哎！晚點放土豆啊，會糊鍋的。”

    韓冰坐着指揮。

    “好好好。”

    王虎很聽話，緊急剎車，依着她的指示煮了些容易熟的肥牛卷、火腿腸一類的。

    蘇成意往碗裏倒了點醋，想順帶問問旁邊的楚傾眠要不要。

    卻發現她正盯着冒泡的火鍋紅湯，不知道在想什麼，怔怔地出神。

    “餓了嗎？”

    蘇成意微微低下頭，問道。

    楚傾眠忽然反應過來，馬上笑着說：

    “沒有呢。”

    隨後欲蓋彌彰地抓起前面的瓶子，站起身來。

    “各位同學，大家吃好喝好。”

    蘇成意也站起來，把她摁回位置上，然後搶過她手裏的瓶子。

    “你幹嘛？”

    楚傾眠不理解，瞪着眼睛發問。

    “這是醋瓶。”

    蘇成意瞥了她一眼，往她的料碟碗裏稍微倒了一點。

    楚傾眠一愣，看了看瓶子上的標籤“西山老陳醋”，訕訕地笑了笑，把瓶子放回桌上。

    肉都燙熟了，買飲料的兩人才姍姍來遲。

    買的不是2L裝的大瓶，而是一打罐裝可樂，冰的，還泛着涼氣。

    蘇成意接過來，順手幫旁邊的楚傾眠打開。

    她碗裏的肉都堆起來了，都是一旁的韓冰幫忙夾的，她看起來食慾不振，正小口吃着一塊午餐肉。

    徐洋把揣在兜裏的鮮榨橙汁放到韓冰面前，才坐到蘇成意旁邊。

    其他桌的氣氛已經搞起來了，到處都是碰杯和起鬨的聲音。

    王虎也不甘示弱，端起可樂大聲說道：

    “乾杯！！！”

    徐洋迅速跟上，把旁邊的蘇成意和林桐都提溜起來。

    “乾杯！”

    喝了一大口後，徐洋馬上神祕兮兮地壓低嗓音說：

    “多吃點肉，水就少喝點了，一會兒咱們喝個大的！”

    “徐公子買單？”

    王虎問。

    “嗯”

    徐洋撓了撓頭，有些爲難，顯然徐媽媽這次很認真，成績出來之前不會給零花錢。

    “對了，我可以找簡瀟姐啊！”

    他恍然大悟，一拍腦門。

    “別了。”

    蘇成意立馬出聲打斷。

    那位簡瀟姐也不是個好打發的人物，上次自己沒有給她微信，她還真的去問徐洋要了。

    不過他一直假裝沒看見，所以沒有通過。

    這見面了得多尷尬。

    “那就蘇公子買單。”

    徐洋順杆兒爬。

    蘇成意點了點頭，不置可否。

    學校這頓火鍋的味道吃起來很熟悉，感覺是外包了某家連鎖店的食材和底料。

    味道還不錯。

    除了心不在焉的楚小班長，其他人都吃得很滿意。

    整個食堂一樓二樓都坐滿了，人聲鼎沸。

    這樣四下都是熟悉面孔的熱鬧場面，以後大約也很難以有機會見到了。

    蘇成意喝完最後一口可樂，不着痕跡地瞥了一眼旁邊的楚傾眠。

    她碗裏的一顆魚丸快被筷子戳來戳去，就是不送到嘴裏。

    不對勁，完全不對勁。

    但還不知道爲什麼不對勁。

    不知道是不是今天太累了。

    眼見所有人都吃得差不多了，廣播裏開始傳來最後一場活動的通知。

    “請各位同學到一操場集合，請各位同學到一操場集合。夜晚光線不好，注意腳下，避免踩踏事故。”

    蘇成意他們的桌子在一樓最裏邊，沒人起身，都等着外面的人先走。

    大部隊先行離去之後，他們才不緊不慢地跟上。

    雖然廣播說了夜晚光線不好，但今晚學校很土豪地打開了所有的路燈，一路其實都很明亮。

    走在隊伍的末尾，蘇成意看了一眼旁邊低着頭的楚傾眠。

    “是有什麼事嗎？”

    他又問了一遍。

    “沒有呀。”

    楚傾眠揚起臉來笑笑，慢慢說道：

    “可能就是現在才反應過來真的要畢業了，好多事情沒機會再做了，就有些難過。”

    原來如此。

    看她上臺作爲學生代表演講的時候那麼元氣，還以爲她不會因爲畢業覺得難過呢。

    看來還是反射弧太長了啊。

    蘇成意放下心來，仰頭看了看深藍色的夜空。

    “比如什麼事情？”

    他只是隨口一問，楚傾眠卻好像真的被問住了，頓了一頓，笑着搖搖頭。

    “一時也說不出來，算了，沒關係的。”

    “嗯，總會有機會的。”

    蘇成意也沒在意。

    走到操場的時候，發現大家並沒有按班級排列，而是很隨意的三三兩兩分散着。

    操場的燈光亮得有些刺眼，後來的這一行人隨意找了個角落也坐下。

    “是什麼活動啊？眠姐，你知道內幕嗎？”

    徐洋有些好奇，忍不住問道。

    “不知道，沒人說。”

    楚傾眠搖搖頭。

    “這麼神祕。”

    徐洋咂咂嘴，索性躺倒在草坪上。

    這時候另一邊忽然傳來一陣起鬨聲，隱約聽着像是“在一起！在一起！”。

    愛看熱鬧的人馬上起身去看，過了一會兒，又一臉八卦地回來分享。

    “媽呀，那邊有人表白。好像是隔壁三班的那誰來着。”

    “我去，他之前不是有女朋友嗎？”

    “分了唄。那家夥玩得比咱班鄒斂都花。”

    “那女生答應了嗎？”

    韓冰皺起眉頭問。

    “好像沒有。”

    王虎一邊探頭看情況，一邊回答道。

    “那就好，渣男！he tui！”

    “誒誒誒，咱們這兒沒有要表白的嗎？有的話趁現在啊！這氣氛多好，哥們兒給你唱歌。”

    王虎拍了拍手，嬉笑着打量了一下面前的幾個人。

    沒想到，這裏每個人都是一副心懷鬼胎的表情，倒是讓他有些震驚住了。

    方纔一直很咋呼的徐洋現在安靜如雞，周凱榮一雙眼睛轉來轉去，抓耳撓腮的。

    韓冰偏過頭去不知道在想什麼。

    班長一直低着頭，面前那塊草幾乎已經快被她薅禿了。

    只有蘇成意和平時一樣沒什麼表情，但他的眼神看上去也不對勁，總是時不時仰頭看天。

    總感覺誤入了什麼不該來的修羅場。

    王虎噎了一下，重新老實坐下，不再言語。

    臨近九點時，他已經快要忍受不住現在這種尷尬的氣氛，正要開口說點什麼。

    “媽呀！！！”

    操場的燈突然同時熄滅，眼前瞬間一片漆黑。

    停電了？

    在周圍女生們的高分貝尖叫中，蘇成意下意識去摸手機，想用電筒照明。

    這一下卻摸到旁邊人微微顫抖的手指。

    楚傾眠似乎很怕黑來着。

    蘇成意頓了一下，沒有避開，而是伸手握住了她的手，低聲安撫道。

    “別怕。可能是用電負荷太高跳閘了。”

    楚傾眠還沒說話，周圍就連珠炮一樣響起了“砰砰砰”的巨響。

    “啥意思？敵軍打進來了？”

    徐洋的聲音裏是實實在在的驚恐。

    蘇成意卻已經聽出來了是什麼聲音，仰頭看着天空。

    下一秒，漆黑的夜空被絢爛奪目的煙火佔據，像是無數朵妖豔的鮮花競相開放。

    周圍瞬間響起驚豔的歡呼聲。

    不少人拿出手機拍照，蘇成意卻只是安靜地看着。

    記憶裏上次看到這麼盛大的煙火，已經是很多年前了。

    城區禁止燃放煙花爆竹，長大之後獨居，更是連過年的時候都感受不到跨年的氣氛。

    他原本以爲這時候自己腦子裏響起來的應該是那首現在還沒發行的《打上花火》。

    畢竟有段時間只要是個煙火大會的視頻，BGM就鐵定是這首歌。

    但此時他想到的卻是陳錦之在很久以前分享給他的那首《傾城》。

    無法判斷某個瞬間的價值，直到它變成回憶。

    是巧合嗎？

    晚上九點整，慶祝畢業的煙火盛開，從棠安到魔都的航班也在此刻起飛。

    歌舞昇平，多麼燦爛美好的瞬間。

    蘇成意微微低下頭來，恰巧看到旁邊仰頭認真的楚傾眠。

    此時煙火墜落如流星的軌跡，星星點點紛紛落入她泛着水光的眼眸，竟是比夜空本身還震撼的美景。

    蘇成意卻覺得焰火的溫度都不及她眼裏破碎的水光滾燙。

    一時竟然讓人有些不可逼視。

    這時候她的眼淚也許是漫天煙火的震撼，也許是離別氣氛被烘托到了最高潮。

    甚至可以說是被剛剛熄燈嚇到。

    每一個理由都很合理。

    但蘇成意卻隱約覺得，和這些都沒關係，她只是察覺到了此刻他心的遊離。

    “紅眼睛幽幽地看着這孤城，

    如同苦笑擠出的高興，

    瓊樓玉宇，倒了陣形，

    來營造這絕世的風景。

    傳說中癡心的眼淚會傾城，

    霓虹熄了，世界漸冷清，

    煙花會謝，笙歌會停，

    顯得這故事尾聲，更動聽。”

    飛機上。

    陳錦之靠在窗邊，膝蓋上平放着那本留言冊。

    她的手指有一搭沒一搭地在上面敲擊着。

    棠安市的夜景自然沒有這次的目的地繁華，但是她的目光卻帶着留戀，久久沒有移開視線。

    “錦之歐尼。”

    全恩妍合上化妝鏡，湊到她身邊來。

    “?（姐姐很喜歡這裏嗎？）”

    “.（不是。）”

    陳錦之眼神還是停留在窗外。

    全恩妍意識到她這時候不想說話，便縮回了自己的位置上，百無聊賴地吃着空姐送過來的果凍。

    良久，陳錦之收回目光，終於翻開了手上的留言本。

    她翻閱的速度很快，纖細的手指翻飛，幾乎不作停留。

    全恩妍瞥見她面無表情的模樣，只覺得周圍空氣又降了幾度，默默拉上了毯子。

    不知翻到了哪一頁，陳錦之的動作忽然停住。

    睫毛低垂，認真看了幾秒之後，眼角眉梢隨之漾開溫柔的笑意。

    春風化雨，積雪消融。

    全恩妍看得發呆，勺子裏的果凍重新滑到了盒子裏，她都恍然未知。

    因爲想要留下你的這一頁，所以找所有人都寫了留言。

    攤開的紙張上，筆勢矯若驚龍，除了蘇成意沒有人能寫出來了。

    “給閃耀宇宙的大明星Iris：

    無論我們相隔多遠，所看到的都是同一輪月亮。

    所以，我們的目光總會在月球上相遇的。”

    陳錦之低着頭笑了笑，把這一頁紙小心地撕下來，摺疊之後，放到手機殼裏。

    “恩妍吶。”

    她忽然出聲，旁邊的全恩妍差點被果凍噎死，慌忙“誒？”了一聲。

    “.（我的藝名想好了。）”

    “??

    ?（嗯？之前你不是讓公司隨便想一個嗎？要叫什麼？）”

    全恩妍撓了撓頭，不知道她怎麼又突然改變主意了。

    不過本來她也準備要自己想藝名來着，因爲公司的審美實在令人堪憂。

    陳錦之只是一笑，顯然已經決定好了。

    “Iri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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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