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一章 聽得到嗎？

    林知婉做家務有頭有尾的，這邊菜剛端上桌，她那邊已經把鍋洗了。

    竈臺乾淨得像根本還沒有使用過似的。

    桌上一共四道菜，松鼠桂魚，紅燒排骨，辣椒炒肉這三道肉菜都是蘇成意點的。

    林知婉見不得桌上沒綠色蔬菜，所以又炒了一份小白菜。

    幾道菜成色都很漂亮，香氣四溢。

    從昨晚到今天中午都還沒吃過東西，被這香氣一催，蘇成意後知後覺地感覺到了飢餓。

    林知婉盛了兩碗飯過來。

    由於自己一個人住，又不做飯，蘇成意的飯碗全都是用來吃泡麪的那種大碗。

    林知婉的米飯只佔了一個碗底，蘇成意的則是滿滿當當一大碗。

    蘇成意的筷子首先伸向了那道心心念念的松鼠桂魚。

    林知婉顯然是個注重菜品成相的人，是典型的非常講究的中式廚師。

    首先擺盤就很精緻，和鬆鶴樓大廚做的看上去沒什麼區別。

    炸好的鱖魚做成了頭尾上翹的造型，外皮金黃酥脆，淋上醬汁時後變得紅火起來。

    因爲造型太過精緻，蘇成意甚至猶豫了一下要從哪裏開始下筷。

    最後還是飢餓打敗了強迫症，他從魚肚子中間挑走了一大塊。

    在林知婉期待的眼神中，吹吹熱氣嘗了一口。

    魚肉外酥裏嫩，醬汁調得酸甜可口，入口極其鮮美。

    蘇成意立馬就用掌碗的左手豎起了大拇指。

    是真的很好吃。

    和鬆鶴樓大廚的各有長處，總之都是吃一回絕對忘不了的味道。

    更何況林知婉大抵是沒經過專業培訓的，全憑自己天賦，實在是厲害。

    蘇成意一直覺得像她這樣缺失了某一部分的人，就一定會在另一部分有着新的閃光點。

    事實證明的確是的，而且她身上閃光的，還遠遠還不止某一部分。

    一直見到蘇成意滿意的神情，林知婉才把懸着的心放回肚子裏，輕輕鬆了口氣。

    除了松鼠桂魚這道拿手菜，其他的菜一樣可圈可點。

    紅燒排骨色澤紅亮，肉質軟爛不柴，咬一口就脫骨，和隔壁麻辣鮮香的辣椒炒肉組合起來，完全就是米飯消除機器。

    林知婉自己小口吃着，時不時給他夾一筷小白菜過去。

    蘇成意一擡頭，就看到她帶着笑容比劃：

    “不能光吃肉，也要多吃蔬菜。”

    就像監督小孩吃飯似的。

    蘇成意本身也並不挑食，況且這盤小白菜也炒得很好吃，清爽解膩。

    他原本還覺得這個泡麪碗有點太大了，沒想到非常順利地就吃了個乾淨。

    大快朵頤之後，蘇成意起身倒了兩杯水過來，遞給林知婉。

    看着她認真喝水的神色，他豎起拇指，比了個“謝謝”。

    林知婉趕緊放下水杯，

    “不對，是我要謝謝你才對。”

    蘇成意拉開她旁邊的椅子坐下來，微微後仰，一副“你要謝我什麼”的表情。

    方纔吃飯的時候兩人是面對面坐着的，現在距離又被拉近了一些。

    林知婉的神情立刻有些慌張起來，她低着頭深吸了一口氣，似乎下定了很大的決心。

    然後她轉身拿過掛在椅子後面的白色帆布包，從裏面拿出了一個小物件，遞過來。

    蘇成意接過來一看，居然是個香囊掛件。

    圓圓的，還不及掌心大，用流蘇鏈穿着，帶着艾草的香氣。

    表面的圖案應該是手工刺繡的，很精緻，綠色的枝葉上有些亮亮的紅色點綴。

    旁邊還有“平安”兩個字。

    蘇成意拿在手裏捏了捏，軟綿綿的，裏面應該是縫了棉花填充進去。

    “你自己做的嗎？”

    林知婉略微有些緊張地點點頭。

    蘇成意想到了那天去橄欖區找小飛哥的時候，她就正在那邊教鄰居老太太刺繡。

    “很漂亮，這是櫻桃嗎？”

    林知婉看到他比劃“漂亮”的時候很開心，但是見他問“是櫻桃嗎”，就又慌里慌張地搖了搖頭。

    居然不是櫻桃？

    蘇成意心裏好奇，又翻來覆去看了看。

    “那是什麼？”

    林知婉還是搖頭，

    “反正不是櫻桃。”

    怎麼還神神祕祕的。

    蘇成意又拿在手裏仔細掂量了一下，還是沒看出來是什麼。

    首先排除是榴蓮，其次肯定不是菠蘿，也不是西瓜。

    總不能是蘋果吧？

    算了，反正肯定是什麼水果。

    說不定是他知識盲區裏的某一種野果。

    “可以掛在書包上嗎？”

    蘇成意是真挺喜歡的，笑吟吟地問。

    “當然可以。”

    見他喜歡，林知婉更是開心極了，忙不迭點點頭。

    蘇成意走回房間把自己空空蕩蕩的書包拿出來，遞到她手裏。

    “我不知道這個怎麼系的。”

    林知婉輕輕笑笑，小心翼翼地把香囊系在了他書包的背帶上，又擡起頭比劃：

    “平安。”

    “好，平安。”

    蘇成意學着她的樣子比劃。

    黑色的書包掛上了這樣一個紅白的掛件，像是添上了一分鮮豔的點綴。

    林知婉看着他提起書包給自己展示，心裏緊繃的弦終於鬆弛了下來。

    她一直在想要買什麼禮物送給蘇成意，畢竟像他這樣的人，看上去什麼都不缺。

    後來鄰居阿婆告訴她，心意最重要。

    她小時候就跟媽媽學過刺繡。

    一般來說是繡一些容易賣的小玩意，比如小荷包，小玩偶之類的。

    鎮上的集會半個月一次，她和媽媽一起能繡上慢慢一籮筐，一起拿去賣。

    她們兩人都手巧，又賣得便宜，所以這些小玩意賣得很好，每次都是被一窩蜂搶光。

    賣完的錢就可以用來添補家用，有時候媽媽會獎勵她，給她買塊兒糖之類的。

    不是現在那些包裝精緻的糖果，一般來說是一大整塊白色的，伱說要買多少，他就敲一小塊下來給你。

    讓現在的小孩來吃，那一定是會被狠狠嫌棄的。

    粘牙而且粗糙，頂多就嚐嚐甜味兒。

    但對於當時的林知婉來說，實在是天大的獎勵了。

    她會收下，但是從來不吃，揣回家給弟弟吃。

    有一次天氣太熱了，她又貼身揣着，回家的時候，已經化成一攤泥，沒有本來的形狀了。

    林桐那時候年紀尚小，不願意吃，她只好自己吃了。

    記憶中那好像頭一次嚐到甜味。

    知道糖是這種味道之後，她就更加沒吃過了。

    儘管現在楊姐姐給的工資很高，是以前根本不敢想的那麼高，但她還是早就習慣了壓縮自己的需求。

    如果被蘇成意知道的話，他一定會露出那種“不理解”的表情。

    林知婉這樣想着，又慶幸他不會知道這些事情。

    她並不知道，其實從她今天只買了一根棒棒糖這件事上，蘇成意早就猜了個大概。

    看着她有些出神的樣子，蘇成意把書包放到一邊，想了想，比劃：

    “禮尚往來，我也有東西要給你。”

    林知婉一愣，下意識搖搖頭。

    “不對，不是給你，是還給你。”

    蘇成意想了想，又重新措辭。

    這下林知婉更慌了，匆匆看了一眼他剛掛上的香囊。

    “閉上眼睛。”

    蘇成意卻沒打算再解釋，直接了當地要求。

    林知婉雖然又緊張又擔心，但見他一副不由分說的樣子，還是老老實實地閉上了眼睛。

    蘇成意從襯衫口袋裏拿出那個助聽器。

    他提前查過了資料，知道這個要怎麼佩戴。

    但看歸看，真要自己上手的時候，還是有些緊張起來。

    他小心翼翼拿着，沒想到手指剛碰到林知婉的耳後，她就像觸電一樣彈開了一下，雙手也慌慌張張地伸過來想擋。

    蘇成意突然意識到，林知婉沒有聽力，也不會說話，現在自己又讓她閉上了眼睛。

    那在她的世界裏，就完全是一個黑暗又無聲的環境。

    原本讓她閉上眼睛是爲了讓她別緊張的，現在看來估計更緊張了。

    但儘管如此，她還是老老實實閉着眼睛，蘇成意嘆了口氣，伸手拍拍她，想示意她可以睜開眼睛。

    沒想到林知婉似乎會錯了意，手指顫抖着，抓住了他的手腕。

    也好。

    蘇成意感受到她指尖有些粗糙的皮膚，心想得叫楊柳把護手霜送她幾瓶。

    有東西依靠住的林知婉似乎安定了些，蘇成意不再猶豫，按照視頻裏教的方法，小心翼翼地把助聽器放入她的耳朵裏。

    他不知道的是，聽力缺陷的人對於耳朵是非常敏感的，很少會願意讓他人觸摸。

    林知婉感覺到溫熱的指尖挾裹着冰涼的物件被放入耳朵裏，然後世界忽然就變得熱鬧起來。

    很長一段時間沒聽到過的聲音，從四面八方爭先恐後地傳進耳朵裏。

    樓上的人拉動椅子的聲音，小巷子里路人的談笑聲，打開的窗戶裏傳來的悠悠風聲。

    以及旁邊的少年清澈溫柔的聲音，他說：

    “聽得到嗎？”

    原來他的聲音是這個樣子啊。

    林知婉聽得有些發愣，慢慢睜開眼睛。

    蘇成意微微皺眉，他現在懷疑是不是助聽器出了什麼問題。

    怎麼沒反應呢？

    就知道那個伍斌不是什麼靠譜的傢伙。

    他又重新打手語問：

    “聽不到嗎？”

    林知婉搖搖頭，又點點頭，最後才想起來打手語：

    “你再說說話。”

    蘇成意忽然感覺她眼圈好像紅了，盈盈的淚光閃爍着。

    被這樣的眼睛看着，蘇成意的聲帶好像也跟着失靈了，幾乎要忘了怎麼發聲。

    “可以聽到嗎？”

    他只好乾巴巴地說。

    林知婉噙着淚眼點點頭。

    “啊，那就好。”

    蘇成意鬆了口氣。

    “我還以爲沒有修好呢，都準備去找那家夥了”

    “你是什麼時候把這個拿去修的？用了多少修理費？”

    林知婉意識到這個問題之後，馬上就又拿出自己的錢包來。

    蘇成意笑了笑，如實回答道：

    “沒有花錢，熟人介紹的。”

    這的確是事實，所以他說出來也沒什麼心理壓力。

    “真的嗎？”

    林知婉本來還有些將信將疑，瞧着他坦然的神色，又容不得人不信。

    “那我應該去謝謝人家。”

    她眨着眼睛，一臉誠懇。

    蘇成意試着想了想樑妮娜見到林知婉的樣子。

    她絕對會立馬把林知婉當做假想敵吧。

    還是算了。

    “我已經替你謝過了。”

    蘇成意擺了擺手。

    小行星撞地球的場面沒有人會想見到。

    因爲擔心林知婉太久沒聽過人說話，他的語調故意放得很慢，自我感覺幾乎像《瘋狂動物城》裏的閃電說話了。

    生怕一個大聲刺激到她的聽覺。

    手機鈴聲偏偏在這時候大肆響了起來。

    蘇成意眼疾手快，立馬按了接聽鍵，有點抱歉地看向林知婉。

    後者此時卻正在想，原來手機鈴聲這麼響亮啊。

    她的手機是時常把振動調到最大程度的，所以鈴聲也自動跟着最大了。

    那別人一定會覺得很吵。

    林知婉的心裏一下就覺得抱歉起來，暗暗和那些被吵到的人們道歉。

    是徐洋打來的電話。

    “喂？意總！”

    方纔的鈴聲比起徐洋自帶的大喇叭來說，可以說是小巫見大巫了。

    “嗯？”

    蘇成意默默用手捂住了聽筒。

    “意總？！你在聽嗎？？怎麼沒聲兒啊！”

    徐洋那邊很吵，估計聽不太清楚。

    蘇成意嘆了口氣，但還是怕吵到林知婉，於是依舊壓低着嗓子回答：

    “你說，我在聽。”

    “哦，聽得到啊，不是意總你今天說話怎麼這麼溫柔？

    有無搞錯，我是徐洋，你最好的兄弟，我不是什麼漂亮妹妹。”

    “掛了。”

    耐心耗盡，蘇成意撂了倆字過去。

    “哎別別別！”

    知道他一向說掛就掛，徐洋趕緊收起了嬉皮笑臉的心思。

    “我們這邊還活動呢，你什麼時候過來？”

    “我非得過來嗎？”

    蘇成意這話已經代表他有百分之九十八的可能性都不會去了。

    “那也不是，就是——”

    徐洋拉長了音調，嘿嘿一笑，

    “木頭有話跟你說。”

    蘇成意眉頭一挑，看了一眼旁邊正在出神的林知婉，鬆開了捂住聽筒的手。

    “意總。”

    林桐說話的語氣有氣無力的，顯然是受了不少摧殘。

    “怎麼了？那邊是個什麼情況。”

    蘇成意忍着笑，問道。

    徐洋當然不會真的讓林桐難堪之類的，唯一一種可能性就是那裏的人對他太過熱情了，招架不住。

    “他們.都好熱情啊，我.不太會跟這樣的人相處，哎，是我自己的問題。”

    林桐一邊唉聲嘆氣，一邊說道。

    林知婉這時候聽出來了是林桐的聲音，秀眉一蹙，看上去非常擔心。

    蘇成意看着她的神情，擡起手腕看了看錶。

    這下不去一趟還真不行了。

    “行，你再堅持會兒，我等下就過來。”

    蘇成意話音剛落，聽筒那邊就傳來一陣歡呼雀躍的聲音。

    “噢耶！！！”

    “這回終於可以見到本人了！”

    “都別吵，沒看見我已經在臨時抱佛腳學習了嗎？”

    “學習什麼？我看看。”

    “《如何釣到凱子》。”

    “.”

    蘇成意聽得一陣沉默。

    世界上真的會有這種書嗎？？？

    隨後是徐洋賤兮兮的聲音：

    “都準備好恭迎我意總了嗎？”

    “別廢話，你先把微信推我再說。”

    “我先加我先加。”

    “別鬧，一會兒你們自己管他要去”

    蘇成意嘆了口氣，把電話掛掉。

    林知婉的眼神變得更加擔憂起來，她憂心忡忡地問：

    “真的要去嗎？”

    “沒事。”

    蘇成意故作輕鬆地擺了擺手。

    “要我和你一起去嗎？”

    林知婉一副隨時準備慷慨赴死的樣子。

    可是她看上去比林桐更不會應付這種場合。

    “你就算了。你回家好好休息一下，適應一下助聽器，如果有什麼問題隨時聯繫我，我帶你去找那個維修師。”

    這一長串話他依舊放得很慢，林知婉也側着耳朵耐心聽着。良久，點了點頭。

    感謝書友low power和芒果醬的打賞！感謝大家的訂閱和投票。

    開學了好悲痛.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