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8. 不願回頭

    “你們居然默許有校園欺凌前科的學生轉學過來，還縱容他欺負我家兒子！請學校立刻給出合理的解釋！”

    下午的時候，紀賀夫婦就鬧到學校裏來了，手中拿着的自然是米治同學欺負紀賀野的錄像視頻。

    除了這些視頻，九州誠還把以前米治在秀燼學院欺負同學的證據交給了紀賀夫婦，讓他們一併舉報。

    爲了幫助紀賀夫婦撐場面，夕神鍵和九州誠還在他們的受益下，順帶把家長聯合會的代表和一些熱衷教育八卦新聞的新聞記者叫過來了。

    如此聲勢浩大、有備而來，青坪高校的校方人員們皆是汗流浹背——他們當然知道紀賀夫婦肯定是請了偵探非法調查，否則不可能拿到這麼多強而有力的證據。

    可是面對怒髮衝冠的紀賀夫婦、對學校表達擔憂的家長聯合會代表、以及看熱鬧不嫌事大的小道記者們，青坪高校的校方人員卻沒有半點餘力去追責紀賀夫婦是否聘請偵探非法調查，只能一個勁地道歉、解釋和協商。

    紀賀野幾位曾被米治欺負的學生被叫到辦公室裏來詢問情況。在見到夫婦的那一刻，紀賀野頓時恍然大悟，明白了中午那位神祕學生的話語。

    他率先鼓起勇氣，將自己這學期開始受到了侮辱全部如實說出。有了第一支出頭鳥，其他同學也陸陸續續說了些他們被米治欺負的實情，其惡劣程度令老師們都不禁捂住臉，不敢去直視學生們的面龐。

    另一邊，米治等人在醫務室接受治療後也被叫到了辦公室。他們一開始極力否認自己的罪行，還試圖求饒和哭泣來博取同情。

    但是在錄像的鐵證下，他們很快就說不出任何反駁的話了。

    而當紀賀夫婦甚至連他在秀燼學院的舊賬都挖出來的時候，米治更是臉色發白地癱在椅子上，過了好幾秒鐘才反應過來。

    後來聽紀賀夫婦說，米治的夫婦當天下午也來了學校，他們一開始似乎還想把事情壓下去，結果看到學校裏擠着的一羣記者後就打消了這個念頭，轉而積極配合學校進行調查和賠償，試圖獲得紀賀夫婦的諒解。

    不得不說，米治的父親不愧爲政治家，是非常明事理的——或者說是非常懂得做面子工作的。

    他又是給賠償金，又是摁着兒子的腦袋道歉，又是給兒子辦理退學手續.一套看似沉重實則無關痛癢的組合拳打下來，即便是仍在氣頭上的紀賀夫婦也沒有辦法再刁難他們了，只能與他們達成諒解。

    畢竟就算是撕破臉追責到底，米治這種未成年人也受不到太大的處罰，頂多就是多賠點錢，他這種犯事程度連少管所都送不進去。

    但是對於夕神偵探事務所來說，這趟委託算是結束了，他們也收到了紀賀夫婦送來的尾款。

    事情發生後的第三天，九州誠放學後來到偵探事務所。

    夕神鍵正坐在老闆椅上，一邊看報紙一邊喝咖啡：

    “神奈川縣議員米治修司身陷醜聞，其獨子屢教不改，曾因校園欺凌行爲屢次轉學九州小哥，過來看看！”

    九州誠上前接過報紙，果然看到有新聞在報道此事了。

    不得不說，那幫爲了搞大新聞而不擇手段的記者們，只要利用妥當就是很強大的輿論武器。

    據說米治議員最近已經被一茬接着一茬的記者騷擾了，不得不深居簡出，住宅周圍也增添了更多私人保安。

    還有人深挖出了米治的過去，說他以前在神奈川縣的初中就是有名的惡劣兒童，仗着父親的身份欺負同學、蔑視老師、連校長都不放在眼裏，而且學習成績也爛得離譜，是靠家裏的錢和人脈才能安排到東京去讀書。

    故此，網絡上也是罵聲一片，更有人呼籲米治議員立刻下臺。

    爲了平息事端、免得斷送自己的政治生涯，米治議員不得不立刻舉行小型發佈會進行澄清和道歉。

    【米治先生，請問您對兒子屢次在校欺凌同學、造成嚴重危害一事怎麼解釋？請問您是否故意包庇孩子呢？】

    【我對犬子犯下的錯誤深表歉意與慚愧，在此向各位道歉，給諸位添麻煩了！但是第二個問題是子虛烏有的猜想，我從未包庇和縱容孩子犯下的錯。我已經勒令犬子道歉與反思，並且給予受害者及其家屬們補償，與他們達成和解。】

    【請問米治先生，您之後對兒子有什麼打算？打算讓他再轉到哪所學校呢？】

    【.未來我打算讓犬子先進行深刻反省，隨後會考慮將他送出國讀書。】

    “不愧是有錢人啊~”夕神鍵也在看報紙，不由得感嘆道：“孩子犯了事就直接送出國讀書.真讓人嫉妒。”

    “他應該感謝自己生在一個有錢有勢的家庭和一個法制的社會。”九州誠搖搖頭，無奈地放下報紙：

    “真是無奈.到頭來還是他的老爹幫他擺平了，這個懦夫。”

    “算了，這世道不就是這樣~往好了想，這小鬼至少已經沒辦法在和之國的任何一所高中混下去了。”夕神鍵掏出一枚信封：

    “對了，這是委託的報酬，收好。”

    九州誠接過信封，打開看了看，面色一驚：

    “這不止三成了吧？”

    明明之前說好的，報酬金三七分成，可現在裏面的錢明顯超過了這個份額。

    “給你五成，這次是多虧了你的人脈，我們才能這麼快鎖定目標。”夕神鍵頗爲豁達，眨眼暗示了一下：“收着吧，給我點面子，咱們以後還要合作呢~”

    “那就多謝了。”九州誠收下酬金，心想之後必須請小景吃飯或者給她買點禮物，這次可是多虧了她的電腦技術才能這麼順利。

    離開偵探事務所，九州誠卻並未有鬆了一口氣的感覺，他總覺得自己的心中還在惦記着什麼。

    回到家，九州誠和小景約好一起去吃晚飯。

    “這次多虧了伱，才能及時制止悲劇繼續發生下去。”飯間，九州誠向她表達了感謝，不過說話一如既往地直接：

    “非常謝謝你，小景。我這次拿到了不少酬金，你有什麼想要的禮物嗎？”

    “沒、沒什麼的！我只是幫了一點小忙，突然被誠哥這麼誇，我還有點不好意思呢哈哈哈~”小景微紅着臉，訕訕笑道：

    “禮物什麼就不要了！我怎麼好意思收誠哥禮物呢！”

    兩人又閒聊了一番後，小景卻見九州誠在思考着什麼，像是有心事。

    果不其然，九州誠開口了：“小景，能幫我一個忙嗎？”

    “嗯，誠哥請說吧。”

    九州誠再次來到小景的臥室，而小景也拿出電腦，再次使用了之前的搜索引擎。

    十分鐘後，小景將電腦屏幕推給九州誠。

    “嗯牛村現在轉到那所學校去了。”九州誠一邊翻閱一邊自言自語。

    完成了紀賀夫婦的委託後，九州誠發現原來曾經欺負水橋學妹的米治居然死性不改，而這讓他開始擔心起米治在秀燼學院的死黨牛村。

    牛村也是某個有頭有臉的人物的兒子，和米治的父親似乎還有一定程度的往來。

    據說米治和牛村從秀燼學院退學後，分別轉去了不同的學校。

    因此九州誠開始擔心起牛村那邊的情況。他是否也像米治一樣死性不改，繼續在欺負同學？

    如若如此，九州誠便沒辦法坐視不管，否則自己的良心就要遭受煎熬。

    所以他就讓小景搜索了一下關於牛村的情報。在一堆搜索結果中篩選出幾條有用的信息後，九州誠查到牛村轉去了文京區的式王子高中，甚至找到了他在一年級的幾班。

    幸運的是，九州誠並未找到有關牛村在新學校裏涉嫌校園欺凌的傳聞。但是爲了以防萬一，他還是決定去實地考察一下。

    第二天，他又向班主任請了半天假，去了一趟式王子高中。

    獨自潛入學校後，九州誠在一年級五班的教室裏看到了坐在教室中排的牛村。

    他在座位上和兩個鄰座男生有說有笑地聊天，看起來已經和正常學生沒什麼兩樣了。

    但是爲了確保萬無一失，九州誠又趁着早班會還沒開始前的時間，向幾個同學打聽了關於牛村目前的狀況。

    “你說牛村同學啊這學期轉學過來的，據說是父母工作搬家的原因.他有什麼異常？沒有啊，挺好的。”

    “牛村啊看起來很普通的一個男生，也很懂禮貌.就是他好像有點怕女生，連和她們說話都不敢。”

    “校園欺凌？不會吧，不太像是牛村同學會做的事情。”

    一連問了幾個人，得到的都是諸如此類回答。

    “是嗎.希望這不是他逢場作戲。”九州誠總感覺心裏的一塊石頭稍微落下來了。

    就在九州誠打算離開時，一道略顯害怕的聲音叫住了他：“九九州誠？”

    九州誠轉過頭，看到了剛上完廁所準備回班級的牛村。

    “喲，好久不見，牛村同學。”九州誠也不躲閃，壓低聲音迴應道。

    他雖然戴了口罩，但是牛村顯然還是認出他來了。

    “你你怎麼會在這裏？”牛村很驚訝：“你不是這裏的學生吧？”

    九州誠則沒有回答，轉而道：“你在新學校裏過得還蠻太平的，沒惹出什麼禍吧？”

    “你你果然是爲了我而來的嗎？”牛村額頭上冒出冷汗：“我我在這裏可沒犯什麼事啊！”

    “我知道，我剛纔已經問過了。”九州誠反問道：“怎麼，在新學校裏終於變老實了嗎？”

    “我我.”牛村的目光閃躲了片刻，小聲回答道：“我以前的確是.做了很多對不起同學的事情，尤其是水橋我也不知道她是女的.當時我知道她要跳樓的時候也知道自己做得太過了.真的很後悔。”

    “是啊.如果不是我救了她，你們可就揹負人命了。”九州誠冷哼一聲：“而如果她真的死了，我就絕對不會讓你過上今天這樣的好日子。”

    “我知道其實在離開秀燼學院之後，等我冷靜下來想想，我就意識到自己當時有多可惡，感覺已經沒臉活下去了。雖然大部分都是米治那家夥在出主意，但我每次都跟風聽從他，實在也沒什麼好逃避的藉口。”牛村沉重地低頭，拳頭捏死，身子不住地顫抖：

    “大概在你聽起來會很可笑吧，但我已經不想再犯下以前那樣的錯誤了，所以我現在只想在新學校裏和同學們好好相處，也不敢再做出任何冒犯女孩子的事.這就是我現在的真實想法。”

    “希望你說的是真心話，不是演技。”九州誠能感受到對方話語中的誠懇，便不再繼續糾纏，揮揮手道：“你們快要上課了吧，我先走了。”

    “欸？就這麼走了？”牛村有點驚訝：“我還以爲.你也要來整我呢！”

    “整你？我爲什麼要整你？”九州誠感覺莫名其妙。

    “就像米治那樣啊我聽說了，米治那家夥在學校裏被神祕人打了一頓，還被學校開除了。”牛村的眼神有點害怕：“雖然只是很模糊的感覺，但是看到九州前輩你出現在這裏的一瞬間我就在想不會又是你幹的吧？”

    “我？我幹什麼了？”九州誠裝傻裝的很像。

    要不是他死性不改，我又怎麼可能會出手整他？九州誠心想。

    “欸，不是你嗎？”牛村現在本來就心靈脆弱，聽到對方如此自然的否認後也不太敢再繼續懷疑了，只是隨口嘟囔了一句：

    “我前兩天還感覺有人在放學路上跟蹤我我還以爲也是你呢！”

    “我才沒有這麼無聊。”這句話倒是稍微引起了九州誠的注意：“你既然被人跟蹤的話，不請個保安或者僱個私家偵探來保護你嗎？反正你們家應該有錢吧？”

    “哎，再說吧，也有可能是我的錯覺。”牛村嘆了一口氣，又好奇問道：“說起來，九州前輩爲什麼要來我們高中？”

    “辦點事。”九州誠說得很含糊，語氣又很堅定：

    “你去上課吧，希望你能永遠把剛纔的話放在心上有機會的話，下次見到水橋同學就向她道個歉吧。有些話要當面向受害者說，而不是向我說。”

    “.”牛村連忙點頭，小心翼翼地說道：“謝謝你的教誨，九州前輩。”

    交流完，九州誠便離開了式王子高中，儘早回學校報道。

    乘坐着早高峯過後、沒那麼擁擠的電車，九州誠抓住吊環，無聊地向窗外不斷飛掠過的城市高樓。

    他並不是代表正義的使者，也不是能讓所有人都幸福的英雄，因此也無法永遠只做正確的事。

    自己當初放過了牛村和米治，沒有撕破臉拼到底，而是給他們一次改過自新的機會這件事到底是錯是對，根本無法用一個絕對的標準來衡量。

    或許對了，或許錯了，或許半對半錯而他爲此付出了許多血汗，也並非所有人都能理解，難免有人會覺得他只是在自我感動罷了。

    【蒼山一丁目站到了——請乘客們有序下車！】

    但是無論對錯，九州誠唯一能做的就是背負着自己曾經所做的一切決定，繼續走下去。

    若是對了就暗自慶幸，若是錯了就吸取教訓然後去彌補，但絕對沒有回頭路可言。

    九州誠踏出左右打開的電車門，朝着學校走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