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5. 只要能給人帶來笑容就好了

    翌日早晨，二年二班的教室

    “鈴木，你的手指怎麼了？”一早上，唐澤貴將就過來找鈴木悠仁搭話。

    “我啊.”鈴木悠仁伸出手，幾乎每根手指上都纏繞着繃帶和創口貼：“爲了練鋼琴戴的，可以防止指甲磕破流血。”

    他說慌了。

    其實他昨晚練得太猛，已經有指甲磕破流血了，而且一部分手指還出現了淤青疼痛、痙攣等症狀，所以才不得已用這些東西遮蓋住手指的傷口

    要不是春日部老師特意給他做了手指活血舒筋的按摩，他今天能不能來上學都是問題。

    “喂喂，你爲了那個超~大~的女生，也太拼命了吧！”唐澤貴將聽後很高興，露出老父親般的笑容：

    “不枉我給你提供的助攻，伱要好好拿下她啊！”

    “哈哈，我盡力吧~”鈴木悠仁心虛地笑了。

    且不說按照他的進度，到底能不能在文化祭之前重新學會鋼琴.

    就算他真的成功了，澤原花奈美也不至於因爲這種事就喜歡自己吧？她可是富家大小姐誒，而自己又不是輕的男主人公！

    但是，他想要幫助這些“自由音樂人”的想法是不會變的，所以今天他依舊會鼓足勁去學鋼琴。

    早上第一節是數學課，數學老師在黑板上畫圖講解：

    “今天我們要講的是勾股定理的進階應用，勾股定理又被稱爲德古阿定理”

    鈴木悠仁卻不經意地看着窗外，心中所想的是春日部老師昨天教他的鋼琴知識。

    “噠、噠、噠”他的手指動了起來，如同彈奏鋼琴一般在桌上輕輕敲打。

    第二節課，語文課。

    “噠、噠、噠”鈴木悠仁一邊看着課本發呆，一邊在桌上敲打指尖。

    第三節課，生物課。

    “噠、噠、噠”

    中午，天台。

    “喂，鈴木同學瘋了啊！”唐澤貴將指着正在用手指快速敲打欄杆的黃毛，驚呼道：

    “我看他已經彈了一天鋼琴了，你不會是瘋了吧？”

    “沒事啦，我是在練習手指的力道。”鈴木悠仁一隻手用筷子夾菜，另一只手繼續用指尖敲打欄杆：

    “必須要在文化祭之前要練成才行。”

    “隨便，讓他自己玩吧。”高槻源治瞥了一眼，冷冷說道：“從來沒見他這麼認真過。”

    “說起來，前輩去哪裏了？”水橋英姬捧着飯糰，輕輕咬了一口：“這兩天好像都沒看到他。”

    “他啊.他要去忙美工部和劍道部的事情。”唐澤貴將解釋道：“如果中午也去幹點活，就能早日完成任務，他是這麼說的。”

    “前輩真是勤勉呢~”水橋英姬不免佩服：“我也要加把勁才行。”

    就在衆人閒聊時，鈴木悠仁嚥下最後一口便當，起身道：“我還有事就先走了，抱歉失陪啦各位！”

    “喂，你要去哪裏啊？”唐澤貴將困惑地看着他。

    “去一趟音樂教室啦~”鈴木悠仁微笑道：“一上午沒碰鋼琴，感覺手癢了，趁着午休結束前去練習一下吧。”

    “你小子果然瘋了吧.”唐澤貴將嘆了口氣。

    “Do、So、La、Do”

    空無一人的音樂教室裏，鈴木悠仁生澀地彈奏着鋼琴。

    “感覺以前的手感也稍微回來一點了。就是手指還在痛，不知道能不能撐下去。”鈴木悠仁在欣慰之餘也產生了些許擔憂：

    “但是這樣下去還不夠，要在文化祭前重新學會鋼琴，這種程度還不夠。”

    他深吸一口氣，如同強迫自己突破極限的運動員，不顧指尖和指骨持續傳來的痠痛，繼續讓手指在琴鍵上悅動起舞。

    放學後.

    “那我今天也去輕音部排練咯！”臨走前，鈴木悠仁向唐澤打了個招呼：“你們好好要加油，也別太努力過頭咯～”

    “你才是該稍微悠着點啊，鈴木！”唐澤貴將有點擔憂好兄弟的精神狀況，不過他自己現在也有一堆事務要處理，沒空去顧及鈴木那邊的情況。

    “放心放心，我是不會倒下的！”

    鈴木悠仁以最快的速度離開學校，徑直去了春日部老師的教學地點。

    “那麼，繼續今天的教學吧。”春日部老師雙手抱臂，目光嚴厲：

    “你今天直到晚上九點之前都要在我這裏練習，如果我要給其他學生上課，你就去用隔壁房間的鋼琴練習，不準偷懶聽到沒？！”

    “哦斯！不成功便成仁！”鈴木悠仁大吼一聲，再次投入到鋼琴訓練中。

    練鋼琴的日子對鈴木悠仁來說轉瞬即逝。

    明明以前他最討厭的就是練鋼琴，每次坐在琴椅上都會有種度秒如年的折磨感。可他現在卻只希望時間過得再慢一點，而他又能領悟得更快一點。

    照理來說，想要學好一門樂器需要先打好基礎的，穩紮穩打循序漸進，就像是造房子需要先打地基一樣。

    然而爲了讓鈴木悠仁在兩週內從零開始到達登臺表演的水平，春日部老師必須捨棄了這種傳統教學方式，轉而用那些歪門邪道、急功近利的速成法來教學。

    “你已經沒有時間去打地基了，所以我只能逼迫你直接開始造空中樓閣。”春日部老師給出了最後的警告：

    “接下來，我會用完全錯誤的方法來教你。要是同行們看到我這麼教你，肯定會把我罵到臭水溝裏吧但是哪怕徹底毀了你的鋼琴天賦，我也會不擇手段地讓你達到目的。我最後問你一次，你有這樣的覺悟嗎？”

    “春日部老師，我說過這是我唯一一次重新拾起鋼琴。”鈴木悠仁苦笑一聲，看了看纏滿繃帶和創口貼卻還是在隱隱發痛的十根手指：

    “反正我的天賦已經爛得差不多了吧~所以無論是造空中樓閣還是垃圾場，就讓它最後再燒一次好了，反正是最後一次了。”

    “臭小子那幾個小姑娘真的值得讓你這麼拼命嗎？”春日部困惑地皺皺眉頭，又無奈嘆氣：“是因爲在她們身上，看到了自己曾經最希望成爲的樣子？”

    “你這不是很清楚嗎，春日部老師~”鈴木悠仁勾起嘴角：

    “放心吧老師，我沒有怨言，請繼續吧。”

    春日部老師先是讓鈴木悠仁花幾天時間重溫了幾首以前學過的樂曲，重新喚起他小時候的鋼琴記憶。

    隨後，他便跳過基礎部分的教學，立即開始教導鈴木悠仁幾個高難度的演奏級技巧。

    照理來說，這種技巧是不該讓鈴木悠仁在新手期學習的，強行學習只會讓他養成錯誤的演奏習慣，甚至會讓他連彈琴的手勢都變得畸形扭曲。

    就像是將房子的地基造歪了一樣，從一開始就錯了，即便以後再往上蓋房子也只會一錯再錯。

    但是師徒雙方都對此心照不宣，春日部淳平違背了身爲老師的尊嚴，鈴木悠仁也在殺死自己僅剩的才能，他們只爲了達到一個目標——一個近在咫尺卻又遙不可及的目標而努力着。

    時間一天天地過去，鈴木悠仁每天放學後都要在春日部老師的補習班練到晚上九點才回家，在學校裏則會趁着上課時間偷偷自學春日部老師借給他的樂理學習筆記，手指上的繃帶和創口貼日日更換，黑眼圈也因爲疲憊而逐漸浮現出來。

    好在他平時就是學渣，就算上課偷看雜書也沒有老師來管。而且他的父母也早就放棄他了，就算每天晚上九點才回家也不過問，只當他是出去和狐朋狗友廝混了。

    反倒是唐澤貴將不止一次對他的身心狀況表達了擔憂，還叫九州誠一起來勸他。

    然而九州誠來看了一眼後，卻說“鈴木同學這是下定決心要做某事的眼神”，沒有勸阻他的意思，反倒鼓勵他繼續努力，這讓鈴木悠仁備受鼓舞。

    另外，澤原花奈美也來找過他一次。本來她好像是要對鈴木悠仁說些什麼，但是看見他手指纏滿的繃帶和創口貼後就只是滿臉歉意地鞠個躬，說了句“我們會等鈴木同學的”便轉身離開了。

    “距離文化祭還有七天”

    “六天.五天”

    “四天.快點，再快點！該死，爲什麼還是彈不出這一段！”

    儘管春日部老師已經在用邪道速成法來教他了，但是對於鈴木悠仁來說依舊時間緊湊，必須分秒必爭、不顧一切地學習。

    按照春日部老師的說法，也就是因爲鈴木悠仁的鋼琴天賦還不錯，否則就算用邪道速成法也來不及。

    “別急，鈴木。”春日部老師站在一旁，雙手抱臂冷言道：

    “這段間奏是你要表演的三首歌裏最難的部分，所以才放在最後解決。冷靜下來，深呼吸，先在腦袋裏想好我教過你的指法技巧，然後慢慢彈出來。”

    “我我再嘗試一次！”鈴木悠仁咬緊牙關，捏了捏因爲過度練習而幾乎快要失去知覺的手指：

    “冷靜，鈴木悠仁，要冷靜這段要這麼彈”

    鈴木悠仁閉上眼，這些天學習的鋼琴技巧逐漸一個接一個地浮現在腦海中。

    可惡，腦子好累.手也好累已經快沒辦法思考了

    鈴木悠仁深吸一口氣，努力讓自己去思考和回憶。

    就在大腦進行着試圖突破極限的思考時，他卻感覺自己的腦子像是燒起來了一樣，就像是即將熄滅的篝火又被添了一把柴薪。

    來感覺了！思路清晰了！鈴木悠仁心中一喜，手指不由自主地在琴鍵上彈了起來。

    這些天的努力在一瞬間全部爆發出來，手指遵從肌肉記憶、開始有律動地敲打黑白琴鍵，音樂如同絲綢一般順滑地從鋼琴中流淌而出。

    “！！”就連春日部老師也不由得驚訝得瞪大眼睛。

    他並不是因爲鈴木悠仁能夠流暢地彈出樂曲而驚訝，而是因爲他看見鈴木悠仁在笑。

    春日部淳平還是第一次見到鈴木在彈鋼琴的時候笑。

    搞什麼，原來你這討厭鋼琴的臭小子也會因爲彈鋼琴而快樂啊，一直都是我錯了嗎？春日部淳平用力搖了搖頭。

    一曲奏畢，鈴木悠仁從琴椅上起身，激動地抓住春日部老師的肩膀，臉上是藏不住的笑意：“老師，你看到了嗎老師？我成功了！我把最後一段也彈出來了！”

    “臭小子，別抱着我，瞧把你得意的！”春日部老師也忍俊不禁，欣慰地勾起嘴角：

    “你已經把文化祭要表演的三首曲子都學會了，接下來只要去和那幾個姑娘磨合一下就好了，畢竟你們是玩樂隊的吧。”

    “三天.沒想到我能在文化祭的三天前練出來。”鈴木悠仁看着自己的殘破不堪的手指，激動道：“太感謝你了，春日部老師！”

    “既然要感謝我，那就把學費結一下。”春日部老師從口袋裏掏出一本筆記本，在上面寫字：

    “一小時五千，你在我這裏學習了十一天，每天的課時姑且算是六個小時，還不算我借給你學習筆記和教材的費用.一共是這個數。”

    春日部老師從筆記本上撕下一張紙遞過來，鈴木悠仁在看見上面的天文數字後嚇得面色蒼白：“啊這.這個這麼多錢？”

    雖然早有心理準備，但是這麼高額的教學費用依舊讓他嚇得不輕。

    這麼多錢光是平時的零花錢肯定不夠還，果然還是要去打工嗎？

    “別嚇成這樣，我只是給你看一下價格而已。”春日部老師卻沒有將賬單塞到鈴木手上，而是拿出打火機從一角將紙張點燃，甩了甩再丟到地上一腳踩滅。

    “春日部老師，你這是做什麼？”鈴木悠仁很困惑。

    “這次就不收你錢了，算我做慈善。”春日部老師用腳底在燒焦的賬單上擰了擰：“我也是有尊嚴的，用這麼誤人子弟的教學方法來教你鋼琴還要收錢的話，可是要被同行罵到臭水溝去的~”

    “春日部老師”鈴木悠仁心中五味陳雜，只感覺眼眶發熱。

    “鈴木悠仁，你今天可以下課了。”春日部老師走上前拍了拍少年的肩膀，說教道：

    “文化祭的表演要好好加油，別丟臉了。”

    “是！！！謝謝春日部老師！！！”鈴木悠仁喊得非常大聲，讓春日部老師都不得不捂住耳朵。

    送走鈴木悠仁之後，春日部淳平倚靠在門框上，忍不住自嘲地發笑起來。

    在他當鋼琴老師的十多年間，鈴木悠仁並不是什麼特別的學生，也沒有讓他留下很深刻的印象。

    春日部淳平只記得，那個天賦還行、但是算不上頂尖的小孩子總是苦着臉彈琴，就像是在被家人操控着演奏樂曲的提線木偶。

    這種孩子他見得太多了。很多在他這裏學鋼琴的孩子其實並不怎麼熱愛鋼琴，只是被家人逼迫着學習、考級、比賽.僅此而已。

    可是從事鋼琴教育這麼多年，他也多少對這些孩子們產生了愧疚。

    自己這麼做真的是正確的嗎？作爲鋼琴老師，不是教導孩子去熱愛鋼琴，而是機械性地教他們如何去考級和比賽，就算他們會因此厭惡鋼琴也無所謂？

    反正只要家長高興，自己能賺到錢，就無所謂了吧？就算這樣是錯的，可是一直以來都是如此，自己也只是遵從規矩罷了。

    或許是出於這份糾結，春日部淳平才會再次收鈴木悠仁爲徒。

    可是今天，他卻看見鈴木這個討厭鋼琴的混蛋小子，居然在彈鋼琴的時候笑了。

    並不是因爲考過了什麼高級鋼琴證書、或者在哪個比賽上拿到了頭獎，僅僅只是因爲自己學會了一首普通的流行歌曲僅僅是因爲這種微不足道的事情，所以他就笑了。

    可是春日部淳平分明感覺，鈴木此時的笑容卻比許多學生考出[演奏級]高級證書時還要燦爛。

    所以，這樣就足夠了。春日部淳平已經從他手上收到了應得的學費，不需要更多了。

    “就算是把自己最後的才能都當成可燃垃圾，全部燒個乾淨也好，盡情去鬧吧！”春日部淳平盯着鈴木消失在街角的身影，自己也轉身回屋：

    “反正只要能給人帶來笑容就好了，這不就是音樂嘛~”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