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0. 烏鴉捎來的秋葉

    【九州君，暑假馬上要結束了，時間過得可真快～對了對了，你有空出來陪我一天嗎？我想找個人一起飆車散散心。】

    盂蘭盆節慶典結束後的第二天，九州誠接到了鴉川學姐的聯絡。

    “叮鈴鈴～”

    九州誠赴約推開鴉澤屋的大門，清脆的風鈴聲在耳邊響起。

    鴉川先生靠在吧臺前抽菸，看到客人的時候下意識把煙掐掉，隨後卻鬆了一口氣：

    “哦，是九州小兄弟啊！真是嚇死了，要是被客人看到抽菸的樣子，這家店就不用開下去了，哈哈～”

    “現在還不是營業時間，所以無所謂吧？”九州誠看了看時鐘，現在是早上九點半，而鴉澤屋的營業時間是中午十一點：

    “請問鴉川學姐在嗎？”

    “她在房間裏。”鴉川先生問道：“你是來找她的嗎？”

    是她要找我.九州誠心裏想着，嘴上卻說道：“對。”

    “這樣啊”鴉川先生回頭朝女兒的房間看了一眼，嘆氣道：“她最近確實心情不好，也就昨天出去參加慶典的時候才稍微開心一點，要是有人陪她出門散散心也挺好的。”

    “她最近遇到什麼事了？”九州誠一驚，連忙問。

    “你直接問她好了。”鴉川先生把菸蒂摁進菸灰缸裏：

    “相比起我這種不懂風情的老家夥，伱們年輕人之間才更有共同語言。”

    “我明白了。”九州誠隨手給學姐發了個短信，坐在吧檯的椅子上等她。

    “對了，我夫人前段時間去橫濱的時候，受了你不少關照吧？”鴉川先生又想起了什麼，問道。

    “哦，她告訴你了嗎？”九州誠處事不驚地反問。

    九州誠在橫濱的表現，鴉川夫人想必已經告訴過丈夫了。

    “她可是把你吹得很厲害哦，說你以一擋十、一夫當關～”鴉川先生爽朗地笑了起來，重重拍向九州誠的肩膀：“多虧了你和夕神那家夥，她多年以來的心事才能圓滿地解決。真是多謝你了，九州小哥！”

    “沒事沒事～都是舉手之勞。”九州誠微微一笑，沒有多話。

    要九州誠坐這裏講述自己當時的功勞，起碼能泡個茶吹上個小半天。但是他沒有必要這麼做，因爲鴉川一家並不是不講恩情的人，所以不需要刻意強調自己的功勞來換取對方的尊重。

    “真是的，又讓我們家欠你一個人情，我都已經拿不出什麼東西來感謝你了。”鴉川先生半開玩笑地說道：

    “再這麼下去，我就只好把咲文送給你了～”

    “不，你們家女兒的幸福還是要她自己來決定。”九州誠也揶揄着玩笑道：“現代還是自由戀愛比較好吧。”

    “那是當然，我也只是開個玩笑，小子你可千萬別當真啊～”鴉川先生又爽朗地笑了起來。

    兩人閒聊着，卻聽見樓梯處傳來了“噔噔噔”的下樓聲。

    “抱歉，九州君，讓你久等了！”鴉川咲文穿着一身清涼的短袖與百褶裙，捋了捋短髮，提着兩幅頭盔跑了下來：

    “我們去兜風吧？”

    “喂，咲文！你要去開車嗎？”鴉川先生看她這幅樣子，立刻板起臉說教道：“媽媽沒教導過你，出門騎車必須穿好防護服嗎？”

    “大夏天的誰要穿這種東西啊！”鴉川咲文吐了吐舌頭，反駁道：

    “放心吧，我們只是兜兜風，又不是去飆車！”

    “你上次帶九州小哥去參加飆車活動，你當我們不知道嗎？”鴉川先生故作嚴肅。

    “誒你們怎麼知道的？”鴉川咲文忽然瞪起眼，視線難以置信地在九州誠和父親之間來回跳轉：

    “難道是九州君告訴你們的？”

    “啊？我什麼都沒說。”九州誠一臉無辜。

    “那些飆車的人裏面可是有不少媽媽的老相識，還有幾個人我也認識。”鴉川先生沒好氣地笑道：“只是你上次比較守規矩，我們就不跟你計較了。”

    “唔”鴉川咲文不好意思地低下頭，辯解道：“放心吧，這次真的只是去兜兜風！現在還是大早上呢，我要是飆車鐵定被交警追着滿東京跑！”

    “你知道就好。”鴉川先生無奈地嘆了口氣，揮了揮手道：“去吧去吧，去玩吧，注意安全。”

    鴉川咲文去倉庫開出了自己的摩托車，對九州誠招了招手：“上來吧，九州君～”

    “今天要去哪？”九州誠跳上後座，問道。

    “沿着海邊公路走。”鴉川咲文微微轉過頭，問道：“你今天都有空嗎？”

    “沒問題，今天一天時間都有空，沒有其他安排。”九州誠點頭道：“如果你有需要的話，今天就陪你一整天好了。。”

    “不愧是九州君，真是大方～”鴉川咲文伸手擦了擦微紅的臉頰，擰動把手發動摩托車：

    “本來在暑假開始之前就決定要約你出來玩，結果等到了暑假的末尾，我才好不容易抽出時間約你出來。”

    “這麼說來，這個暑假你應該特別忙吧？”九州誠坐上摩托車後座。

    “在報社實習、報考大學、還有很多亂七八糟的事情”鴉川咲文輕輕嘆了一口氣，露出一個勉強的笑容：“的確是忙得不可開交呢～”

    “力求上進的高中生還真是辛苦。”九州誠感嘆道。

    “那麼閒話就先說到這裏，我要開車咯～”鴉川咲文微微皺眉，忽然轉移話題。

    摩托車沿着微風一路在海邊馳騁。大概是怕被風灌進嘴裏，兩人一路上都沒怎麼說話，耳邊只有海鳥的叫聲、海浪的輕搖聲、海風的奏鳴聲與摩托車引擎聲混雜在一起的交響曲。

    大概開了一個小時後，摩托車緩緩停在了半山腰上。透過公路外的繁茂樹枝，便能看見金光粼粼的海面，那是一望無際的東京灣。

    鴉川咲文下了車，然後趴在欄杆上眺望起海面：

    “哎，開了一會兒車，心情總算稍微舒暢點了～”

    九州誠也趴在她旁邊的欄杆上，問道：

    “你遇到什麼困難了嗎？”

    “我”鴉川咲文垂下眸子，她轉頭看向九州誠許久，猶豫了片刻後，才用有點沉重的口吻說：

    “我大概是考不上大學了，實習的新聞社也把我辭退了。”

    “我在暑假期間去找教育機構做了幾次評估，他們說我的學力應該能考上不錯的大學，但是考慮到我初高中的不良記錄所有優秀的大學都會把我拒絕掉”鴉川咲文深吸一口氣，聲音越來越沮喪，都快哭出來了：

    “報社也是，我在實習期間做的都很優秀，上司也一直誇我很有才能，說是希望我以後能成爲正式記者。但是就在前天實習到期的時候，我向上司表達了未來想在這裏正式入職的願望，上司的態度卻突然變了，用各種彎彎繞繞地話婉拒了我，讓我趕緊走人。最後我着急了，逼問他爲什麼說話不算數，他才拿出我的學校檔案說我在初高中有不良記錄，他們報社不敢收留我。”

    凝視着她那蒙着一層薄霧的雙眼，九州誠總算明白學姐到底在憂愁什麼了。

    在和之國，高中畢業就意味着長大成人，正式踏入大人的世界，也就是要爲自己的將來負責。許多家長甚至會給孩子斷供，就連讀大學的錢都要孩子自己賺，所以很多年輕人會因此陷入迷茫。

    鴉川一家或許沒有那麼絕情，就算鴉川咲文高中畢業後應該也會再養她幾年。但是對於鴉川咲文這位曾經的優等生來說，“大學”和“工作”兩條路都被切斷了，肯定讓她很受打擊，讓她對未來感到迷茫。

    本來按照鴉川學姐的正常人生軌跡，她肯定能以優等生的身份進入一所不錯的大學，畢業後被許多優秀的公司企業搶着要。

    與之相比，她如今的處境簡直就是天堂與地獄的區別。

    但是淪落到現在這個地步，既是她自作自受，也是她早晚都要承受、不可能逃掉的報應。

    畢竟如若不是遇到九州誠，鴉川學姐那些所謂的「不良行爲」，不知道要害慘多少無辜人。

    是的，她已經認錯了，已經在彌補了，已經在掙扎了，並且爲時不晚。

    但是罪業就像是一團火焰，即便及時澆滅它，被它焚燒過的東西也無法再恢復到原來的樣子。縱使她悔過自新，卻依舊需要爲自己曾經的錯誤行爲付出代價。

    作爲鴉川學姐曾經的受害者，就連九州誠也不知道自己該用什麼立場去安慰她。

    況且鴉川學姐居然會找九州誠這個“受害者”來傾訴這些事情，想必她心裏的負擔已經積壓到了無法承受的地步，迫不得已才需要找一個人來傾訴吧。

    “對不起，九州君”鴉川咲文用手指刮了刮眼角，難過地說：

    “明明這一切都是我咎由自取，我無論如何都不該向你抱怨.可我實在是找不到能說這件事的人了，一直憋在心裏.特別難受。”

    看來昨夜慶典的時候，鴉川學姐也只是在假裝出開心的樣子和大家一起玩，不想讓大家掃興吧。

    “沒事的，想說就都說出來吧，我會聽。”九州誠不是很擅長安慰人，更不擅長應對多愁善感的女人，卻還是儘可能地擠出幾句安慰的話。

    鴉川咲文也看出了九州誠言語上的窘迫，又自嘲地搖搖頭，苦澀笑道：“抱歉，又讓九州君爲難了，我還真是個壞女孩呢。像我這樣的女孩子，果然已經變得很醜陋了吧～？”

    “不，我認爲你很美麗哦。”九州誠卻忽然搖頭，說道：“深陷困境而奮力掙扎之人，在我眼裏是絕對不會醜陋的。”

    “你你說什麼？”鴉川咲文驚歎地捂着胸口，小聲道：“美麗.？”

    “是的，我認爲你很美麗。”九州誠轉過頭，再重複了一遍：“即便從優等生的天堂跌入谷底，可你卻依舊在尋找重新攀爬上去的道路、嘗試新的可能性，這樣的勇氣。而且你之所以找我訴苦，也是希望我能對你說「請堅持下去」這樣的話，讓你重新恢復鬥志吧？”

    “所以請不要灰心，繼續堅持下去吧。”九州誠對她莞爾一笑：“無論如何，我相信你的身影都不會變得醜陋。我會繼續爲你加油的，如果你遇到困難，我也會一如既往地幫助你。因爲我們已經約好了，我們一直都會是朋友吧？”

    “哇哦.”鴉川咲文的臉頰泛起了紅暈。

    忽然，她冷不丁地撲進九州誠懷裏，短髮輕輕蹭着少年的下巴與脖頸。

    “你沒事吧？”九州誠一愣，想要以朋友的身份繼續擁抱她一會兒，卻又感覺氣氛有些不對勁。

    “對不起，九州君”鴉川咲文將腦袋埋在九州誠的懷中，近乎哀求地說：“能請你不要把我推開嗎？讓我靜一下、一下就好。”

    “.”九州誠低頭看着她，只好站着一動不動。忍着不去將她推開。

    擁抱朋友之間有擁抱是很正常的吧？她現在正處於低谷，也只有這樣來安慰她了.九州誠心想道。

    片刻後，她像是恢復了元氣，從少年懷裏鑽出來，伸了個懶腰道：“抱歉，剛纔真是獻醜了。”

    “那你.現在心情好些了嗎？”九州誠又問。

    “放心吧，煩心事都已經消失了，心情也總算變得愉悅一點了！”鴉川咲文重新展露出了開朗的笑容：

    “無論是耐心聽我抱怨，還是對我講那些鼓勵的話，還是給我這麼溫暖的擁抱也好.真是多虧了九州君呢～”

    “我應該是想通了～未來的路還很長，我沒必要因爲這點挫折就覺得看不到希望…如果找不到想要的工作也上不了大學，那就再去尋找新的機會就好了。九州君應該也想對我說「只要不放棄，前方總會有道路的」這類的話吧～”

    “你能這麼想，我很高興。”九州誠連連點頭：“現在放棄還太早了，不是嗎？”

    “那是當然！”鴉川咲文應了一聲，又用只有自己能聽見的聲音呢喃道：“而且我總有一天會成爲配得上九州君的人，現在放棄還太早了不是嗎？。”

    “不好意思，你剛纔說什麼？”九州誠把腦袋湊上前，以爲自己剛纔耳背沒聽清。

    “沒什麼！”鴉川咲文卻伸手拉住少年的手臂，轉移話題道：“吶，九州君不是說今天一整天都要給我嗎？那就繼續陪我兜風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