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2. 羣鴉之友

    “沒問題，你想去哪？”面對鴉川咲文的邀請，九州誠點頭答應了。

    來都來了，飯也吃了，當着人家老爹的面拒絕她不太好。

    “我正好要去後院，想讓你看點東西。”鴉川咲文對他招了招手，示意他跟上去。

    路過廚房門口時，鴉川咲文隨手提起一個塑料桶，裏面都是諸如骨頭和剩菜之類的廚餘垃圾。

    鴉川家的後院較爲狹窄，大致就是草坪和一些常見的植被，沒有進行過特別的園藝佈置。

    後院的角落有一個用鐵皮搭成的小庫房，門口纏着鎖鏈。

    “這是媽媽以前用的摩托車，她已經不知道多少年沒騎過了。”鴉川咲文隨口介紹道：

    “據說她當年可是個差點讓交警貼出通緝單的暴走族呢～”

    “用和之國的話來說，她以前很會給人添麻煩吧。”九州誠嘆着氣評價了一句：“真是不把性命當回事。”

    “其實我也會騎。大概是繼承老媽的天賦吧，稍微學一下就會了～”鴉川咲文又故作不經意地提議道：

    “我最近準備去考摩托車駕駛證，下次帶你一起兜風吧～”

    “沒問題，那我就期待一下。”九州誠倒也不牴觸，爽快答應了：“但請你至少不要像你的母親一樣亂飆車，這樣很危險的。”

    “知道啦，九州老爺爺～”鴉川咲文嘟了嘟嘴，打趣地開玩笑：“先不聊這個，它們來了～”

    “它們？”

    話音剛落，九州誠就聽見天空中傳來了翅膀撲騰的聲音，以及時不時發出的兩聲“嘎嘎”叫。

    九州誠擡頭一看，竟發現天空中黑壓壓的一片——天上不知何時飛着一大羣烏鴉。

    “嘯——！”鴉川咲文手指作環塞進嘴裏，吹了一聲馬哨，又朝它們招了招手。

    烏鴉似乎明白了她的意思，紛紛降落在庭院裏，有幾隻還降落到她的肩膀上。

    九州誠則謹慎地退後一步，以防被烏鴉們傷到。

    “別怕，這些孩子很乖的～”鴉川咲文用手摸了摸肩上烏鴉的小腦袋。

    烏鴉也用呆楞到有點蠢萌的眼睛打量着她，在她肩上來回走了兩步。

    鴉川咲文在地上鋪了一層塑料紙，將泔水桶裏的東西全部倒在上面。

    一瞬間，烏鴉便被食物所吸引，爭先恐後地涌上去搶奪。

    烏鴉是雜食性動物，一般以腐屍，昆蟲，水果和小動物爲主食。但是住在城市裏的烏鴉也會逐漸開始適應人類的食物。

    “你是在飼養它們嗎？”看着一隻烏鴉叼着肉骨頭走出來，九州誠有些驚奇地問道。

    “我們剛搬到這裏的時候，就發現後院有很多烏鴉在徘徊。”鴉川咲文低頭注視着進食的烏鴉們，眼神逐漸變得平和了許多：

    “後來一問才知道，原住戶經常會把剩菜餵給周圍的烏鴉。久而久之，附近的烏鴉都聚過來了，簡直是把這裏當作了食堂。”

    “我們搬過來之後，烏鴉還是天天過來，經常嘎嘎亂叫。我有一天受不了了，就把泔水桶潑在後院，結果它們吃得很開心，還幫我把地面都收拾乾淨了。”

    “再到後來，我就和它們成爲朋友了。”

    一隻烏鴉吃完食物後，又撲騰着跳到鴉川咲文的肩膀上，擡起一隻鳥爪子。

    “誒？這不是鄰居家之前丟的耳環嗎？”鴉川咲文轉頭一看，驚喜地發現爪子勾着一枚亮晶晶的環狀物：

    “鄰居之前說這只耳環是結婚信物，還貼出懸賞來着～這下子能賺一筆錢了！”

    九州誠站在旁邊看了一會兒，忍俊不禁地輕笑起來：“這算是它們的報恩嗎？”

    “嗯～它們經常會給我帶一些亮晶晶的東西。附近領居家如果丟了首飾和小物件，也會第一時間來問我們。”鴉川咲文又伸手搓了一下烏鴉的小腦袋，以表示感謝：

    “這些烏鴉很可愛，也很有靈性，只要我命令一聲它們就不會胡亂吵鬧，而且我以前抱怨附近的老鼠太多，它們居然真的開始抓老鼠吃了。我來東京之後，最先交到的朋友就是它們～”

    吃完飯後，幾隻烏鴉和學姐玩鬧了起來。

    “嘻嘻～好癢，別啄我的臉...”

    “哎呀，別踩到我的褲子上！”

    “...”

    學姐和烏鴉們歡快地打鬧着，還會故意學幾聲鴉叫。

    她又歡快地跳起了不知道什麼流派的舞蹈，看起來像是流行舞和街舞的混合。羣鴉環繞着她，以她爲中心旋轉飛翔，如同真的有接近人類的靈性。

    九州誠站在旁邊欣賞着這奇特的一幕，有一隻烏鴉也飛到了他的肩上。

    與其他烏鴉不同，這只烏鴉的眼睛微微泛紅，可能是基因變異的罕見個體。

    那只烏鴉傻呆呆地盯着他看了一會兒後，突然用力啄了過來，如同要把他臉皮子咬下來。

    “我靠！什麼玩意？！”九州誠痛得驚呼一聲，以極快的速度掄了那只烏鴉一拳。

    烏鴉慘叫一聲，鬆開嘴踉踉蹌蹌地撲騰逃走了。

    九州誠的喊聲打斷了羣鴉的嬉戲。鴉川咲文停下腳步，看見九州誠的臉在流血。

    “九州君，怎麼回事？”鴉川咲文急切地上前查看。

    “我被烏鴉啄了。”九州誠摸了摸臉上的血，不在意地說道。

    “奇怪，這些烏鴉是不會攻擊人的啊...”鴉川咲文變得有些困惑，又開始愧疚起來。

    她連忙用馬哨吹散其他烏鴉，對九州誠說道：“我們先回去，我幫你包紮！”

    兩人走進屋子裏，鴉川咲文火急火燎地爲九州誠處理傷口，鴉川夫婦又提議讓他們去醫院看一下。

    等兩人離開醫院時，天空中已經鋪了一層落霞，將街道和建築都照得金燦燦的。

    幸好醫生檢查過之後，說是傷口沒感染上任何病菌，這倒讓兩人鬆一口氣。

    “真是對不起！”鴉川咲文對着九州誠深深鞠了一躬，顯得無比內疚：

    “居然發生這種事，明明烏鴉是不會襲擊人的...”

    “誰知道呢，就像不是所有人都是好人，烏鴉也不一定都是乖烏鴉。”九州誠倒是沒放在心上：

    “不過你能和這些小動物相處得這麼融洽，真是想象不出來...我算是見到了你不同的一面吧。”

    鴉川咲文故作不經意地撇撇嘴，又像是有心事地說道：“其實啊...我有時候覺得，我這輩子好像和烏鴉這種動物撇不清關係了。”

    “這倒也不是什麼壞事吧？”九州誠想了想，反問道：“我記得在和之國，烏鴉不是象徵幸運的動物嗎？”

    “但是說出這句話的豐臣秀吉，可是在那場戰役中就死了哦～”鴉川咲文有點落寞地靠坐在欄杆上，嘟囔道：

    “說到底，烏鴉就是不討喜的鳥類，象徵着不幸和死亡，沒人會喜歡的...我老爹，老媽，還有我都是這樣...九州同學其實還是很討厭我吧～”

    學姐好像有什麼心事，或許要我幫忙進行心理疏導...九州誠的直覺這麼告訴他。

    九州誠思索片刻，率直而認真地說道：“沒錯，鴉川咲文。我很討厭你，這輩子都不會原諒你的。”

    “誒...”鴉川咲文微微睜大眼，本就沮喪的表情變得更失落了，隨即又像是認命似地搖了搖頭，欲言又止。

    “可就算是被人討厭的烏鴉，也會給餵養它們的人類報恩，所以你才能把它們當作朋友。”九州誠卻話鋒一轉，露出了輕鬆的微笑：

    “人們都是具有好壞兩面性的，一個有魅力的人會努力摒棄壞的一面，提升好的一面。他們如此這般地掙扎着，懺悔着，救贖着...就像在嘗試徒手畫出完美的圓形一樣，不斷在追求着世上所有美好的事物和品格。”

    “他們所追求的旅途永遠無法到達終點，但他們卻義無反顧，這恰恰就是人類的魅力所在。我很喜歡這樣的人，如同現在的你一樣，鴉川學姐。”

    鴉川咲文渾身一怔，深棕色的眼眸快速且吃驚地眨了眨，夕陽餘暉將她的面龐照映得通紅。

    “…”意義不明地沉吟片刻後，鴉川咲文輕聲玩笑道：“吶，這種像是哲學家一樣的發言是從哪裏學到的？”

    “忘記了，可能是我從哪本書裏讀到的，也有可能是我現編的。”九州誠爽朗而坦誠地笑了，對她豎起大拇指：

    “你不要再覺得自己是一隻烏鴉，就不會有人因此喜歡你了。在我眼裏，你願意爲過去贖罪的覺悟很有魄力，我希望你能一直保持下去。”

    九州誠頓了頓，接着說道：

    “如果你因爲害怕沒人喜歡你就失去了生活動力，那就讓我來喜歡你好了。”

    鴉川咲文在旁邊安靜地聽着，不由自主地擡頭仰望起夕陽下的逶迤雲彩，若有所思地嘆道：

    “你啊…連「喜歡」這種情感都是用來救濟別人的工具嗎？”

    隨即，她卻像是鬆了一口氣，忽然跳過來給了九州誠一個擁抱。

    “不過正因爲你是這樣的怪人，所以我也很喜歡你哦，九州君...當然是朋友之間的～”

    學姐的身軀很有骨感，還能感受到淡淡的肌肉痕跡。與如同糯米團一般甜膩膩的水橋學妹不同，她就像是噴薄而出的清泉，散發出源源不斷的清爽活力。

    兩人的身高相差不多，學姐的短髮在九州誠的臉上輕輕摩擦，彌散出薄荷味洗髮水的清香。

    “我不太確定，朋友之間可以這麼親密地擁抱嗎？”九州誠雙手插兜，確保自己沒有不小心碰到她的什麼部位。

    “你也太古板了吧～”鴉川咲文鬆開雙臂後退兩步，又微微彎下腰，壞笑着仰視他：

    “朋友之間就是可以這麼抱的啦～”

    說着，鴉川咲文又將一袋盒飯塞到九州誠手裏，向遠處跑開幾步後又轉身對他揮了揮手：

    “那麼明天見咯，正義的夥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