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4. 歸鄉之旅

    飛機在晴空中劃過雲層，九州誠坐在窗口的位置上，看着身下的東京越變越小，直至成爲一大片密密麻麻的灰點，渺小到無法觸及。

    從橫濱回來後的第二天，九州誠就坐上了前往炎黃的飛機，完成那場未竟的旅行。

    由於是倉促預定的機票，因此價格也幾乎翻了個倍。好在九州誠現在的經濟條件，已經不必讓他太過擔憂這點小錢了。

    “原來你是和國人啊，中文說得很好嘛！我差點把你當成我們的人了！”

    一路上，九州誠便和鄰座的旅客聊天消磨時間。這班飛機裏大部分都是打道回府的炎黃旅客，九州誠這樣的和國本地人反倒很稀奇。

    “是的，我一直想去炎黃旅遊。”九州誠點頭迴應，中文說得特別熟練——這是他重生後第一次有機會用中文聊天，不免升起些許親切感。

    爲了防止引發誤會，他還是謊稱自己是一個土生土長的和之國人，只是因爲很喜歡炎黃文化才會掌握一口流利的中文。

    “哦，如果你要蘇杭，那裏的湯包很好吃！”鄰座的遊客開始滔滔不絕地講述起來：

    “還有西湖伱一定要去看，不然就白去一趟了”

    “謝謝。”九州誠其實都知道這些，不過還是耐着性子聽他講話，又和他嘮嗑起家常，一直聊到飛機落地才停下。

    他再次踏上了這片熟悉的大地，如同靈魂都與這片土地產生了共鳴，全身每一寸肌肉都忍不住微微激顫，心情卻有些微妙。

    明明這裏就是他的家，他卻不得不以“遊客”的身份回到這裏，就算面對熟人也得裝作一副初次見面的模樣。

    雖然腦海中已經演練了無數次對話，但他還是不知道該怎麼和師父打招呼見面先開個玩笑，或者假裝自己是要來拜師的學生，還是直接坦明身份？

    如果平日裏的陳九州見到自己這幅模樣，絕對會嫌棄自己婆婆媽媽的。

    懷着忐忑的心情，九州誠坐上地鐵，前往記憶中的那棟武館。

    坐在地鐵的長椅上，九州誠的工作手機突然接到一封短信。不過來電的不再是【梅吉辛】，而是陰陽寮的資料管理部門。

    九州誠加入陰陽寮的理由之一就是爲了弄清楚自己借屍重生的原因，而這時候就必須尋求資料管理部門的幫助。

    陰陽寮的資料庫裏收錄了大量關於靈體物種的情報，以及所有發生在本國的超自然案件報告。如果九州誠的情況並非個例，那麼資料庫裏或許就有他想要的答案。

    然而一般成員是不能自行查閱資料庫的，除非是到達甲級或大師級的頂尖除靈師才有破例的特權。

    普通成員想要調查資料庫，必須向資料管理部門申請，由他們來代理蒐集資料。

    九州誠一個星期前發出申請，今天總算收到了回覆。

    手機裏彈出了兩個文檔，是兩起與“借屍還魂”有關的案件報告，情況與九州誠類似。

    第一起是兩年前一對上高中的雙胞胎姐妹。她們同時遭遇了車禍，姐姐宣告死亡，妹妹則活了下來。但是在此之後，妹妹卻堅持認爲自己是姐姐，並且連髮型和性格都變得與姐姐無異。

    醫生宣稱她患上了精神疾病，準備對她進行精神治療。不過陰陽寮一名“靈魂學”研究員經過詳細檢查後，卻發現真相是姐姐的靈魂在車禍中碰巧附身到了先一步死去的妹妹身上。

    那位研究員認爲，這起靈魂轉移事件是因爲兩人之間擁有極其深厚的血脈關係，再加上兩人臨死之前始終在一起，所以才會導致姐姐在靈魂消弭之際被吸引進了妹妹的身體裏。

    第二起案件則是一位知名馴馬師與他的愛馬在意外墜崖後，兩者的靈魂在瀕死時發生了互換，很快就因爲無法適應各自的新身體而雙雙自殺。此事在五年前引發了不小的社會騷動，公安獵魔科費了好大的勁才讓各種謠言平息下來。

    這兩起案件都有共同點，那就是發生借屍還魂的雙方之間關係極其親密。調查員們認爲正是因爲如此，才導致靈魂轉移這種小概率事件的發生。

    看完這兩起案件檔案，九州誠感到更加困惑了。

    “陳九州”和“九州誠”兩人生前甚至都沒有見過一面，更別談什麼“關係親密”了。

    他的重生乍一看與那兩起案件類似，實則大不相同。

    “我或許應該去找一下那些所謂的‘靈魂學研究員’？”九州誠暗自思考道。

    但很快九州誠就放棄了這個想法。萬一自己暴露身份後變成了小白鼠，天天被關在實驗室研究，一舉一動都要被嚴密監控，這樣絕對是得不償失的。

    九州誠收起手機，聆聽着車輪撞擊軌道的節奏聲，慢慢消磨時間。

    忽然，車廂旁邊的人羣中出現了些許騷動。

    九州誠起身過去查看，卻發現一個乘客面色鐵青，兩眼翻白地躺在地上抽搐，血管如蚯蚓般爬上逐漸乾癟的皮膚表面，模樣如妖怪一般瘮人。

    就在人羣圍着他議論紛紛時，一個穿着青色寬鬆外套的丸子頭女孩高喊着“我是醫生，讓開一下”，撥開人羣來到乘客面前，蹲下來爲他檢查身體。

    女孩在乘客的胸口按壓幾下，又做了一套急救動作，乘客的猙獰表情便舒緩不少，手腳也不動彈了。

    然而九州誠其實看到，女孩在急救的過程中偷偷從口袋裏掏出一張畫着硃砂咒語的黃符紙，貼進了乘客的襯衣裏，這才讓其停止了掙扎。

    如果是以前，九州誠絕對不會注意到這張符紙。但是自從加入陰陽寮後，九州誠對這方面變得敏感了一些。

    事實上，九州誠來炎黃之前也被要求以“超自然從業人士”的身份提前報備，因爲炎黃也有自己的超自然對策組織。

    像九州誠這種除靈師來到炎黃後，不得以任何理由使用超自然能力，遭遇靈異事件也得全權交給本地除靈人士處理，絕對不能擅自出手，否則最嚴重有可能會引發國家級別的軍事糾紛。

    九州誠捏着口袋裏的應急符紙，見情況被控制住後又鬆開手，轉身離開了。

    就在他經過幾個乘客身旁時，腳步又頓了下來。

    他用餘光瞥到，一個身穿T恤的青年乘客正鬼鬼祟祟地站在另一個乘客背後，手指不安分地往其口袋裏摸。

    即將被偷盜的乘客則在專心地看熱鬧，還對着那個丸子頭女孩連續拍照，渾然不知自己被盯上了。

    九州誠悄悄站在兩人身旁，用手機錄下這一幕。

    就在扒手將對方口袋裏的錢包掏出來時，九州誠迅速結束錄像，精準地捏住扒手用以盜竊的食指向反方一掰。又趁他還沒來得及慘叫時，便以警用擒拿術的手法將他壓制在地上。

    ……

    靠着上輩子頻繁見義勇爲的經驗，九州誠輕車熟路地押着扒手來到警務站，且尋求到了警方的幫助。

    警察本想多盤問他幾句，並且檢察他的身份證。九州誠在口袋裏摸索一番，卻只掏到一本護照，警員們的態度立刻就變得更好了，沒問幾句就把他放走，還感謝他一介外國友人願意出手相助。

    九州誠感到有些彆扭，卻也沒刻意爲此辯解，從警務站出來後便繼續向着武館趕去。

    來到如同家一般熟悉的武館門口，九州誠的心跳已然到達了極限，甚至比他與惡徒戰鬥更緊張。

    然而奇怪的是，武館大門鎖住了，裏面好像一個人都沒有。

    “什麼？他們不在這裏？”

    九州誠在附近找人打聽，才驚訝地得知這個消息。

    “小夥子你來的不是時候。陳師傅前兩天帶着弟子去東北了，好像是要去什麼白馬寺找人切磋，之後還要去暹羅。”一個躺在竹椅上的大爺搖着蒲扇，悠哉地說道：

    “他們估計要兩個月才回來呢，你下次再來吧。”

    “前兩天走了”九州誠倒吸一口氣，心中升起一絲不甘。

    若是沒有橫濱的瑣事，他早在一個星期就能到達炎黃，也就能見到師父了。

    真是遺憾居然會這麼錯過.

    站在武館門口沉思了一會兒，九州誠仰起頭，與青空烈日對視片刻，任由視線變得眩暈無比。

    片刻後，他頭也不回地轉身離開了。

    事已至此，他只能安然接受這並不完美的現實，也不後悔自己先前的決定。

    師父要是知道他爲了回家探親而對陷入危險之人見死不救，肯定會氣得把他狠揍一頓。

    儘管這次炎黃之旅並未見到師父，但他和師父與家鄉的紐帶一直沒有斷開，他並不孤獨。

    只要“武術”依舊存在於心中，他就一直是他。正是武術將他與過去鏈接，也驅使着他奔向未來。

    在這個變幻莫測的世界裏，他還有太多的事情需要去做，所以不能在此停下腳步。

    “那就回去吧。”他豁達地呼了一口氣，決定道：“明年夏天.不，寒假再來一趟。”

    臨走前，他動身來到武館附近的一家小麪館。由於不是用餐時間，店裏面空空蕩蕩，只有電風扇旋轉發出的空響。

    “小夥子要吃點什麼？”一個穿着圍裙的老人手持湯勺走出來，佈滿皺紋的臉上是慈祥的微笑。

    “一碗陽春麪，加兩個荷包蛋，再來一籠鮮肉包子，配一碟辣椒油。”

    九州誠坐到一張塑料椅上，輕車熟路地說。

    老人愣了一下，湯勺咣噹一下摔在地上。

    “怎麼了？”九州誠幫他撿起湯勺，關切地詢問。

    “沒什麼，就是剛纔想到個熟客，一下子老糊塗了。”老人接過湯勺，賠笑了一聲：

    “小夥子坐一會兒，我這就去給你做。”

    餐點很快就端上來了，九州誠折開木筷，大快朵頤起來。

    “真不錯，味道沒變.希望下次過來，這家店還能開着。”

    他默默吃完飯，又多在桌上放了二十塊錢，拎起包離開了麪館。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