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9章 不可向邇

類別:女生頻道 作者:般般如畫字數:2264更新時間:24/07/01 00:57:31
    茶杯輕叩三下。

    跟着涼風一起越過窗櫺的,是一道輕健的黑色身影,悄無聲息落地。

    來人垂首低眉地走上前,跪在了離踏牀兩步遠的位置,雙手呈上一封信函。

    “陛下。”

    高潛看一眼手中的水杯,輕輕擱置一旁,起身下榻。

    他接過信函並沒有立即打開,而是行至案几前,蒼白的手指劃過案几上寫了一半的紙張,又拂過擱在一旁的羊毫。

    垂首靜默片後,方纔從信函中抽出一張黃紙,鋪展壓上鎮紙後,提起筆沾了沾墨,一字一字寫着。

    不是素日勁健灑脫的行草,而是偶爾才用的端莊雅正的小楷:應天順時,受茲明命……

    末了,從懷中取出一物,輕輕蓋在落款處。

    用蠟封住信口,才將信函遞過去:“去吧。”

    來人雙手接過,恭敬一拜:“是。”

    *

    木柴有些受潮,費了好一番功夫才點燃。

    樑婠看着越燒越旺的爐火,稍稍鬆了口氣。

    已經很久沒做過這劈柴燒火的事兒。

    想當初險些將屋子燒了。

    濃煙嗆鼻,錢銘貓着腰杵在一旁,一邊抹着眼淚一邊看着眼前不慌不忙的人,由衷佩服:“娘娘,你怎麼還會生火燒飯啊?”

    樑婠可沒什麼好心情,看一眼又驚又喜的人,心裏已經默默把高潛罵了兩百四十九遍了。

    她站在竈臺邊直發愁,巧婦難爲無米之炊。

    翻遍竈屋,除了一根薯蕷(yù),兩個芋頭,再就只剩糧袋底的碎渣子。

    挑挑揀揀,也就夠熬一碗清湯寡水的粟粥。

    在他們借住之前,小院一直是閒置的,就算沒有能吃的東西也正常,頂多出去買一些,可眼下深更半夜的,權且這麼湊合一下吧……

    粟米下釜,樑婠拿起薯蕷削皮,一刀刀下去,露出裏面白潤潤的果實。

    黑漆漆的院子裏有一處是亮的。

    雨不算大,淅淅瀝瀝的,高潛從小屋行到竈間,身上只沾了層薄薄的溼意。

    門內,兩人頭對頭蹲在一處,一個削皮,一個清洗。

    偶爾才聽得他們說話,無非是:

    “娘娘,您看這樣行嗎?”

    “嗯。”

    “娘娘,這兩個也要洗嗎?”

    “嗯。”

    “娘娘,還是小的來吧?”

    “……算了。”

    她明明低着頭,高潛卻依舊能看到那滿臉寫着不情願。

    許是在屋外雨點聲與爐內木柴聲的掩蓋下,她沒有聽到他的腳步聲。

    高潛靜靜瞧着,脣邊笑意越來越深。

    忽然,蹲在地上的兩人一併瞧過來,驟然見到他,愣了愣,一個沒好氣瞪着他,一個手往衣服上蹭了蹭,忙着過來扶他。

    高潛輕咳兩聲:“那個……還沒好?”

    還沒好?

    當這是你的司膳司呢?

    樑婠咬牙忍了忍,低下頭不想跟他說話。

    握刀的手使了十足的力氣。

    高潛走近兩步,指着她的手皺了皺眉:“你的手,這是……”

    樑婠停下,看一眼手背上又癢又紅的印子,擡頭解釋:“薯蕷就是這樣,沾了它的汁液就會起疹子,待一會兒收拾完,用水沖洗一下就好了。”

    高潛站在一邊沉默瞧着,錢銘重新打來清水,果真如她所說。

    不知怎地,他忽然想起白日裏那個同樂館的女子,一臉羨慕地對她說,你的郎君對你真好。

    其實,不好的,一點兒也不好。

    可惜的是,等他明白什麼叫對她好的時候,一切都太遲了……

    明明他是最有機會的人,結果卻變成了最不可能的那一個。

    高潛緩緩吸了口氣,仰了仰頭。

    樑婠拿小碗的手微微一頓,將薯蕷碎丁悉數倒進釜裏。

    等粟粥熬好,芋頭也熟了。

    雨夜裏,一碗熱氣騰騰的粟粥,兩串加了香料的烤芋,聞着竟也香噴噴的。

    “吃吧。”

    樑婠在高潛對面坐下,單手支着腦袋。

    “好。”

    高潛目光落在眼前的粥碗上,餘光卻悄悄打量對面一臉睏倦、沒精打采的人。

    初時,她還跟他說什麼合安夫人陸穎的姘夫孫良平,據她瞭解廣平王妃婁雲楚對他恨之入骨,陸穎死後,更是尋機各種打壓報復,那孫良平雖是個卑鄙小人,卻也有點兒作用……

    她一邊說着,一邊打着呵欠。

    不等他把一碗粥用完,對面的人側着臉趴在案几上,呼吸聲漸趨輕緩。

    但凡同他在一起,也只有睡着,才是她最溫柔的時候。

    高潛放下湯匙,再無顧忌,凝起眸靜靜看她。

    直到樑婠徹底睡熟,他才起身將人抱到上牀榻,然後撩起衣襬坐在牀前的腳踏上。

    此情此景,好像是回到了去年冬天的含光殿側殿,每天夜裏,他總會穿過黑漆漆、冷颼颼的大殿,借了做噩夢的由頭去找她說話。

    他轉過頭往窗外瞧一眼,不想這一年多的時間竟如此短暫。

    高潛輕輕撫上她的鬢髮:“我若不在了,今年冬日可有人爲你折上一支臘梅,伴你入眠?”

    他低下頭,若有似無地一嘆:“待來年,你又會替誰折下第一支春桃……”

    高潛收回手,起身走去外間。

    這一覺,樑婠睡得昏天暗地,等再睜開眼,窗外天光大亮,全然搞不清究竟是上午還是下午,更不知是幾個時辰。

    睡眼朦朧中只覺得哪裏不對,突然看清身在何處,頭皮一麻,瞬間坐了起來。

    她怎麼會睡到高潛的牀上?

    忙低下頭,衣衫完好。

    隨即又搖搖頭,他若真想怎樣,又何必等到今日?

    何況,比起真對她做什麼,他其實更喜歡故意戲弄她。

    樑婠探頭看了看,根本不見他的影子,外間也沒聽到什麼動靜。

    不想剛下地穿好鞋子,有人走了進來,正是高潛。

    錢銘緊跟其後,捧着餐食。

    樑婠擰眉盯着高潛,不知他這又發什麼瘋。

    一身粗布短打不稀奇,就是配上這麼一張臉——

    不僅違和,還很滑稽。

    高潛歪着頭看她:“還沒睡醒?”

    樑婠指了指他的衣服:“你這是?”

    高潛背着手,平平靜靜道:“待用完飯,咱們出門。”

    樑婠疑疑惑惑,沒記錯的話,今日好像並沒有要約見的誰啊……

    高潛微微挑眉,從背後拿出一套衣衫,女子的。

    “一會兒你穿這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