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8章 若即若離

類別:女生頻道 作者:般般如畫字數:2371更新時間:24/07/01 00:57:31
    更深夜闌,一燈如豆。

    屋外不知何時飄起了小雨,有溼漉漉的晚風穿窗而入,吹得案几上的燭火輕搖、紙張翻動。

    高潛也說不清是被這細微的響動吵醒的,還是被顱內隱隱的作痛疼醒的。

    等再度睜眼,他發現自己躺在這兩日臨時居住的小屋內。

    他揉揉眉心,隱約記得是在街邊暈倒……

    高潛扯了扯脣角,她總有辦法氣到他。

    剛想要坐起身,不想一轉眼,頓時定住,一動也不敢再動。

    不遠處的案几前跪坐着一個人,她一手支頭一手握筆,眼皮似有千斤重,頭也跟着一點一點的。

    高潛眯起眼,不着痕跡重新躺回去,微微側過臉,靜靜看了許久。

    布衣荊釵,好看極了。

    突然,啪地一聲,筆掉在案上。

    樑婠一驚,立刻坐直身子往牀榻上看,雙目緊閉的人還是沒醒。

    再低頭一瞧,方纔寫好的醫案被滴落的墨汁污損了一大片。

    她忙忙移開筆,拿着葛布輕輕蘸去墨汁。

    錢銘端着藥碗,輕手輕腳地走進來。

    “娘娘,藥煎好了。”

    “好。”

    樑婠輕應一聲,放下葛布,待淨過手後,走到牀榻邊接過藥碗。

    錢銘小心扶起高潛,胖胖的圓臉上微微揚起一個笑,用口型說道:“娘娘,可以喂了。”

    樑婠瞧一眼,輕輕點頭,舀起一勺湯藥,吹了吹,再餵給高潛。

    一勺接一勺,是出奇的順利,湯藥很快就見了底。

    錢銘瞧得驚奇:“娘娘,主上這麼昏着,都肯聽您的話。”

    思及這幾個月的事,不消一刻,興奮雀躍全部消失殆盡。

    主上分明是單相思……

    錢銘心情沉重,慢慢將人扶着重新躺下,又小聲道:“娘娘,您去休息吧。”

    樑婠擱下空碗,往昏睡的人臉上瞧一眼,按理說也該醒了,可是……

    她皺了皺眉:“再等一會兒吧,你先去歇着,待我困了,你再換我。”

    “這,”錢銘思忖一下,搖頭:“還是小的守在這裏吧,不然——等主上醒來,非把我剁了不可。”

    他說到最後幾乎沒了聲。

    樑婠有些沒聽清,疑惑看他:“不然如何?”

    錢銘一張口,連打兩個哈欠,一時頗爲尷尬。

    “那,不如就按娘娘說的辦吧。”

    樑婠不由失笑:“好。”

    她坐下身,拉過高潛的手腕,搭上他的脈搏。

    時間一點點過去,她眉頭越皺越緊。

    倘若當日服下蠱毒解藥,雖不能保證性命無憂,但情況一定比現在好。

    而今,就算再找來解藥,也無濟於事……

    錢銘瞅瞅躺在牀上的人,又看看診脈的人,心中惆悵,誰知娘娘這次能待多久?

    他端起空碗,心情低落。

    樑婠瞧着剛剛還精神抖擻的人,現在卻是蔫頭耷腦的,鬆開高潛的手,隨口問:“錢銘,你跟了他多久?”

    錢銘一愣,垂眸道:“差不多十六年。”

    樑婠吃了一驚:“那麼久?”

    高潛是個什麼脾氣,她可太清楚不過了,能服侍他這麼久,還沒被殺,當真稀奇。

    錢銘站定,回憶道:“小的七歲就入宮了,那時主上還只是四皇子,他身體不好,總生病,許是看小的長得壯實,才將小的留在跟前。”

    話頭像一把鑰匙,當即打開了貯藏陳年舊事的匣子。

    什麼高潛幼時病痛不斷,被別的皇子輕視、排擠;什麼不受先皇重視……總之,想到什麼說什麼。

    樑婠也沒打斷他,末了,淡淡一笑。

    難得還有對高潛這麼忠心的人。

    說到忠心,又想起江惟、沅芷、湘蘭……

    錢銘說完,再瞧樑婠,垂着眼,根本不知道在想什麼,或許壓根就沒聽他講話。

    默默一嘆,行禮告退,行至一半收住步子,狠了狠心,道:“娘娘,不論主上對旁人如何,但待您是真心的,他只是,只是一個人被困得太久,根本不懂,不懂該怎麼留住一個人。”

    他擡起袖子,悄悄揩一下眼角,低下頭轉身走出門外。

    樑婠望着空蕩蕩的門口,剛要站起身,手腕被死死拽住。

    “……別,別走……”

    蹙眉瞧過去,牀上的人閉着眼,緊鎖眉頭,像是做了什麼夢。

    樑婠想抽出手,卻被一股更大的力道猛地一帶,歪倒在牀上,然後整個人被他緊緊匝住。

    她掙了兩下沒掙開,手摸向腰間繡囊,直至指尖拈起一根針,揚手就要紮下去,卻又在半途中停下。

    他已經是昏迷不醒了,再紮下去——

    樑婠盯着夢裏都在發瘋的人,恨得直咬牙。

    她閉了閉眼,也罷。

    便又收起針。

    漸漸地,昏迷的人也平復下來,她試了試,還是禁錮着推不開。

    樑婠也不再折騰,眼不見爲淨,索性閉起眼想事兒。

    也不知王庭樾那邊的情況如何。

    回到晉鄴後,他們便不宜再同他聯繫,就是不知太后對他失蹤這麼長時間的解釋能信幾成。

    與嶼陽太守的相談,十分順利。

    到底庶族被欺壓了太久,現在能被皇帝私下約見,對他們來說怎麼不算一個機會呢。

    再看晉鄴,有曹氏旁支、周氏一族、曹若宓母舅斛律氏……但凡是廣平王高浥要除去的,他們都可以收攏起來,再加上之前高潛提拔的,細細想來,也並不算勢單力薄。

    對了,還有一個,合安夫人陸穎以前的姘夫——

    樑婠心頭一喜,猛地睜開眼,猝不及防對上另一雙眼,被帶着點病態的蒼白皮膚襯得黑亮黑亮的。

    突然的四目相對,高潛看起來比她還要驚慌失措。

    他急忙丟開手,往牀裏側退了退,後脊快要貼上牀圍,埋頭掩脣,不停地咳嗽。

    “你,你怎麼會,會在這兒?”

    “我怎麼會在這兒?!”

    樑婠倒吸口涼氣,一骨碌坐起身,咬牙切齒瞪他,好像她趁着他不省人事爬上牀,要把他怎麼似的。

    他咳得很兇,幾乎要把肺咳出來。

    瞥見他脣角溢出的血漬,樑婠也懶得跟他在這個時候爭出什麼結果。

    樑婠瞅一眼門口,也沒見錢銘的影子,只好下地給高潛倒杯白水遞過去。

    “漱漱口吧。”

    高潛微微擡眼接過:“好。”

    樑婠站在牀邊看他:“只要醒來,就沒什麼大礙,不過這些天,你不能再大悲大喜的。”

    高潛抱着茶杯,頭也不擡:“好。”

    樑婠盯着他看了一會兒,又補充:“哪裏不舒服,及時告訴我。”

    “好。”

    樑婠幾乎要邁過門檻,背後響起悶悶的說話聲。

    “那個……我,我餓了。”

    “啊?”樑婠轉過頭,看看窗外,看看高潛。

    他擡頭看她一眼,指了指胸口:“我一餓,心慌得厲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