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6章 苦口之藥
類別:
女生頻道
作者:
般般如畫字數:2459更新時間:24/07/01 00:57:31
窗外夜色愈濃,白日的煩囂與喧擾早已化作落定的沙塵,一切風平波息、萬籟俱寂,讓人得以享受片刻的安恬與閒靜。
遠處的案几上亮着一盞燈,灑下一點微弱的光芒。
高潛靜靜坐在牀沿,眼睛凝視着黑洞洞的門口,那門洞像是夜最深邃的眼,藏着難以言說的心事和不爲人知的祕密。
輕搖的燈光映在人臉上,半明半暗,模糊了他的輪廓。
身側躺着的人微微一動,他立刻回神,移眸看過去。
樑婠身上浮着一層薄薄的溼意,一波波傳來的疼痛像是漸退的潮水,並不兇猛。
樑婠有些費力地睜開眼,就看到高潛坐在她旁邊,垂着長長的眼睫,定定瞧她,沉默着不說一句話。
對上那雙眼睛,樑婠心頭一緊。
她強撐着坐起來,身子往後退了退,手指不由自主捏緊身下的褥單,喉頭發緊,面上卻是淡淡笑了下。
“你能假裝不知道嗎?”
高潛胸口一痛,傾身將人抱住。
樑婠身子一僵,怔愣片刻,垂下眼道:“高潛,放開我。”
高潛沒動。
樑婠聲音很低卻字字清晰。
“我不是爲你回來的。”
高潛手臂很用力,搖了搖頭:“我知道……我都知道……不重要。”
知道?
樑婠笑了,笑聲沉悶低啞。
是了,塗陽城裏,高潛問她,你確定他還是他嗎?
樑婠身上痛着,口中笑着,笑得眼淚都溢出眼角。
高潛又是何時知道的呢?晉鄴嗎?
不重要。
樑婠剛要伸手推他,高潛像是早有預料,先一步鬆開手。
他轉頭傳喚人,不多會兒錢銘捧着湯藥進來。
錢銘走到牀邊跪下,托起藥碗,垂着頭一臉內疚。
“是小的沒個分寸,不知皇后娘娘——”
話到嘴邊,突地一愣,猛然看向高潛,一記響雷在腦中炸開。
他慌忙垂下頭,臉上慘白慘白的,後背冷汗流個不停。
方纔只顧着自責、後怕,竟沒反應過來,主上與娘娘根本就沒有……
那這藥是——
錢銘端藥碗的手發顫,抖得裏頭藥汁盪出層層漣漪。
高潛沉着眸伸手拿過藥碗,試試溫度,又用藥匙輕輕攪了攪。
舀起一勺,吹了吹,送到她的脣邊。
“喝吧。”
樑婠對上他的目光笑了笑,沒有張口,直接從他手中拿過藥碗,毫不猶豫地端起來,仰頭就要飲下。
忽地手腕被扯住,險些將碗中藥汁灑出來。
樑婠掀眸瞧他,不解。
高潛手抓得很緊,看着她皺皺眉頭:“你就不問問我這是什麼藥?”
“不重要。”
樑婠目光不避,言罷,就着他的手,閉起眼大口飲下苦澀的湯藥。
心臟像被人徒手撕着,疼得她渾身都在抖。
可她竟分辨不出,這究竟是來自於誰的疼。
用完藥,樑婠又慢慢躺回去,目光平平靜靜,面上無悲無喜,就是整個人看起來累極、倦極。
高潛瞧着手中一滴不剩的空碗,低低笑了下:“你說,我是該高興,還是該難過?”
樑婠閉上眼,沒說話。
錢銘跪在地上,縮着脖子驚訝地看着這一幕,不待下一步動作,藥碗扔了過來,他手忙腳亂接住,身上的冷汗出了一身又一身。
“還不滾?”
涼涼的一聲,錢銘一個激靈,抱着空碗狼狽爬起身,忙不迭出了屋子。
沒了旁人,屋子裏又安靜下來。
高潛拿起枕側的絹帕,輕輕拭掉她嘴角的藥漬,然後回過身,眼睛重新盯着黑黑的門洞瞧。
沉默好一會兒,他才開口,聲音啞啞的。
“從前,因爲我,你喝了一碗又一碗的藥,直到喝壞了身子——”
樑婠睜大眼看過去,高潛剛好也望過來。
“很驚訝嗎?”
樑婠抿着脣,垂下眼。
是不該這麼驚訝的。
他一直不肯放過她,又怎麼可能不知道?
高潛拉起樑婠的手,眼睫低垂:“可這次,因爲你,我也是喝了一碗又一碗,你知道的,我最討厭喝藥……”
“所以,你說這算不算是償還?”
她的手指纖長細軟,握在掌心綿綿的、涼涼的。
高潛握得很緊,就想幫她暖一暖,結果卻發現,他的手好像比她的還要涼。
他嘆了口氣:“明明兩種都是你給的,可它們又是那麼不同。”
樑婠蹙起眉,想抽出手,實在不知道他想說什麼。
高潛放開她的手,臉朝外,不再看她。
“你以爲我不想給你那種藥嗎?”
樑婠微微一愣,瞧着他的側臉,呈現出凌厲的線條。
原來他是想說,剛剛那碗不是落胎的寒藥。
樑婠有些疲憊地重新閉上眼,全然無所謂。
高潛靜默片刻:“你不是曾問我,爲何不肯放過你?”
樑婠閉着眼不吱聲。
高潛望着門口:“有時候,我希望你生生世世記得我,可有時候,又怕你生生世世記得我。”
他像說拗口令似地自言自語,卻把自己說笑了。
“你說,忘了我的你,又怎麼還是那個你,可記得我的你,便是永遠也不會——”
他斂了笑,低低道:“不是我不肯放過你,我只是不肯放過自己罷了。”
他偏過頭瞧她:“你呢?”
樑婠閉着雙眼,不說話,彷彿是睡着了。
但他太瞭解她,她不會的。
她是醒的。
只是不想理他。
高潛又看她一眼,起身往門口去。
*
“皇后娘娘……”
裴耀神色尷尬。
樑婠不耐煩瞅他一眼,這個裴耀性子古板,給他看個傷,從頭到尾都是彆彆扭扭。
樑婠指着傷處,繼續跟旁邊的軍醫說話,後續該如何治療、又有可能會出現哪些情況。
塗陽城中,她挑選那些充當軍醫的人,也只活下來一半。
陳德春給的那本手札極其實用,許是因爲他在軍中多年,裏頭記載了不少各種各樣特殊病例,尤其處理過不少外傷、骨傷,對治療斷腿斷腳經驗豐富。
因而這兩日,樑婠白日跟着看診,晚上再抄錄軍中能用到的病例,下發給他們借鑑學習。
待看完最後一個傷患,樑婠站起身,從腰間的繡囊中摸出一粒藥丸服下。
營帳內悶熱,樑婠邁出帳子,想透透氣。
不料這邊出帳子,那邊對上王庭樾。
“王將軍是有何事?”
王庭樾隔着兩步駐足,見過禮後正欲開口,卻見樑婠臉色不好,道:“皇后娘娘也要保重身體。”
樑婠輕輕點頭。
自打那天在城外王庭樾跟她說,讓她不要再喚他阿兄後,人前人後,他都只稱她皇后娘娘。
這點,確實是她考慮不周。
到底他們不是親兄妹,很多細節不能不注意。
王庭樾正色道:“您讓送去周軍的東西,已經送到了。”(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