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4章 吊形吊影

類別:女生頻道 作者:般般如畫字數:2351更新時間:24/07/01 00:57:31
    樑婠擡眉:“難道我知道自己終有一日會死,今日該吃的飯便不吃了?”

    頓了頓,又道:“我不過是忠於內心。至於事成與否,既然已盡人事,那便聽天命。”

    說完低頭扒飯。

    高潛看她一眼,挑挑眉,說了那麼多,還不是拐着彎勸諫他?

    在其位,謀其事。

    轉念一想,至少比起高浥,她還是寧可選自己的。

    如此,胸口似乎也不再那麼堵了。

    用過餐食後,樑婠沒有休息,而是熬了大半宿,將這幾日所思所想的事務盡數羅列下來,又標註了詳盡的應對之策。

    次日夜裏,宇文玦便來接她。

    對外,高潛只稱皇后這段時間過於勞累,需要靜養。

    樑婠是從密道離開的。

    高潛沒有去送,就連樑婠來辭行,亦沒有見她。

    他站在高高的城牆上,手中緊緊握着蝴蝶繡囊。

    溶溶的夜色裏,有一輛馬車漸行漸遠,直至徹底與黑暗融爲一體,再也看不見。

    他微微仰臉,深藍的夜空上滿目繁星,夜風習習,掃面而過,少了白日的悶熱,多了些涼快與舒爽。

    高潛側過臉,偏頭看一眼不遠處,他還清楚記得那天她就站在雉堞後,兩隻眼睛一瞬不瞬盯着城外看,生怕周軍有什麼不可控的舉動。

    至少在那一刻,她是同他站在一起的,不管是爲了什麼。

    城門打開後,他也清楚看到,她駕着馬,用他教的箭法,一箭又一箭地射穿敵將的咽喉。

    如果可以,他真想重來一次。

    這一次,他會好好教她騎馬射箭,還會陪着她、縱着她,做盡一切她想做的事,即便是再陪着她當街擺攤售賣物品,亦無不可,然後再一起去買街頭小鋪賣的截餅,最後還要去嚐嚐那家老食肆……

    還要再告訴她,一直以來含光殿都是留給她的。

    最後再問問她,還記不記得坐在石凳上病懨懨的少年?

    他一直在等她。

    這回,他不要什麼桃花,他只要她……

    高潛緩緩吸了口氣,垂下眼轉身往回走。

    他步子很沉,走得極慢,漫無目的往前走。

    他已是無處可去,亦被所有人拋棄。

    他們是不會讓他活着回晉鄴的,他似乎已經預見塗陽是最後的歸宿。

    孤,終究還是活成孤家寡人。

    高潛撫上胸口,只要不吃解藥,這蠱就會一直存在,他就永遠像個影子似的,無論她身處何地,都能寸步不離地跟着她。

    如影隨形、形影相守。

    就算他死了,他們也有着無法解除的牽絆。

    錢銘小心跟在玄色的身影後,看着搖搖晃晃的人,虛扶的手一刻不敢離開。

    心裏卻是氣苦。

    他壯着膽子:“陛下明明這麼捨不得娘娘,爲何不讓她留下……”

    前面的人好似沒聽見,沉默着往前走。

    錢銘搖頭嘆氣,不再多嘴。

    高潛沒有回自己的住處,而是去了隔壁房間,是這幾日樑婠住的。

    一角一落看過去,什麼都沒帶走,什麼也沒留——

    他輕輕嗅了嗅,似乎空氣裏還殘留着淡淡的晚香玉的香氣。

    他行去案几旁坐下,她用過的筆、研過的墨、讀過的書,還有飲過茶的白瓷盞。

    錢銘端了藥碗來,站在旁邊欲言欲止,不敢吱聲。

    高潛眼皮不擡:“拿來。”

    錢銘驚訝一瞬,忙忙呈上,心裏還是有些忐忑,自少時起主上便是湯藥不停,摔杯子砸碗都算是輕的,後來稍一不順,伺候的人便是人頭不保,直到娘娘出現……

    現在娘娘不在,這——

    高潛看都沒看一眼,直接拿起碗一飲而盡。

    錢銘看着一滴不剩的空碗,驚訝得合不攏嘴。

    高潛服完藥,鋪了張紙,提了筆要做畫,錢銘不敢再打擾,端着空碗離開。

    出門之際,他隱約聽到一句話。

    “我留過的,可惜,留不住。”

    *

    晉國公宇文珂幾次帶兵征討齊國,不想終是在圍攻塗陽時,因齊援軍趕到,被齊君斬殺於陣前,周軍雖然敗北,但國公如此爲國捐軀,皇帝哀痛不已,特諡號爲蕩。

    國公身亡一事,有人歡喜有人愁。

    就在衆人以爲齊王宇文玦會順勢接手軍中事務時,不想齊王呈上養病奏摺,一時洛安衆人大跌眼鏡。

    齊王體弱多病,不是祕密。

    這正是幾方爭搶兵權不休時,他本是幾方之中最有可能接任大將軍一職之人,可偏偏在這個時候病倒了。

    病就病吧,至少不對外宣揚,那還是有機會的,現在倒好,搞得人盡皆知,現下誰人不說一句齊王體弱、難堪大任?

    本以爲經此一事,齊王再沒機會,不料皇帝不但未準,甚至還傳言說要等齊王病癒。

    是真是假不得而知。

    但皇帝下旨,務必讓太醫令治好齊王,這是有目共睹的。

    衆人暗暗驚訝,到底皇帝還是對齊王有幾分看重的,這也算是留有餘地。

    誰想齊王不但不謝恩,甚至一連數天,天天奏請回藺城養病。

    聽說奏摺的字裏行間都流露出命不久矣的意思,驚得皇帝什麼靈丹妙藥都賞賜下去。

    齊王奏請養病的摺子也準了。

    至於接管大軍一事,最終落在樑王宇文瑛與靖安侯世子蕭景南兩人身上。

    衆人暗暗唏噓,這齊王不是傻,就是命該如此。

    如此一來,樑王一躍成爲衆人爭相攀附討好的對象。

    啓程去藺城的這日,連着陰了幾日的天,終於擰出零零星星的雨點兒。

    路程不算太遠,但也有些距離。

    樑婠讓人準備的馬車十分寬敞,軟軟的毯子足足鋪了三層厚,這樣躺着一路,應是很舒適的。

    反正對外宣稱養病,又得了周君的准許,即便是被人知曉,也是坐實齊王體弱的名聲。

    樑婠扶着宇文玦坐下,又拿了軟墊子讓他靠着。

    其實,他身上的傷已有癒合之勢,只不過天陰的這幾日,着實不好熬。

    “殿下,都準備妥了。”

    隔着簾帳,暮山在外朗聲道。

    樑婠看一眼宇文玦緊鎖的眉頭,轉頭吩咐暮山啓程。

    馬車搖搖晃晃行了起來。

    樑婠掀起簾帳一角往外瞧,雨點似乎比先前大些,遠處的屋舍、近處的草木,逐漸被洗去塵埃,露出最本真的顏色。

    “婠婠?”宇文玦輕喚一聲。

    樑婠回過頭,握住伸過來的手坐到他身側。

    他的臉色不太好。

    樑婠道:“傷口還很癢?”

    他點點頭,沉吟一下道:“有件事,一直想跟你說。”